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行舟拥着狐裘,站在亭子,透过半放下的竹帘看向湖面。
这是一个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时节。
“你不去找我,我就来找你了。”无尘开口,相比行舟,无尘的衣服依然是平日的样子。好似没有变多,英俊的脸庞超然物外。浅浅的声音,在冬日里面听得非常清楚。
听到这句话的行舟没有一丝波澜,只是问:“何时走?”
“时间到了自然离开。”无尘说。
这等于没有回答。
“什么时间?”行舟追着问,眼眸低垂,看不出情绪。
“不清楚,你对自己的身世一点也不在乎?”
“你会告诉我?”行舟问。
“我知道的话。”无尘回答。
依旧是没有营养的话,行舟决定保持沉默。
“云隐族有四君,东阳君,西泽君,北阴君,南沧君。北阴君是你师父,看你周围,你没有继承他的衣钵,不知道他哪个徒弟继承了。东阳君是大汉百里修,二十年就消失了,但是人没有死。西泽君在十年前死去,衣钵也不知道是谁继承。”
“所以你是南沧君。”行舟好像没有听无尘说话,但是她的反应却出乎无尘的意料。她是怎么跳脱到这个点上的,不是应该问他告诉她这些做什么吗?
“我师父还没有死。”无尘开口,从上面的话来说,意思就是他不是,他师父才是。
“哦。”行舟回了一个字,心里面想:又是云隐族。
无尘本意是希望行舟问更多的问题,但是……
……为什么不问。
行舟再一次话题终结。
许久之后。
“白雪罩山河,日月映花影,无尘,你为什么当和尚?”行舟突然问。
然后这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
“我曾经问过我师父同样的问题,不同于你的是,我问的是:我为什么是和尚。”无尘说。
“你师父怎么说?”行舟问。
“你呢?为什么当将军?”无尘问,一个女人,为什么会去北地,就算没有她,这个世界依然会前进,大秦依旧会前进。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行舟回答;“你要留下来吃午饭吗?我们这里除了米饭都是有荤腥味的。”
“连一斋饭都不给,你果然不喜欢我。”无尘说。
“喜欢你那就不正常了。异性,我只喜欢宋羡。”行舟回答。
“……等春日,我就返回凉州了,你有什么想问的,最好在此前来雷音寺找我。”无尘开口,他只是尊师而已,如果对方还是不想知道,那么随缘。
“无尘,我太被动了,所以我情愿放慢脚步。”行舟说。
无尘离开的脚步顿住,转身,看见的是快要融进雪景的背影,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离开那里。
“要是因此来不及呢?”无尘问。人不都是急切的想知道一切,然后才能够更好的面对突发状况,但是她选择不知道。明明答案触手可及。
“夸父追日,他来得及吗?”行舟问,来得及吗?如果一直追寻,忘记了自己,那才是最可怕的。来不及,那就来不及,不能因为害怕来不及而慌不择路,因为那可能是后天的事情,何必明天就遇见。
无尘沉默,夸父追日,这是神话,来不来得及?反正夸父到死没有追上太阳。
“我不是夸父,以为一直追就会追到。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是霍行舟,那个风华绝代的霍行舟,我把自己培养成了自己想成为的人,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一直相信自己,就算后悔也是如此。”行舟说。
无尘此时已经在亭子外面,细细密密的雪又开始下了,毛茸茸的样子,落在了他的头上,肩膀上。在走廊那里的小和尚已经撑伞过来,步履匆匆,很快就遮住了无尘的头顶。行舟坐在亭子里面的椅子上,依然看着结冰的湖面,残败的树枝落在雪上,风一吹就凌乱了,雪——越发大了。
“贫僧知道了。”无尘说。
无尘来京城,就留下了,萨班在那是集会之后,就返回凉州了。期间发生了一些事情,还好有惊无险。行舟想过无尘留下来的目的,但是三个多月了,无尘一直住在驿馆那里,有时间就去雷音寺找住持方丈下棋聊天,一派轻松祥和宁静的样子。
萨班回去的时候,经过北地,女真族的领地被胡族、蛮族分得干干净净,女真族的首领死在战场的十之八九,只有一个人下落不明,但是行舟根本不担心,因为那个人被不勤杀了。女真族在历史长河里落下帷幕。
女真族消散,接下来的大月族也没有多好,他们比女真族好一点,但是也只是好一点,没有灭国,但是他们的国土面积只有当年的三分之一,军队受到了严重的损失,夹在蛮族、胡族跟小月国之间瑟瑟发抖的活着。
这其中有小月国的手笔,花萼回国之后,国王连话都说不清了,大王子为了不发生意外,在花萼回去的时候,就阻拦,但是没想到着了二王子的道,接着四王子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大王子够厉害反扑,然后,谁也没有留下,大王子重伤,只是苟延残喘的在王位上坐了十天就病逝了,留下一个五岁多的孩子。按理说,花萼想要登上去,容易得很,但是他没有,把小王子扶上去之后,还像大秦一样,找了六位摄政大臣,再加上他自己,就是七位,当有重大决定的时候,七个人只有通过一半以上的票数才可以实行。
等这些事情安排妥当的时候,大月国已经兵临城下,国土面积缩减。花萼趁机跟大月国签下协议,之后出兵保下大月国剩下的国土。有小月国的参与,胡族和蛮族就退兵了,加上大月国的土地实在算不上丰富,冬日来临,四个国家暂时达成了平衡。转向南方大秦,此时北地防线形成,也没有那么容易进攻。于是整个大陆迎来了久违的宁静。
大雪覆盖了北国,千里冰封,万里飘雪,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宋羡下朝回来,把披风脱下,进入官场的一年多,他越发成熟稳重有魅力了。
“今日,舟儿如何?”宋羡问接过披风的月娥。
月娥一边挂衣服一边回答:“挺好的,没有出现不适,还在外面待了半天,没有问题。”
“嗯。下去吧。”
“是。”月娥退下,放好门帘,关好门窗。
“回来了?”行舟问。
“嗯。”
“你问月娥,还不如直接问我。”行舟说。此时正坐在一个小炉子那里。
宋羡走过去,盘腿坐在行舟旁边,伸手把行舟揽过来,行舟顺势倒过去。宋羡拿起她的手:“没有很冷,看来今天很乖。”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行舟说,这个男人真的很好,该死的好。
“嗯,你最乖,今日做了什么?”
“抄了一下午的《韩非子》。你呢?”行舟说。
“兵部粮草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