苏凉说时，声音清清浅浅的/

　　裴卿允拿药的手，拼命忍了又忍，才没把药瓶在手中碾碎，“这线是奇金，需用玄铁剪断。”顿了顿，也是轻声慢语的说，“先上药。”

　　再顿了顿，声音又放软了些：“会治好的，一点疤痕都不会有，仙女，不会有疤。”

　　说完，看她一眼，也想笑，但是真的笑不出来。

　　反而眼眶又红了。

　　可苏凉笑了：“大人终于肯承认我是小仙女了么？”

　　裴卿允点头：“一直是。”喉结滚了滚，他别开脸：“永远是。”

　　说这话，眼泪又往下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眼泪竟这样止不住。

　　只是觉得，她本不该受这些委屈。

　　她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小仙女，却因为他尝遍了人间疾苦。

　　“真好……”

　　苏凉的眼大放异彩，尤其是想到过去他曾经说她耳朵不好使，对比现在，觉得好开心！却心动的同时，又伴随着剧烈的心痛！

　　“额嗯……”

　　这疼，比刚才更来势汹汹。

　　她眼前一黑，晃了晃神才是喘息，然后，喘息着，被锁骨的环和四肢的线疼的再颤抖起来。

　　裴卿允感觉到，却是低头，因为……双手无处安放，只能继续给她上药。

　　等上完了心口的一片血肉，放下空药瓶，裴卿允的拳，死死的握着，心口是一股无处安放的滔天怒火。恨恼，愤燃。

　　只恨不得把害她那人杀了一万刀，都不解气。

　　也是缓了再缓，才记起来自己被她疼的上了头，竟忘了帮她报仇——

　　“是白清清么。”

　　苏凉也缓过来了，点头说：“嗯，还一个小男孩，十几岁，长得很像你…声音也差不多…不过，这段时间不见了。”

　　苏凉是又是疼的皱眉。

　　裴卿允则眸色微冽便是猜想到什么，可是画皮难画骨，他料定一个替代品泛不起什么浪花。

　　便是嗯一声——

　　“疼就别说话。”

　　然后，继续给她上手臂的药。

　　上药时，金色的线始终在他眼前晃，每一下药粉抖落下去，他都觉得自己的心被捅了千刀，便是这辈子加起来受过的伤都不如这一刻让他痛苦，

　　最痛苦的还是，苏凉这个最怕痛的，竟一下没哭，就看着他笑，好像看什么最宝贝的。

　　那笑，让他很想与世长辞，但又不忍心让她不笑。

　　毕竟，她哭起来他更想杀人。

　　苏凉在缓了缓后，还是没忍住的又开口说，“大人，你说我们两个，一个拼命想死，一个拼命想活……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双向奔赴的恋爱呢？”

　　裴卿允没说话，低了头，很怕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其实，不说话，眼泪也落下来了，掉在手背上，滚烫，滚烫。

　　他还记得她曾经的皮肤，和如今手下遍体鳞伤，一块好肉也没有的样子……真的是，难以想象，她到底……得多疼！

　　便是裴卿允对待囚犯，也不曾这样。

　　偏偏那女人还安慰他：“大人，我真的很高兴的，我能活着，清清白白的只是受点皮肉伤，还能在这里，看到你……你知道吗？在我被折磨的时候，只要想着，我若还能睁开眼，还在这，我就知道你还活着，那就算一辈子受折磨，哪怕不见你了，知道你活着，我就很开心……”

　　看到裴卿允，苏凉真觉得一切的苦难都值了。

　　可裴卿允听完只觉得，苏凉和自己这个连感情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家伙在一起真的是太委屈了，他到底当初是多混蛋，才把她一个人留在外面！

　　而苏凉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回想到一些过去和裴卿允的片段，便是会突然心口疼的喘不过气来，而且这次的痛，不太寻常。

　　“啊…嘶……疼…”

　　疼，还冷！

　　是那种巨疼！苏凉也不知为什么，心口的剧痛里，她记起来，学医的小伙伴说，人快死的时候，就是这样冷疼冷疼的。

　　于是，苏凉突然在剧痛中，看着裴卿允，一下笑不出来了，她怕了！

　　不是怕自己死，是怕自己死了以后就再也看不到裴卿允了。

　　更怕自己死了，裴卿允做傻事！

　　甚至在自己死前，先死！

　　所以苏凉也不知道是多大的力气，才不顾剧痛一把抓住裴卿允的手，死死的抓着还不够，更是直接张开手，抱他！

　　哪怕线扯着她，拽的她骨头吱吱作响！

　　可她还是抱着他！

　　疼死了也抱着他！

　　“不要死……”

　　苏凉死死的抱着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我，我若不在了，你定要好好活着……”

　　“要顺风顺水，要一统天下当千古一帝……”

　　“要平安顺……遂……”

　　最后的话几乎是颤抖着哽咽着的音，然后，苏凉就在剧痛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裴卿允整个人都是僵的。

　　从她突然抱自己开始，

　　到她松开手要倒下去结束。

　　裴卿允感觉得到她的反常，想推开她，却突然失去了力气，也不是失去力气，是……明白自己推开她！她会痛！

　　所以，一直没有动！

　　直到她要倒下去——

　　他才下意识的伸出手抱住她，却也是不敢用力的那种……

　　苏凉靠在他身上。

　　浑身都松懈，

　　手臂也落下，

　　血腥味浓厚至极。

　　裴卿允嘴巴张了张，下巴蹭了蹭她柔软的发，却只是一蹭，然后……眼泪就不断往下掉……

　　“说什么傻话…”

　　“我统什么天下……当什么皇帝……”

　　“仙女……”

　　“别闹了……”

　　“你是算好的，想激将我对不对。”

　　他说的什么，到最后自己都听不清，声音颤抖的不行。

　　“苏凉你别吓我，现在没你，我真的不行……”

　　“苏凉……”

　　“你说话……”

　　“说啊……”

　　裴卿允越说，心口的颤动越是强，

　　可是怀里的人真的一动不动，

　　耳边也真的一点也没有苏凉的呼吸，

　　几度张了张嘴，他才是靠在苏凉的耳边，“我再也不会丢了你了……”

　　“我们回去，一会上完药就回去……”

　　“回裴府，”

　　“等你好了，我们就去雪山……去……去盐湖……”

　　“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