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车马劳顿，在临近卫国京都的菁州郡。

　　苏凉和裴卿允落脚客栈准备歇息后再行。

　　约是靠近都城，很多赶考之人也是行至此处，整顿车马。

　　苏凉入客栈时，还是日暮，等上楼洗漱完毕，换上新买的衣着首饰，外面已是万家灯火。

　　临窗而坐，扫一眼这菁州郡街上的人潮济济，还有各种猜灯谜、对对子，舞狮子什么的，苏凉不禁感慨，“大国就是有大国的样子啊，这可比华夏国的乞巧节人还多呢！”

　　卫国的冬日较暖，苏凉现在脱了棉衣一身轻，真忍不住想出门逛逛，但她不敢自己出去，只能等裴卿允洗漱出来。

　　他们住的一间房，苏凉这话也让裴卿允听到，穿衣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面无表情的更衣。

　　这几日天气热了，裴卿允的貂裘没穿，洗漱出来时，灰色袍和湿漉披散的发，整个人看起来就一股谪仙气质。

　　他去桌前，坐下擦发。

　　苏凉看他那一言不发的冷峻样就真是……喜欢的不行。

　　真论气质这块，她从没服过谁，可裴卿允真是把这块拿捏的死死的，大到打架行云流水，小到擦个头发洗个笔，一举一动都贵谪如仙。

　　看了会儿，听着楼下锣鼓喧天的吆喝，苏凉上去献殷勤：“我来吧！”

　　裴卿允动作顿了顿，把毛巾放在一旁，默许。

　　苏凉便笑着用毛巾包裹着他的头发，一点点的擦着，擦着，顺带，摸摸头皮、然后，往上，再往下……反反复复，那一直笑着，蛮开心的样，美的晃眼。

　　“大人您头皮也好白的！”苏凉再次给他擦发根时，忍不住的感慨，“头发也好多！好羡慕！”

　　裴卿允感觉她的手在头皮穿梭，便是袖子下的手几度拳握，几度吸气才淡淡的说，“你要出去。”

　　苏凉愣了下，点头笑的有点虚，“是啊！一起嘛？外面看起来很热闹！很好玩的样子！！”

　　裴卿允面无表情的一声恩，然后不经意的就对视上，那一眼，明明眼神漆黑的，没什么神采，可苏凉看着，心就跟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缩了缩，一下不太敢对视，“这、这就答应了啊……”说的眼珠子乱转，但就是不看裴卿允。

　　裴卿允听的也是眉头紧皱，“你是想我不答应？”

　　苏凉愣了下，慌张的收手，“我……我刚才把心里话直接说出来了吗？啊，我当然想去玩呀……但是，但如果大人不愿的话，我也可以不出，毕竟明天就入京了，还有好多……啊！”

　　音没落，突然，裴卿允起身，翻身反手，便将苏凉轻而易举的摁在桌上，欺身压下！

　　他还微湿的长发，因着动作，冰凉的撩过苏凉脸侧。

　　“你要出去便出去！不出去便不出去！什么叫我不愿？是我不愿你就——”

　　裴卿允的眼神狂怒而汹涌，却说到一半，转眼，如那日白鹤观前一般，汹涌的神色，顷刻如潮水般退去。

　　那日白鹤观前，苏凉说“我不想回去”时、裴卿允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瞬间的风起云涌。心潮澎湃的那一刻，他脑子里万千思绪，若她愿意留下！自己便是拼尽全力，也要创出个华夏盛世！

　　可所有的风起云涌，山峦海啸，都随她说要回去，而烟消云散。

　　便如同此刻——

　　“不、不愿我什么？大人，您不愿我做什么、我便你不做什么的。您……别生气！生气伤身！”

　　苏凉被突然桌咚时，本心跳飞快，可紧随看着好好的谪仙，突然发飙、便一阵瑟瑟发抖，却是裴卿允闭了眼再睁开——

　　“没生气。”

　　说完，起身，还把她拉起来。

　　判若两人，神经质的样子让苏凉都有些怀疑，裴卿允是不是换了个人！

　　“走吧。”

　　裴卿允再说着，转身往外。

　　苏凉感觉他这样子好怪，“大、哥哥，你是不是有心事？是……不是怕考不上小国君啊？没关系的，您可以的！我相信您的能力！”您可不只是小国君！您是大皇帝呢！

　　后面的话没说，但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让裴卿允的心……好像有点高兴、但好像又没有那么高兴。

　　“恩。”

　　扫她一眼，只是淡淡的眨眼，裴卿允就继续往前。

　　下面热闹，苏凉眼睛不够用了，也就不再说什么，奔着长街，肆无忌惮的往前游走～

　　裴卿允看她雀跃的样子，却是一丝庆幸。

　　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失言说出那句……不愿你离开，便不离开了么？

　　统一天下何其漫长。

　　南疆之火、雪谷之寒，桩桩件件都是他的麻烦，她却因此吃了本不该吃的苦。

　　而这、不过皮毛。

　　他打下的神国，怕是不易收回。

　　漫漫长路困苦，还是让她回到那美好的世界。

　　那个有很多新奇吃喝玩乐、有她的亲友家人的世界。

　　只是，眼看苏凉在长街上，拿着糖葫芦一路雀跃的欢喜样子，他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撕咬着心脏，不是撕心裂肺，也不是很疼，像是有什么在破碎，很细碎，却……比他受过最重的伤，还要难挨。

　　“哥哥！你要吃橘子吗？哇，我来这边还没吃过呢！”

　　雀跃的人一转眼回来了，嘴巴里应该塞着糖葫芦球，还没吃完，看着傻乎乎的，手里是两个黄澄澄的、有点像是——柠檬。

　　眼看苏凉剥开皮，然后掰开了一瓣、递过来，裴卿允愣了下，然后……唇边一凉，下意识的张嘴就吃下了满口的甜意。

　　“好吃吧！？我尝过一个了！很甜对不对？！”

　　苏凉说完，看裴卿允没说话的样子，还以为不好吃，吓得赶紧自己吃了一个，接着就眉眼全开的又笑了：“果然很甜啊！但我忘了，大人您不爱吃甜的……”

　　裴卿允咽下口中的甜意，下意识的……舔了舔唇，她碰过得地方，然后别开脸，高冷的一句：“是不爱吃。”

　　苏凉就哦一声，有点失望但紧随着一瓣橘子到嘴里，就又很快摇头晃脑，喜笑颜开：“可惜了呀！这个超好吃！比我在现代的还好吃呢！”

　　闻言，裴卿允的脚步顿了顿，想说什么，但接着，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

　　再没几步，停在了一个诗摊前，那摊子是最热闹的，里面摆放的全是苏凉的情诗，最显眼的一副高悬着——

　　“吾生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郎君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蓦然，脑子里就是她给他点的祈愿灯——

　　“愿裴君，长命无绝衰。”

　　再回首，他看向旁侧的苏凉，突然就叹了口气。

　　要是可以重来就好了……

　　重来，真不让她上车。

　　而就在这时候，苏凉的旁边来了个小少年，年纪看着不过十几岁，手提盏写着“长相思”的明灯，递给苏凉道：“这位姐姐，仿若天上的仙子般，可否收下弟弟这盏明灯？不为别的，只为照亮您的仙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