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逸轩。
“公子,还有何事?”千沫狐疑的回头,生怕白玉空会反悔,她倒不觉得白玉空会担心她的安全,在她看来,白玉空这人铁石心肠,得失计算的精明,担心也只会担心她做不好事,拖他的后腿而已。
白玉空只是看着她道,“你不能这个样子去。”
“咦?”
......
水千沫坐在椅子上,看着白玉空拿出一些草药,煮成汁水,又将这些汁水涂在她的头发上。这些药水会将她的头发染的干枯发黄一些,看上去像常年吃不饱饭的那些女孩。
“抬头,可能会有一点疼。”白玉空又道。
水千沫乖乖抬起头来,正对上白玉空黝黑的一对眼眸,灯光下的他眉目疏朗,较平时更显俊逸。她垂下眼眸看到白玉空的手上捧着一只转盘,里面装着许多小盒子,他的手指沾了一点里面的药膏,向她的脸上涂去。
从太阳穴,到左脸的脸颊,他的手指微微有些发凉,动作却很轻柔。放下这一个小盒子,他从桌上又拿起另一个小盒子,继续涂抹。
“这是什么?”千沫问道。
“这是一种染料,会改变皮肤的颜色。一会还要涂另一种,会让你看上去好像长了‘雀斑’,不过‘雀斑’的颜色很浅,不会很吓人。”白玉空没有停手,水千沫容貌出众,又在百醉楼出了那样的风头,这样混进去太显眼,会让人生疑。
“这染料会持续多长时间?”千沫在心中默算时间,臧家庄不知是什么情况,最好赶在褪色之前完成。
白玉空却是会错了意,“几天而已,不会损害你的样貌。”他的手指横过千沫的鼻梁。
千沫莞尔,“其实,我并不担心,洗不掉也没有关系。”
“为何?女子哪有不爱惜自己容颜的。”白玉空停下手,一只眼看着她。
千沫淡淡道,“好颜色于我无用。无论宫内宫外,我只是尽心当差,用不上好颜色。我这样丑着,反而心里清静。”若她是丑的,是不是根本不会入宫,也不会认识屠弋,更不会为他牵心。
“你便是你,有无颜色你还是你,不会因为你没有颜色或是颜色好,你就不是你了。有些因果际会你看它是无可奈何的,是逃脱不掉的劫缘,在白玉看来却是借口。”白玉空直视她的双眸淡淡道。
千沫脸上的笑终于淡去,她怔怔的不发一语,整个人失了神。
“为何你想要去臧家山庄?我知道你并不全是为了秦王。”白玉空转了话题道。
“若说是为了那些丫头,你信么?”千沫在恍惚中,将心中的话脱口而出。她是挣扎的奴婢,看到那些比她还悲惨的丫头,能做的只是尽早帮她们解脱,希望那些人能有比她好些的人生。
“我信。”白玉空仍是淡淡的,连声调都与平时无异,可是,千沫就是从他的眼底读出了一丝的了然。
“公子,你要的图在这里。”花藤壶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他的身影从暗影中走出,眼睛里却透出罕见的一点凉意。
白玉空站起来,仍是淡淡道,“知道了。”
第二日,天不亮时。
千沫顶着一头杂草般枯黄的头发和蜡黄脸被夏密送到了一处隐秘的所在。
路上,他上下打量水千沫道,“我本来还有些担心,却想不到你身边有这样改换容貌的高手。若是不说,我根本看不出你是昨夜那个舞蹈翩翩的人。”
千沫微笑不语。按照指引独自走进那隐秘的小院。
院子里黑漆漆的,满地月光若霜,勉强能看清里面有几个低矮的小屋。她刚进了院子,左面的一个小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趔斜的门扇里黑洞洞的,好像鬼魅的巢穴。
千沫慢慢的走进那扇小门,里面更是黑的什么都看不清。进了那屋子,好一会才勉强适应那黑暗,借着些许的月光,千沫看到地上仿佛有一堆堆的稻草,上面横七竖八的睡着几个人,没有任何声响,这些人连呼吸都听不到,更不知刚才开门的哪一个。
她小心的走到最近的一堆稻草旁,坐了下来。这些稻草很潮湿,时不时有虫子往千沫的脖子里和袖子里钻。天蒙蒙亮时,她才受不住困倦打了个盹。再一睁眼,只见屋子里亮堂堂、静悄悄的,人都不见了。院子里有“稀里哗啦”的响声,千沫一惊,赶紧站了起来。
走出门一看,只见大约二十几个女孩子围在一个桶的旁边,用木碗舀着粥喝。这些人高矮丑俊都不相同,身上穿着崭新的麻衣服,头发梳理的干净利索,脸却是蜡黄的,看上去常年吃不饱饭的样子。
没有人理会水千沫,也没什么人看守她们。千沫取了一个木碗也学着她们的样子舀粥喝。
正吃着。
院子门一开,一个丫头走了进来,这个丫头生的个子小,摸样也比其他人齐整,乌油油的头发乱七八糟的。
她似很熟悉院子,低着头,几步走到了屋子里再不露面。千沫注意到其他吃饭的女孩都露出心照不宣的讪笑。
吃过饭。院子门打开了,一个男人将那只饭桶提了出去。从院子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丝绸衣服的老妈妈,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
丫头们都站了起来,老妈妈仔细看了一圈,向身边的人问道,“有几个人?”
管家模样的男人道,“一共二十一个,昨晚上才陆陆续续的送齐了!”
那老妈妈点点头,道,“都是干净的么?”
管家犹豫了一下道,“有一个不是。”他手指向的正是刚刚那个模样齐整的丫头。那丫头脸色大变,身子摇摇欲坠,简直要撑不住了。
老妈妈脸色一沉,道,“怎么回事?”
管家讪讪道,“这个丫头叫鸽儿,来了才发现,她是从娼馆跑出来的。现下,我们也没法处理,等着听妈妈吩咐。”
鸽儿一下子跪到老妈妈面前,道,“妈妈,别撵我走,我什么都能干,只要别逼我再去那个地方,我给您当牛做马。”
老妈妈嫌恶的躲了躲,鸽儿又突然醒悟似地转身抱着管家的腿,道,“爷,你昨晚说过服侍好您,您就会替我求情的,爷,求你了。”
管家的脸有些挂不住,在她当胸踹了一脚道,“贱人,胡言乱语什么。”
鸽儿被踹得半天爬不起来,好容易回口气了,不死心的挣扎到那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前面,哀哀道,“光哥、树哥、朋哥你们让我陪的时候,答应过我的!”
几个家丁满脸的讥笑,推搡道,“瞎说什么,快滚开!”
鸽儿的衣服被推得散乱,能清楚的看到她脖子上全是不堪的痕迹。鸽儿拼命的遮着衣裳,撕心裂肺的哭倒在地。
周遭的女孩子都露出鄙夷的眼神,不知道谁先唾了一口到她的身上,“下贱坯子!”立刻,好几个人跟着唾了起来。
水千沫眼里带着怒意,上前几步,刚好挡住那几个嚣张的丫头。
“好了!”老妈妈拖着长腔,居高临下的看着鸽儿道,“还真是个没廉耻的下贱丫头!”她整了整衣裙道,“不过,咱们夫人慈悲,也不会真的看着你不管,你就跟着咱们回山庄吧!”
千沫本皱着眉,听到这话,没由来的打了个寒战。她看着鸽儿又哭又笑拜谢的脸,只觉得浑身木木沉沉的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