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下一下的轻抚就好似抚进了齐承今的心里,让他在惶恐的局促不安中又多添了几分暗自窃喜,他一双长期浸染暗色的眼睛好似透出了少年时那般清澈的光,既带着青涩的欢喜又带着期许的试探,又听他再一次确认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刚开始确实有一点点的不开心,”常相思认真的想着刚刚的情形,不觉落了半片眼睑,但她又马上仰头伸着拇指和食指比划着解释道,“但也就是一点点,你日日和我混在一起,我有时候都忘了你是个皇子,你要做的事是我所不能触及的,虽说那两人是你手足,可若非是他们作恶在先,你也不会这么绝决。”
“而且你又不像你父皇那般不明......”话已经在嘴边,常相思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一时之间她都被自己的大胆吓到了,便忙生畏的捂住了嘴巴。
齐承今知她是顾忌君臣之仪,便晃了晃手,示意道,“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这般禁忌什么,我父皇本就是不......”
一句话没说完,常相思也捂上了他的嘴巴,正着颜色且认真的告诫道,“不得胡说,那是圣上,也是你父皇,君上无错。”
齐承今这才想起来,她好似是将本分二字刻在了骨子里,无论在谁面前,她又怎敢非议一句君上的是非。可就是这般被她敬畏的人,亲手杀害了她儿时最好的玩伴,而她却连个埋怨的心思都不能有,甚至仍得对那人毕恭毕敬。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性子,这日后不得吃尽了委屈?齐承今被她捂着的嘴巴说不出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就只好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大抵是错觉,常相思竟觉得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瞬而过的情深。常相思被吓了一跳,忙别过了头,语气淡淡道,“想法子出去吧。”
直至此时,青羽卫们才敢喘上一口气,纷纷从紧贴的墙壁上落下来。
这牢笼四面都是石壁,那铁门也牢固的不能破坏,一时之间,众人都一筹莫展。
有青羽卫在,齐承今便显得无所事事了些,举目四望间,忽然就听他又问了话,“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常相思不解。
“信他不信我的那句话。”
青羽卫一听就知大事不妙,这大抵又是一波新的争吵,他们生怕自己被牵连,就忙装着寻找墙上机关的样子再一次贴在了墙上。
常相思眼神飘忽,“我没说信他,不过是......”
“骗他的话吗?你向来不会骗人,若非没有半点这个这个心思,你也说不出这个话来,”大抵是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太过咄咄逼人,齐承今不觉低了头,又顺势捏住了她的手,低声在她耳边道,“你若是有什么对我不高兴的话就直接告诉我就好,你若这样,我也不好受。”
刚刚是伊一有意挑起两人间的矛盾,好在常相思性子好,又能将事情看得开,这才没有入套。虽说此事已了,可齐承今能看得出她心里还有别的事,他不是能藏住话的人,闲了不过一会儿,便就将话全都问了出来。
正如他所想,常相思确实心里有事,现在听他问起,便只好将心里的小鼓包一个个戳破了气放了出来。
“你分明知道齐承煜带你过来有诈,这才三番两次的无视我的提醒,你也知他是在为伊一做事,你又知道伊一引你过来一定为了困住你,所以这才心甘情愿的上当,现在我们的情形都是你的一盘谋算,若说此行有什么是你没算到的,大约也是伊一对我说的那番话。”
“我没有别的心思,我只是想,”齐承今以为她是在指责自己在骗她,不免在心里慌乱起来,就越发的将她的手抓的紧了些。
“我知道,你先听我说,”常相思断了他的话又接着道,“我知道你是想等京中事态严重之极时再现身,若你能在此时力挽狂澜必然能得圣上赏识,我没说你这样不好,可你若等那时现身,那必然是一番险象横生,你为什么总爱把自己置身于这么危险的境地之中呢?”
这一番真情实意的指责下来,让齐承今听的不由怔了一瞬,而后就见他笑了起来,“你是在关心我吗?”
“你不要和我玩笑,我在和你生气呢。”常相思气的挣了挣他的手,但没挣开。
齐承今眼里的笑意在这暗色之下也难以遮掩,他将手轻滑进常相思的指缝,又将两人的双手叩在自己的胸膛上,得意道,“没有事,你不是说我是贵子吗。”他意在安慰几句,却不知这两个字正正好就踩在了常相思的心头上。
她尚未落下的急意,就带着瞳孔一阵急剧的收缩,常相思几乎失声的发了一句惊问,“你说什么?”
两人贴的极近,齐承今便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常相思的异常,可他不明所以,只能又顺着她的话说了一遍,“贵子吗?这不是你之前说的话吗?你还说我身份太显赫所以看不透我的命格,可你想想,若我是贵子,又怎么会这般轻易落于险地。”
心神一阵恍惚,常相思有一瞬间只觉自己的心都被撕裂了,她呼吸微不可见的颤了颤,这才强忍着心悸道,“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切莫不要胡来了好吗?”
“我不会有事的,你最近这是怎么了?”齐承今只觉她奇怪,为何她这次归来之后总是这么紧张兮兮的,他刚想再说几句安慰的话,就见常相思猛扯了一下他的衣领,吼道,“别乱来了好吗!”
看她发一次脾气也真是罕见,而且竟是发了这么大的脾气,齐承今一时间竟被她的样子吓到了,愣了许久,才轻声哄问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常相思也知自己太过没了分寸,紧攥着他衣领的手渐渐松了力气,整个人也无力的贴在了他身上,哀诉一样的祈求道,“别再乱来了,算我求求你了。”
大约是自己真的气到她了,齐承今这么想着,便忙哄劝的对她的话连连应是。他一只手轻擦过常相思的脸颊时却碰到了一手的水渍,他又细细的抚了一把,竟不知怀里的人何时已经哭了。
这次可能是自己真的错的厉害,齐承今一时之间更觉得自己心乱如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