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可听说过。有一种缘分,叫做命中注定?”代离玥站在雨中,却笑的大方。
她何尝不知小若的心思?这个傻小若,忠心于她,却倒成了愚忠!都不知晓为自己考虑考虑。
小若歪着脑袋,任雨冲刷着她的脸颊。她在思考代离玥说的每一个字,甚至于深入心底,刻骨铭心。
忽而,她笑出了声,很真挚,很温暖,“公主,这句话不就是说的奴婢与公主吗”
代离玥不说话,转过身来看着傻傻呆呆的小若,心中掀起一番海浪。似乎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撞在了她的心田。
倏尔,代离玥笑出了声。两个女孩就这般在大雨中肆无忌惮的笑着,任时间流逝着,任大雨冲刷着……
至于柳橙欣,代离玥没有告诉小若为什么。因为这样的人,不值得脏了小若的耳朵!
柳橙欣,呵!
她自己选择放弃她曾经给她信任与依赖的机会,怪不得别人!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破烂的房门被打开了。里面哆哆嗦嗦钻出来一个瘦小的身影。
代离玥转过身,微楞片刻。只见那个瘦小的身影胆怯的扒在房门上,只露出半张脸小心翼翼的看着代离玥两人。在他那半张脸上,还有坑坑洼洼大大小小的伤疤,看起来比夜无绝的还要恐怖万分!
这是代离风,九皇子。
“天,天下雨了。”代离风说着,便往门内靠去,“公主,要,要不要进来避避雨?”
说话时,代离风的眼中充满了自卑与恐惧,却依然站在原地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代离玥眼微眯,心下不禁一阵刺痛。这代离风也是被她欺负过的,如今倒是以德报怨,和他前世一样啊!
代离玥半天不说话,代离风以为是代离玥嫌弃厌恶了他,于是他立马钻进了门内,只留下他的一丝微弱的声音,不过似乎恐惧更深了!
“公,公主。进,进来避避雨吧。”他的声音异常颤抖,却又带着一丝不甘和反抗。只不过,这情绪很微妙,若不是代离玥敏锐,可能还不会感觉到!
代离玥握紧了双拳。她在克制,克制心中那一抹酸涩想哭的感觉。
小若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以往她也曾跟着公主欺负过这个所谓的外姓皇子。因着他低贱的身份,宫中几乎所有人都会欺负他们,连一向胆小的她也不列外。
可是每次,她都会同情他。毕竟,虽然他是皇子,却过着连她这个婢女的生活都不如的日子。
如今,到是又让她们碰见了他。不知今日,公主会如何做?
“走吧。”就在小若神游之时,代离玥淡漠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小若一阵差异。
奇怪,今日公主竟然没有愚弄九皇子!
也对,瞧她。倒是忘了公主已经变了,变得善良了,可近人了…
“是”小若行了行礼,默默的跟在了代离玥的身后。
似是察觉到了代离玥的靠近,代离风屏住呼吸,强制性的按下跳动的心脏。
他其实真的很害怕,他不想再被欺负,被打了!
可是他知道,这全然没有办法。
皇帝给了他们吃住的地方,是他们的恩人。即使皇帝要他的命他也在所不惜。
可是,他不想被折磨,真的不想,与其如此,到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可惜他的计划还未得到实施,他的娘亲就在此时患了重病。
因此他活了下来,他必须照顾他的母亲!
今日天下了雨,本来一切相安无事,没想到倒是在院后竟然听到了女子的笑声。起初他不以为意,可想想谁会在这么大的雨天外出呢?
于是他便出门去查看了番。也许是他运气太差了吧。竟然一开门便是他最害怕,最忌惮的人——十三公主,代离玥!
生活在宫里,他也是知道的。在这个宫里,最不能招惹的便是她。因为她是代国最受宠爱的公主,据说皇帝宠她的程度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阶段!
再说,她的性格十分古怪,也时常欺负他。因此对于代离玥,他可是十足十的害怕!
“公,公主”代离风惨白着一张脸,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了代离钥。
好半天,代离玥都没有伸出手去接。
代离风清楚的很,这油纸伞只有社会最底层的人才可以用。如今代离玥没有伸手接,他也是能理解的。
可是,确实,他不敢再缩回来,更不敢动半分…
就在代离风的腿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代离玥接过伞,微微一笑。
代离风有些震惊,代离玥竟然不嫌弃?
“别忘了你的身份”代离玥将伞拿给小若,小若迅速的撑开了伞上前一步遮住了代离玥那小小的身子。
“一起打吧”代离玥偏头,眼神但是淡漠的很,可在那眸子的深处却藏着一份真心。
小若本来是拒绝的,可实在拗不过代离玥的眼神,最终钻进伞内。小若一颗心紧张极了,脸不由得滚烫了起来。
代离风停在原地呆若木鸡。
代离玥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身份?贱民吗?还是他那有名无实的尊贵的皇子身份?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知道,自己在她眼里,是贱民!
代离风嘲讽一笑,心稍稍有些失落。
“你是皇子,不必叫我公主。按辈分,我是你妹妹。”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代离风听见这句话后,不由得呆愣在原地。眼中却是讽刺意味十足。
皇子?代离风嘲讽一笑,却同时又惊诧于代离玥那句‘我是你妹妹’
什么意思?她这是在可怜他?
他承认,他这胆怯懦弱的性子确实能让人可怜他。但是他不需要她的可怜,更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他只是,只是想要一丝温暖,就像冬日里的炭火一样。说实在的,他何尝不痛恨自己这软弱的性子?
可他同时也知道,他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反抗什么,因为如果他那样做,那么他即将面对的不是单个的谁,而是整个代国!
不过话说回来,像代离玥这样的人,能知道什么叫做可怜,什么叫做同情?
代离风走在前面撑着油纸伞不答话,自顾自的带着路。嘴里却小心的冷嗤一声,满带嘲讽之意。
代离玥眼微眯,或许小若是听不见的,可是对于她而言……
她是习武之人,听力自是比常人灵敏些。
她微微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无奈。这代离风竟有一颗充满报复反抗的心。但她同时也知道,他的心终将不允许他这样做!
她能理解他的心,毕竟他这样的处境,她曾经也是亲身经历过的!可他这完完全全懦弱的性子,倒是不免让她讶然一番。
谁能想到,前世的末日,这般胆小怯懦的他也能在危难之时为她送药?那么对比此刻,他到底又是经历了什么呢?
“我未曾可怜任何人,”代离玥停下步伐,神情肃然,“没有谁生下来就注定是最底层的那一个。”代离玥抬头看向代离风,“唯一可以解释的——代离风,你知道的,你不能被周围人左右”
雨依旧下着,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下来。
代离风默默的停下脚步,撑着伞,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能看穿你的心思,自然别人也能看出。”代离玥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不够强大之前,最好藏着你的心!而如今的你,不过是缺少一个盾牌——那便是你只敢想不敢做的心!”
雨滴滴答答的敲打在地上,亦敲打在代离风的心中。
任周围如何做大声响,代离风这一刻只觉得他只听得见自己那不寻常的心跳声……
这是什么?是沸腾!不错,是沸腾。可又何出于代离玥之口?能信吗?
从前的她,现在的她…这一切到底是福是祸?
“看这气势,可能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代离玥转身,面向门口,“既然如此,我也要回去好好作罢我自己的一切。明天,也或许是以后,我希望,我可以站在代国最高的位置。那个时候,人人都不再因我的外貌唾弃我!”
代离钥说这番话既是说给自己听,更是说给代离风听。代离风了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与感激。
他从来不会认为,更不会奢求有谁会站出来帮助他,哪儿怕是为他说一句话,一个字。因为他的心早已经失望透顶,甚至可以说满目疮痍!
他何尝不知,他的心思外泄,谁人都可以揣摩。可尽管如此,又有谁能在这时站出来帮帮他这个已经显然近乎于死亡的人?
让他心中那微弱的希望永存甚至燃烧起来?
可惜的是,一个人都没有。
就连宫里身份最卑微的奴隶,一个眼神也不会给他。
可是今日,有一个人却给了他最需要的火柴!
可笑的是,这个让他震撼和感激的人,竟然是这个宫里相传最为心狠手辣,狠绝无情,曾经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用脚在他那弱小的心里狠狠践踏的十三公主——代离玥!
他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一切。他的仇人,他不敢反抗的仇人却给了他最初的温暖,最接近于人心的温暖。
他是要感激吗?可能吧,他的心里此刻确实对她充了感激之情。可是他要恨吗?她那样待他,甚至冤枉嘲笑他……
代离风的心很复杂,甚至此刻还有些隐隐作痛。
他呆立在原地,撑着伞任大雨在他的脚边肆意。
许久之后,他渐渐抬起头来,只不过那扭曲恐怖的脸上却有了一丝温度。在他的嘴角,一朵美丽的绿青正缓缓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