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洲。
昏暗的灯火下,站着的人俊美无匹,当世无双,额上一道竖眼,垂目看着水千沫时,仿佛被神祈凝视。
只是在千沫的眼中,那是魔。
“为何?”俊美的魔神一点一点收起笑容道,“因为大显病了。”
“什么?”想过千种回答,却怎么也想不到白玉空会这样回答。
“大显的病在皇室,在君臣,在朝野。这样的病慢慢的沉积,滋生、发酵。小病不治,总有一日这些病爆发出来会导致整个大显的崩溃。我既发现了这些病,也只是想为大显治病而已!
时至如今,皇宫里面,做错了的人已得到应有惩罚,心怀不轨之人被一一肃清。皇宫外面,意图谋反的三王也被铲除了。所有大显的病症都已明朗,正是对症治疗的好时机。陛下可以唯才是用,可以大刀阔斧的整改,可以展开他的手脚,做他想做的事。
这样有什么不好?”垂着眼眸暴起一丝的精光。
“可是,治一个人的病要一点一点的治,剜去腐坏,保留生机。像你这样一下子将所有病症全爆发出来,不怕这个人会受不了,死了么?”千沫不由自主道。
白玉空平静无波的眼眸最深处透出一点赞赏,道,“沉疴宿疾下猛药,万事不破不立。”
水千沫瞬时瞪大了眼睛,连嘴唇也苍白起来,“好个不破不立,有多少无辜之人便是屈死在这个‘破’上,你的心也太狠毒了些!”
那个告诉她“仁”的人说的是真的,他没有“仁”。
“屠,弋,是不是,也知道你的计划的,他们母子都是你计划的协作者吧!”千沫的语气虽然确定,手指却紧紧的握着,那个名字烙得心里难过。
白玉空仿佛早就猜到她会有这么一问,只是淡淡道,“你还知道什么?”
“公主下降,大皇子受皇命派遣不得不去送嫁,远离了宫廷,也不再碍你们的事。宫里子嗣夭折,妃嫔凋零,史容华、梁淑仪、云妃、喜妃、洳妃......,穆贵妃从一开始就被幽禁,看上去是最早受害的人,其实却完美的避开了所有的眼睛,在暗中蛊惑协助,也不惹人怀疑,成为‘品行’无瑕疵的皇后人选。你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穆贵妃为后。让屠弋,成为太子吧!”千沫的声音抖得破碎,只是提到他的名字也会让她难过。
她的泪止也止不住,一滴一滴的落下。
仔细回想,几乎每一个关键的地方都有白玉空的影子,甚至是在那内廷监的监牢里,林赛儿药瓶里装的也是白玉空配制的药剂。她能遇到珊枝和其他所有的人,得到案件的证据,都是被白玉安排好的。原来面对那些危机,她之所以能幸运的逃脱又解决,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白玉空一边策动着杀戮,又一边引导着她去破解谜题,所为的只是达成他的目的。她越是努力,杀戮被推动的越发的快速。
原来银英不是他的提线木偶,她水千沫才是。
白玉空的眼睛从未离开过他的木偶,他的手也从未停止过操控。
千沫的泪不住的流下来,她以为她拒绝了白玉空,她以为自己断绝的很彻底,可是她太天真了,她的弱点早被人摸得一清二楚,居然被他利用的这么彻底。
“难怪啊!公主那时那样针对我,她与你亲近,是不是察觉了你的计划?公主千方百计的要杀我,是不是那时若没有我,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也不会冤死那样多的人!”
为何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摆,为何所有的都在崩塌。那些人,那些死去的人,在眼前哀号,原来她水千沫也是帮凶啊!
“为什么,是我?”痛彻心扉的泪和着这几个字吐了出来。
“为什么?你不清楚为什么么?”白玉空淡漠的声音仿佛让周遭的温度都降了一些。
“难道,你从来都不会奇怪么?一个十四岁的小宫女,不但饱读诗书,歌舞才艺样样出众,还狡猾如狐,心机深沉,屡次躲过死劫!你放眼看看你的周围,有哪一个小宫女像你这般与众不同,出类拔萃?”白玉空缓缓的说道。
如迎头一击,千沫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是皇宫大内,规矩大如天。你难道从来没想过,皇帝为什么容忍你,容忍你这样的小小奴婢与他的儿子们关系密切?为什么皇帝和太后毫不迟疑的相信你说的每句话,并不怀疑你呢?”白玉空仍是淡淡的,仿佛他说的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难道,难道......”水千沫的脸色苍白,步步的后退。
“没错,因为你姓水,是大显的墨野水氏,也是大显唯一一个世代、全族都是卑贱奴隶的家族!”白玉空的声音淡漠的近乎冷酷,“屠氏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你的身世,也清楚你们水氏会入宫的原因,你们的目的是......”
“不,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水千沫瞪大了眼睛,整颗心都在颤抖。
“怎么?不敢听了?你们水氏入宫的唯一目的,便是成为皇后。只有成为皇后,才能解开你们水氏百年来的卑贱身份。皇帝知道你们是忠心的奴才,永远不会对屠氏说谎,永远都会对屠氏死忠。
所以每一个宫廷的人都知道,你们水氏的女子外表美丽贤淑,内里心机老练,对于宫廷之事得心应手,善于攀附皇子,也会拼死谋求立功表现的机会,就是为了有出头的一天。
可惜,对于历代的皇帝而言,与其让水氏为后,不如让水氏为奴。
水氏的女儿就是趁手的工具,宫廷里的密探。
无论是谁知道了那些事,破了那些案子,都是‘过’,不是‘功’,皇帝岂能放过他。
唯有你们水氏说的话他不会怀疑。
水千沫,你说,你不是最好的人选么?”白玉空的脸在明灭的灯火下,半是俊美半是阴森,妖异的仿佛从幽冥走出的鬼魂。这些话被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声音悦耳仿佛春天的鸟鸣,可是这些话却如此的残忍。将水千沫逼到了万丈悬崖的边缘,她浑身哆嗦着,仿佛下一刻就会疯狂。
“不,我没有,我从没有借助过水氏的力量,我只是想要出宫,离开这里,我不是水氏的棋子......”第一次,她如此的惊慌失措。
白玉空却毫不留情,步步紧逼道,“你敢说,你没有么?你与屠弋是怎么相识的,你与屠潇又是怎么相识的。灵寿这样的天生神物,你一个小小宫女又是如何得知的。你敢说,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太子、韩王、楚王还有秦王,那些皇子哪一个不知道你们水氏的野心?送上门来的‘工具’,岂有不用的道理?”
整个世界崩坍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杀人的帮凶,宫廷的走狗,被利用的一生。
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怀揣着龌龊的目的。
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谁,在所有的人的眼中水千沫就是个可笑的工具!
一滴红色的血泪顺着脸颊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