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传。
水千沫捧着热水走进白玉空的房间,他坐在桌案旁,手边合着一本书。
千沫将热水放下,刚抬起头,就看到白玉空目光淡淡的看着她,“你特意来这里,可是有话要说?”
水千沫低垂着眼眸,道,“本来是有的,现在没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马车旁怎会出现那些不认识的人;车夫口中的竹哨,所有的一切都指明那个车夫有问题,白玉空设下陷阱剿灭那些山匪,并借山匪的手灭了暗处的“老鼠”和可疑的车夫。他谨慎的不暴露自己的谋划,只顾藏在在树林里,枉顾她和沃若的性命,眼看着她俩差点死去。
白玉空是冷心冷肺之人,对人命漠不关心,自己又不是第一次知晓了。
白玉空抬了抬眉毛,居然微笑起来,道,“为何不将你的想法说出来?”
水千沫冷冰冰道,“我的想法没那么重要!”
白玉空慢慢收起笑道,“有些事,说出来是失了脸面,不说却会变成劫!”
水千沫微蹙着眉道,“如此便更不用说了。”
白玉空的手扶着桌案,眼眸幽深,道,“今日的事,你觉得你应对的如何?”
“我没有死!”水千沫的神色愈发冰冷。
“很差!”白玉空的声音低沉,他的眼睛隐没在眉骨的阴影中,“你做的很差!”
水千沫一怔,心里立刻燃起怒火,她已经拼命求生了,还做得差?
那阴影中射出两道犀利的目光,直视她的眼睛,似要看到她的心底,“从我昨日开始布局,到山匪来到的最后一刻,我已给过你和沃若好几次的暗示,是你们自己没有放在心上。”
白玉空的话彷仿佛破开了什么,在满心的疑惑与不甘中,她才恍然发现有些情景透出的怪异,有些事情明明白白就在眼前,她却想都未想视而未见的摒弃掉了。越是回忆,整颗心越是下沉。
“这些小事,极为重要,关乎你的生死存亡!观察和思考,哪里去了?你一向敏锐警醒,小心谨慎。这才多长时间,你就变得这么愚钝!是因为你认为可以依仗屠弋的保护,以后都会安枕无忧么?”那如春风般的声音也如春寒般的料峭。
保护?
夏日的夜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温度,手脚都在一瞬间冰冷僵硬。水千沫的心怦怦的跳动着,带动得她止不住的颤抖。
是啊,从什么时候起,她居然忘记了这些让水氏安身立命的本领。被保护着么?无知无觉的,平静的过活,原来是他给的安逸的生活!苦难不会长久,安逸只会更加简短,她怎能忘记,世事皆会变迁。不能依赖,也不能懈怠!
即使那个人是屠弋。
白玉空的目光锋利,语气也坚决,“无论何时,能保护你的只有你自己。”
自己的命就要自己想办法守护,依靠别人,就是将命交到别人手上!生死全在别人的一念之间!这才是他在树林里看着水千沫搏命,却冷眼旁观的原因。
那个人是白玉空,她明知他是恶魔,却怎么会指望他能帮她。
他白玉空不对任何人的命负责任,自然也没有义务去救她水千沫。没有人的身边会留下无用的包袱和废物,这才是他想让她明白的吧!
水千沫的眼睛由乱慢慢转成了悟,她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又深深一福道,“谢公子棒喝,水千沫接受教训,会谨慎行事,再不会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
待她告退,符离走了进来,道,“公子为何要提点她?”
“不只是提点,以后我还会教导她。”白玉空回答的很干脆。
符离眼中闪过一丝犹疑道,“公子为何想要教导水千沫,她对您成见极深,可不像屠圳公主对您那么信服,我只怕教导无益,反受其害。”
“符离,她是秦王的心上人,对他影响很大,让她转变想法成为我们的助力才好!”
符离的眉头紧皱道,“水千沫的性子看似柔和,内里却很刚强。秦王野心勃勃,身边无数美女环绕,怎知不会变化,我只怕,无用!”
白玉空的面上淡然,只是摆了摆手,道,“符离,长路漫漫,不要太早下结论!”
“是!”符离不再多言,深深的一拜。
白日。
吴隐大叔自告奋勇的去当车夫。水千沫更有借口骑马而不是坐在马车里。虽说白玉空的话点醒了她,可是,却让她深深的怀疑为何他会这样做。经过昨日之事,她已能确定白玉空此行身负重责,绝不是简单巡视这么简单。此人深不可测,一言一行环环相套皆有目的,自己千万要小心,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傻傻的被他利用。
沃若发了一夜的噩梦,脸色很憔悴,她蹙着眉说自己胆子小,害怕的紧,紧紧跟在白玉空的身边,寸步不离,更将所有的事情和坏心情都推到了水千沫的身上。
水千沫虽知道她在装病,却并不在意。
符离斜斜一瞥水千沫,难得的开口道,“你还真沉得住气!”
千沫微微一笑道,“只是做事而已,算不得难!”
“你倒想得开!”符离记着白玉空的话,脸上虽还是冷冰冰的,对着千沫却总算有了一丝笑意。
这一日。
官道两侧来往的人渐多,离得很远就能看到路旁有一间小小的旅店。再靠近些,发现那家旅店里人声鼎沸,店铺的外面还打着许多铺盖,上面都睡着人。在店铺的一边,更有许多工匠摸样的人挥汗如雨的在建造新的店舍。
这么偏僻的小地方,看不出生意竟这样火爆。
符离轻轻勒住马,道,“公子,今日要是想要到达倒马关,时间有些紧了。看这里住宿的人这么多,不如加紧赶路,宿在倒马关可好?”
白玉空还未回答,蹲在路旁抽旱烟的一位老者插口道,“年轻人,既是路过,没事去倒马关干什么,我劝你还是住在这里安心些!”
“这位老丈,为何那里不能去?”符离奇道。
老人欲言又止道,“我只告诉你不要去,听不听在你们!”他磕一磕旱烟管,转身走了。
白玉空看着老丈的背影,颇感兴趣道,“继续赶路吧!今夜就住在那个倒马关!”
吴隐点头,一抖缰绳,马车缓缓的开动了。路旁几个看热闹的人都露出讥讽的笑容,“不听劝,等到了那里,你们就知道了!那时再回头也来不及了!”
......
天擦黑的时候,白玉空一行人才将将在城门落下时,赶到倒马关。
远远的,只见城墙上点着火把,把守的兵士刀剑闪亮,更衬得这座城威风宏大。可是奇怪的是,虽然城池宏大,进入这倒马关的人却很少,只有他们这一辆马车。
守城的士兵本已经准备放下城门,可是一看到白玉空的马车,不待招呼就自觉的等在那.里,直等到他们进了城,才慢悠悠的放下城门。
马儿得得的蹄声响在青石板的街道上,街上的行人不少,看上去很热闹。
“公子,我看他们态度很好啊!为什么那老者会那样说这倒马关呢?”沃若特意睁大了眼睛看着白玉空,她的眼睛黑白分明,这样看着人的时候显得特别楚楚动人。
白玉空只是笑了笑并不作答。
其实,水千沫心里也有相同的疑问。这倒马关以前也是一处关隘,昆山的一脉分支正断在这里,如屏障中打开了一个缺口。倒马关外以前是外族的土地,后被元太帝征战,并入了大显国土。此地便慢慢失去了把守的意义,成为一个普通的城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