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
皇帝的面色倒是未变,反而添了些兴趣。若将鞠场比作战场,那么战场从未有过公平一说,取胜才是王道。眼下这场上的情况就是一场博弈,就算太子那边故意伤人,也只算谋略的一种,眼下,倒要看看屠弋怎样应对,太子一会怎样自圆其说。
屠蔽的脸色有一点阴沉,他的本意是让手下在截球时动作暴力一些,让屠弋的鞠手带着伤不好施展,削弱秦王队的实力。却未想到屠弋真敢让受伤的鞠手全部下场,只留下精锐中的精锐对抗。他的目光左右一扫,周围的宫人面上不敢露出什么表情,而父皇看上去并未生气,反而很有兴趣的样子。他心一横,既然怎样都会被质疑,此战不论其他,只能求胜。
皇兄,你以为只有这些么!屠弋看着太子脸色的阴晴变换,微微挑起嘴角。
太子发了狠心要赢,后面也不能再施展小动作,全部鞠手只有一味的狠拼,若十个人都不能将他们四个人赢下,这脸也丢得太厉害了。
空心的小球仿佛被施了法术,几乎没有落地的机会,只是在鞠杖间传递。满场的鞠杖,小球乱飞,直教人看得花了眼。那个叫箫小旗的年轻人,不但鞠技出众,马术也是一流,经常在不可思议的局面突破而出,太子头痛不已,感叹屠弋从哪里找来的这个人。四个人面对几倍的对手那份从容仿佛他们面对的只是一场表演,使得几位少年引起不少贵女观望,每有惊险时刻,都有少女们娇俏的助威声传出。
水千沫亦看着比赛,一颗心随着那小球忽上忽下,手心不由自主的渗出了汗。这时,白玉战一个长传,将小球扫到一边,让屠弋拿球。几个对手都气势汹汹的向他扑去,太子挥舞着鞠杖与屠弋并行,他使劲一扫,屠弋提起鞠杖,正好将小球避开传给了箫小旗,太子的鞠杖却抡得过了些,不小心扫了屠弋的手臂一下,他看也未看,策马去追那小球。
千沫眼看着屠弋脸上的痛苦神色一闪而过,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是不是受伤了?再看秦王没有停歇行云流水的奔去另一边拦截,怎么看行动都没有异状。
几个传递,局面逆转,球已至秦王队的球门,在门口争夺的更加激烈,小球上下翻飞,只要进去,便是太子队赢了。屠弋守在球门,目光坚决,他的鞠杖猛挑,想要将球挑离时,太子的鞠杖亦步亦趋也到了,小小的彩漆小球在地上如陀螺般旋转,两人抡圆了鞠杖几乎同时去击,只听得一声巨响,这两支鞠杖同时击中了小球,那小球似承受不住这样的夹击,顿时被击成了几片的碎块。
鞠球居然坏了?
这一变故,登时让场内外的人都惊呆了,皇帝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满脸惊异的看向那破碎的鞠球。
太子与屠弋同时一拉缰绳,翻身下马,一个内监匆匆的跑过来查看,他是球赛的裁判,这人似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又小心的看了看太子和秦王,道,“太子殿下,秦王殿下,这鞠球虽然是碎了,可是毕竟有几片在那球门里,按理该是太子赢了。”
太子的脸上有了一点喜色,对屠弋道,“承让了!”
屠弋眯着眼看着那碎成几片的鞠球,这样都要说成是太子赢,实在有些牵强,可是,他却一笑,道,“如此,便一起去面见父皇吧!”
太子心头讶异,这个四弟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看自己输了,居然还能如此轻松?不过到底还是自己赢了,怎么说这个结果都不会变的。
几位贵女满面春风的捧着面巾和茶水迎向两位殿下,太子笑得畅快,伸手取过面巾,与几位贵女说笑。风娇亦笑意盈盈的捧了面巾请屠弋擦洗。兄弟两人稍稍休整,一同去面见孝献帝。
“父皇,四弟球技炉火纯青,儿臣能赢四弟也是侥幸。”太子说的谦虚,也难掩此刻的好心情。
皇帝哈哈大笑道,“我儿这场比试,最为精彩,为父看得很满意啊!蔽儿统领之力出众,弋儿以四抵十,能与蔽儿抗衡到底,不错,不错!”屠蔽与屠弋同时拜倒叩谢。
孝献帝命人将封了盲保单据的信封递给太子和屠弋,道,“快些验看,朕也很好奇你们到底赌的是什么!”
水千沫捧着托盘,慢慢走下去,奉到了屠弋的面前,那个人的呼吸很绵长,身上犹有汗水蒸腾混合着马匹的气味,他的脚上满是尘土,衣角边缘和右手的袖子上亦有破损,千沫恭敬的垂着头,脸上不带一丝的表情。屠弋深深看一眼千沫,侧身取过信封。
太子走过了过来,道,“怎样?虽有些艰难,却应该难不倒四弟吧!”
屠弋的眼睛从盲保的单据上移开,唇边却带着一抹奇异的笑容道“太子说笑了,早知是这样的抵押,弟自问再有十条命也不敢接下的。”
听到屠弋的答复,太子诧异,只是二十万两的银子,怎么会让屠弋感到“为难”,他伸手取过那张单据一看,脸色都变了,光洁的额头一下子渗出了冷汗。
自己亲笔写下的盲保,自己亲自签的名字,连写的时候不小心弹下的墨迹都未有改变,可是这保单上的内容却变了。
白纸黑字,除了他写明的二十万两白银,还在空白处画着三个女子的形象,下面写明了三位女子的名字,正是刚刚马上献艺的那三位美人。画的三位美人婀娜多姿,惟妙惟肖,可在屠蔽看来,并不比索命的恶鬼相差多少。
凉凉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响起,每个字都清晰的撞到太子的耳中,“大哥,那三位美人是外藩刚刚进贡的,弟听闻父皇有意收为妃嫔。太子想要,弟做不得主,只能向父皇禀明了。”
冷气从脚底上升,一瞬间,屠蔽就知道自己被算计了,这画上去的美人定是自己写完后加上去的,要“动手脚”也只能是皇帝身边的人。他抬起头,一眼便看到站在皇帝身边屏息凝神的水千沫。太子的眼中掠过一抹阴狠,转瞬便压下了。
他急切的笑着,拦着屠弋道,“且慢!四弟等一下!”
屠蔽将这张纸紧紧抓在手里,迅速看了一眼孝献帝,皇帝正同屠潇说着话,还未注意到这里的情形。
看到太子的样子,屠弋只是淡淡诧异道,“莫非这些不是皇兄写的?”他唇角邪魅的一挑,“皇兄可不是这样的色胆包天的人,怎能被人无端构陷,太子一定要禀告父皇,将此事查一个清楚!”
太子看着他,心里却是五味杂陈,那盲保上每一个字都是他亲笔所写,那画上的美人“出现”的时间也凑巧,而且这封信从始至终都在皇帝的手边。向皇帝申诉,只怕他还没说几句,在皇帝的心中他就不只是酒色之徒,还要加上一个妄言欺君的罪名了。
太子地位尊崇离皇帝只差半步,历来为皇帝忌惮,此刻若让皇帝得出一个他在觊觎皇帝卧榻之物的印象,只怕地位不保还是轻的。
思索良久,太子一叹气,眼下唯一的出路就只有认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