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止殿幽暗的灯光下。

　　水千沫幽幽的回过神来，不知何时，自己的全身都是冷汗，既是为自己的姑姑，亦是为自己。

　　“嬷嬷，我并非姑母，没有权利代替她。但我却相信你那时是身不由己，我不会怪你的。”她轻轻靠在林嬷嬷的肩头低声道。就算林嬷嬷那时拒绝，水瑜的命运也不由自己了。皇帝想要的怎会得不到？

　　只是元太帝却当真的心狠，予取予求，始乱终弃。其实，她也知道不只是姑母一人，所有入宫的水氏女儿都是差不多的悲惨命运。水氏族人对那些沦为弃子的女儿也从不理会，任其自生自灭。

　　林嬷嬷含着泪点点头，道，“孩子，我现在安心了！”

　　千沫又小心安慰了她几番，林嬷嬷才止住了泪。眼看着千沫昏昏沉沉还在发烧，她捧了药让千沫喝，千沫只尝了一口，便吐到手帕上，林嬷嬷诧异，千沫却是淡淡道，“嬷嬷，这药是白玉空配置的，我不会喝的。”

　　林嬷嬷脸上带了一点尴尬道，“其实，公子并不是坏人。”

　　水千沫的脸色沉重起来，却低下头不说话。

　　林嬷嬷坐在她的身边道，“千沫，你想想看，宫里已败坏成什么样子，位高者嫉妒成性，公然种植毒草陷害宫妃。银英自知身患不治之症，抱着必死之心为自己的主子报仇，不论是梁淑仪还是史容华，她们都不敢说自己无辜。喜妃和洳妃甘心为济王卖命，服食神仙草孕育妖儿。济王等三王不甘心没了权势地位，铤而走险发动谋反。凡此种种，哪一项是公子指使他们去做的？”

　　千沫仍白着脸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为了自己的目的，在中间穿针引线，害了很多无辜之人。”

　　林嬷嬷脸上的神色变换了几下，道，“公子有些手段是狠辣些，可是他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你不知道，其实好几次都是公子在皇帝面前为你求情，才保住了你的命，昨夜也是．．．．．．”

　　“他救我是为了利用我完成他的事情。嬷嬷，我知道你与他亲近，可是请您别为难我。”千沫微微咬着嘴唇，再不想听到白玉空三个字，此生她从未讨厌过谁，恨过谁，如今她听到他的名字都会煎熬。

　　林嬷嬷一怔，叹了口气，道，“好吧，不提就不提。”她轻轻掩了掩千沫的被子，还是忍不住道，“你和秦王殿下．．．．．．”

　　“嬷嬷，我信错了他！怎会有人这样的狠心，连自己尚未出生的弟弟妹妹都要加害，还要当成棋子利用！我那样信任他，可是他居然利用我去做他的帮凶，害了那么多的人。”千沫的泪流了下来，滚烫而又酸涩。

　　林嬷嬷轻抚着她的后背道，“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孩子，可是你也莫要太伤心了，秦王只知道三王谋反那一件事，其他的事都是穆贵妃所为，他真的不知道的。”

　　千沫怔了片刻道，“嬷嬷，就算是这样，他以后的路是要争，我以后的路是要避。我们走的路不一样。”

　　她的眼神坚定，没有一点闪烁。

　　林嬷嬷缓缓的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初心不变，那么嬷嬷就助你出宫！”

　　千沫在寒止殿住了一夜，到了不得不回的时候，才依依不舍的惜别。林嬷嬷眼中含着泪，却是摆着严厉的脸孔道，“别说认识我老婆子。也别再回来了。”

　　千沫点头，心里明白，只要没人知道两人的关系，嬷嬷这里就是她最后一道退路。

　　重新回到御书房上差。

　　日子和以前相同，却又有了那么些不同。

　　因为几位皇子都开始为朝廷尽力，御书房里渐渐多了他们的身影。每到有秦王御前议政时，水千沫便极少露面，一次两次还说得过去，时间一长，连屠烩都察觉出了异常。

　　这一天，四个兄弟坐在那里等皇帝。

　　几个宫女鱼贯而出，为太子和三位王爷献茶。屠弋似是不经心的一扫，那些人里果然没有水千沫，他的脸色虽还平静，眼神却不免添了一点阴霾。

　　屠烩捧着茶碗，斜睨一眼屠弋道，“四弟是怎么招惹了人家，让她老躲着你。”

　　屠弋阴沉下脸，却不答话。

　　屠潇只稍稍一想便猜到屠烩在说千沫，他将茶碗放在手里，亦是挑着眉去看。

　　太子却是不清楚其中的缘由，见到兄弟几个在打哑谜，插口道，“四弟也有心上人了么？”见屠弋的脸色更黑，他笑笑道，“女人还不好哄？多送些漂亮的钗环首饰、时新玩意，花前月下的陪一陪，不就行了。”

　　屠潇轻轻摇了摇头道，“她不是那样的庸脂俗粉，只怕送这些她不会要的。”

　　屠烩若有所思道，“是啊，那人并不寻常。”

　　“看来两位皇弟也对这女子十分了解呢！”屠蔽低沉的笑着，又缓缓道，“莫不是本宫听说的那一位，虽然她是四弟救下的，可是听说当时二弟也去了，还差点被刺了一剑呢！”

　　屠潇和屠烩的脸色当即有些变幻，屠蔽这话说得用意太明显了些。

　　屠烩赶紧笑道，“二哥和四弟当时都是为了父皇打掩护，四弟碰巧救了她而已。那时的危险人们记不住，这样的事倒是被传来传去的变了味道，带上了些风流的意味了！”

　　太子笑了笑，正想说什么。

　　只听“啪”的一声，屠弋将自己的玉牌捏断了，他漫不经心的将那玉牌扔到一旁，却在唇边勾起一抹惊心动魄笑道，“皇兄们莫要为弟操心，我与她很好。”

　　其他三个兄弟看着那折断的玉牌，面色各异。屠蔽更是笑得开怀。

　　．．．．．．

　　当孝献帝走进来时，几个儿子聊得正好，“在聊些什么？这么开心啊！”

　　太子站起身道，“父皇，过几日儿子们打算赛一场击鞠，父皇可有兴趣同儿子们下场比赛？”

　　孝献帝笑了道，“你同烩儿的击鞠还是为父亲自教的，想不到如今你也会向为父下战书了。”

　　屠烩亦笑道，“是啊！那时儿臣同太子最喜欢打击鞠，可以趁机偷懒不用温书。”

　　孝献帝听了更是开怀道，“现在才敢承认，你以为你和蔽儿的小心思还瞒得过为父么？”

　　父子几人少有的一同大笑起来。

　　说笑间，这场击鞠就被定在了七日之后。

　　其实孝献帝会同意不全是为了散心或是父子亲情，也有其他的原因在里面。借着这次打击鞠的机会，征战了大半年的将士们无论品阶高低，均可借着这次的机会，在皇帝面前好好的露一下脸，无论表现好坏，都可以得到大量的封赏。皇帝便是要让将士们感念皇恩，这也是他收拢军心的一种手段。

　　太子微笑的看看几位王爷，如今他的地位超然，自然需要赶紧的巩固加强。秦王和楚王虽然接管军队的时间不长，可是在军中的号召力却比太子强得多，太子也是希望借着皇帝的这股东风，在军队里挑一挑可用之人，顺便提高一些自己的威信。

　　屠弋也是微笑的，只是他看向屠潇的眼神里却带上了一丝晦暗的光芒。

　　PS。击鞠，古代马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