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府。
“怎么,打算出尔反尔的不让麻家上证据了?”堂下一个身着灰袍的中年人讥讽道。
水千沫看也不看那人,只淡淡道,“那到不是,只是想问一下你们说的这个证人叫什么名字,在哪里抓到的,他交代了什么?”
从烽火台点燃到现在不过两天时间,看麻老头的样子,是没想到白玉空会从烽火台上找他的破绽,那么在千沫看来,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是真有这个证人。第二就需要防备麻家随意找一个犯人来顶替。
王高亮压下眼中冒出的一点得色道,“这个证人是我们在虚江边上抓到的,只知道叫王二转,承认了罪行,却端的死硬,不畏刑罚,怎么来的,有什么目的打死也不肯说。”
“哦?”千沫心里有些紧绷。死硬?不肯说?堂上可用时间不多,若是现下问不出来什么,反而坐实了麻家无罪。若是因为这个人犯,拖几日再审问,就更中了麻氏拖延的计谋。
“喂,带犯人过堂,是你家黜陟使大人的命令,凭你这小女子也敢不遵从?”麻俊不怀好意。特特的说破了水千沫的身份。
心脏似乎跳得空了一拍,水千沫面上却不动声色,除了之前早就发现她身份的昭武都尉等人外,堂下众人立刻喧嚣起来,只因白玉空丰神俊朗,还道他身边这个俊秀得过人的“护卫”也是如此,不想竟真是个女人。
“竟是个女子!这样怎么了得!”
“不作数,怎么能作数啊!”
“世风日下啊!女子也敢出头露脸,当众逞强!”
......
眼看水千沫孤身陷在满堂的呵斥中,花藤壶突然大踏步走到堂上,双手叉腰大声喝道,“哪个在乱说?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小爷我就凭着‘玉面花郎’一个绰号就让你们给咱交了几年的例钱,你们哪个敢来质疑小爷是什么身份?”
堂下的人一眼认出是敲了他们数年竹杠的大匪首花藤壶,立刻吓得一缩脖子收了声。这人脸俊心酸,哪个惹了他哪个就要倒大霉,好容易听说他走了,才过了几天太平日子,谁想这厮又回来了!宁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货这时跳出来说话,明面上是没人敢开口反对了。
看着这一群人瑟缩的样子,花藤壶很满意,颇有点炫耀的看着水千沫道,“水供人只管下令,看他们哪个敢不服。”
七品供人?那不是宫女的品级么?果然,在黜陟使的身旁即使一个女子都大有来头。
堂下众人都闭上了嘴。
水千沫感激的看向花藤壶,这货居然在偷偷朝她眨眼睛。“嗯~咳咳......”水千沫赶紧正色道,“请花将军一同去监狱提取人犯吧!”
花藤壶一抱拳正要下去,水千沫却叫过他细细叮嘱了几句,花藤壶眉毛飞起,却频频点头。那刺史也不敢催促,心里却不以为意。
不多时。
被麻氏当做证人的人犯带到。花藤壶对水千沫点点头,这人是从监狱内提出,他确认过提取的过程看也过监狱的花名册,这人的确是在前两天下监,麻家没有趁机动手脚。
水千沫收回目光看向堂下的人,那里站着一个粗莽的汉子,身材瘦小,手脚肥大粗糙。他头发纠结,满身都是刑讯后的伤痕,有些结了血痂,有些还新鲜,虽然伤这样多,这人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堂下的人,报上名来。”水千沫沉思片刻徐徐道。
“王二端。”堂下人回答的脆快。
“你是否勾结大隐的同党准备在高苑作乱?”水千沫又缓缓问道。
“罗里吧嗦!我,早认了!放过我,死,我不怕,就,就给我个痛快,零零碎碎的折磨我......”王二端满脸的怒火突然发飙,来来回回只反复的说这些话。
水千沫一皱眉,这人说的这些话前言不搭后语,却可视作认罪,只是这样一来便坐实了麻家所说。
王高亮一下子放下心来,眼中带起一点得色,这个人是他收监的,亲自审了两天,犟脾气浆糊脑子,刑棍都打断了,还是问不出一句整话。
“小姑娘,证据确凿就在眼前,我老人家从没有什么歪心思,还不快点放开我。”麻老头立刻得意道。
符离冷冷看他一眼道,“还没问完话,你急什么。”他忧心的看向白玉空,那人只是用手支着下巴靠坐在桌旁,帽子的阴影遮着半张脸,看不清脸孔。
“大家说呢?”麻老头哼哼唧唧着向堂外看去,那些人得了信号正想大闹,却见花藤壶的眼光像刀子一般刮了过来,他笑嘻嘻伸出一个手指靠在唇上,“收声”!这些人的眼光在麻老头和花藤壶身上来回流转,不敢大声张扬,只小声的抗议了几句。花藤壶歪着头左右看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麻家三人的嘴堵上踢到一旁,省得他们出言干扰。
在众目睽睽下。
水千沫倒很沉着,走到王二端的身旁,道,“这位大哥,我不是来审问你的。”
王二端一怔,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水千沫却嫣然一笑,道,“我从京城来,离开家好几个月了,离家日子久了就很想念。大哥离家多久了,惦记家里的老娘、媳妇和孩子么?”堂下大多数人都怔住了,这是要做什么,唠家常?有人不以为意,有人的眼神却深邃起来。
王二端初时犹疑,直听到老娘时,忽然眼圈一红,嚷道,“老娘,老娘,只有娘疼我。”他老大的汉子,提起老娘来,依然哭得像个孩子。
千沫轻叹,亦红了眼圈道,“我娘没了,我今生再看不到一眼。大哥既然想念老娘,为何不想回去看看她。”
“没了,我老娘也没了,只有大隐来的兄弟,他们对我好......”王二端哭哭啼啼道。
大隐?果然是细作无异了。符离的脸沉下来。麻老头和王高亮俱是面有得色。
水千沫却不在意,只是继续与王二端一句一句的聊着,从祭拜祖先到乡间俚事,堂上堂下都不是一般人,这时已有人用惊异的眼神看向那个“小女子”了。
一炷香后。
“王大哥一看就是庄稼好手,想来养牛也是一把好手吧!”水千沫含笑递了杯水给王二端。
“好,养得好。”王二端捧着水却不喝,满脸都是喜悦,“我大隐的兄弟们可喜欢了,他们喜欢,要我的命也值得。”
水千沫眼中忽然泛起点点的光彩,却又慢慢荡起晦暗道,“要自己的兄弟舍掉性命,他们就不是真心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