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二发畏罪逃跑的事情传进李坤的耳朵,李坤郁闷的心情顿时豁然开朗,有一种拔出肉刺的痛快,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吞并“荣家帮”报仇雪恨的绝佳契机。
李坤有一座隐秘的宅院,黄昏的火烧云绚如流金,也在李坤的眼睛里不断变换着姿势。
“青龙会”是李坤半生中最满意和成功的,也是付出心血最多的地方。为此众盼亲离委屈求全,直到李元昊因病身亡,他这个乘龙快婿才如愿以偿。
“青龙会”最早靠打杀见长不善经营,李坤接手后改做生意以经济供养帮会以帮会势力垄断生意立刻大有成效,“青龙会”迅猛飞跃势不可挡,那时李坤意气风发……
回想往事,李坤仍然心澎湃。目光豪迈扫过俢剪一新的草坪,多了些充实和辛慰。
没有永远的江湖,早晚有一天他得让出帮主之位,而这一天却是李坤永远不愿看到的。李坤两子两女,女孩都己成年,最得力的女婿英年早逝,另一个吃喝嫖赌难成大器,两个儿子尚在读书心智单纯少有历练,如果把自己浴血的江湖交给外人,即便都是共过生死的兄弟,李坤仍不那么心甘情愿。这是远虑。
困挠李坤的近忧便是内忧外患。于内,自从六虎的加入,“青龙会”的名气与地盘迅速庞大,挤身上海三大帮派之列,六虎在帮内的声誊与势力也飞速扩展,如今,六虎的成长与势力己不是李坤所能随意控制得了了,大势所趋己有功高盖主之势。于外,三大帮派依守规矩互不冒犯,但他们无一不是靠家族势力主控大局,儿子女婿外甥小舅叔伯表亲等等兵强马壮盘根错节,唯有自己是孤舟独桨。稍有闪失,他们就会刀戈相向。
李坤想到叔父,自己当年迫不得己投奔“青龙会”忍辱负重全是因他而起,终于出人头地扬眉吐气时他却己经死了,而自己也不再年轻。
李坤一身黑色长衫,在自己漂亮的花园里,一边抽烟一边思绪万千,直到李青龙踩着鹅卵碎石铺就的小路,来到他身边时,李坤才如梦初醒。看了看西装着身的李青龙,意味深长地笑着。
“还是年轻好啊。”
“怎么说?”
“你现在正是人生最好的年纪。二十岁以前不懂人生,年过四十会力不从心,六十岁以后渐入黄土。只有你们这个年龄,身体和思想全都处在人生的巅峰。”
“都会老的。”
李坤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李青龙坐下。
“是啊,都会老的。人如果能永远活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该是一种怎样的境界。”
“最近身体好多了吧。”
“嗯。‘青龙会’的事情繁杂,你这一段儿也辛苦啦。”李坤客气的报以笑容。
李青龙和李坤在“青龙会”的各项公事,都以大局为重同仇敌忾,私下关系却很是微妙,不同的处事风格和观念让他们之间各有己见貌合神离。
李青龙心里清楚,这些寒暄的假象背后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
“医生能帮你恢复健康,我却不会,我只能安排好帮中事物,外人不欺内部不乱,看好生意多进钱,好多给兄弟们分红包买肉买酒,各尽本分!”
对这心照不宣的聊天,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也保持着必要的耐性。
“你办事我一向放心。”李坤侧过身子亲自倒了两杯红酒,递给李青龙一杯,神秘地说:“下午刚接到消息,荣二发仍在上海?”
李坤表面上摆出波澜不惊的样子,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李青龙,他相信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老谋深算的目光。
李青龙平日喜欢喝红酒,今天却没有兴趣,望着手中的酒杯,只轻轻呡了一口。对李坤的试探,李青龙了然于心,歪过脸异常平静地望着李坤,只是淡然一笑。
“他杀了人居然还敢留在上海等死?”
李坤没有扑捉到丝毫自己料想中的怀疑,犹豫了一下,略带遗憾的暗淡了目光中的锋利,转而感慨地说:“在此之前都说他跑了,也许只是个幌子。为了掩人耳目混淆视听。”
毕竟只是自己的疑虑,在没有可靠的证据之前,李坤并不想公然和李青龙有所不和。尽管事实证明李青龙一直在为青龙会的前途努力,但在李坤心里他始终是个外人,不能毫无芥蒂的托付。
“消息可靠吗?”青龙问。
“应该错不了。”李坤肯定地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己经通知了所以兄弟。
“你是不是有什么安排?”
李坤顿了一下,不慌不忙端起自己的酒杯,仰头“咕咚”喝了一口,略带遗憾叹了口气。李坤假病之前交代过李青龙相机除掉荣家帮,但李青龙却一直没有动手。李坤对此有所不满。
“我催促你的事,你为什么迟迟不肯动手。”
李青龙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我在等机会。”
一群归鸟从天际匆匆掠过,最后的晚霞丝丝缕缕惭趋暗淡,日落之际的宁静深沉,象是灵魂的囚渡已然彻悟,有了恬静而清明的禅意。
“听说‘紫月瓶’在上海出现了。感兴趣的人不少。”
“我对那些东西没兴趣。”
“我接了这笔买卖,有人出很高的价钱。”
“……”
李青龙觉得这样的时候适合有个人陪伴身边,并肩而立即使什么也不说,目光凝视着同一个方向就好。
纷乱烟云后的淡泊宁静之处才是他愿意安放身体与灵魂的心向之所。
刚才来这里的路上发生的事情,仿若天边若隐若现的晚霞,在李青龙心头又隐隐浮现……起初是路边一个撑伞独行的女人引起李青龙的注意,到现在为止,李青龙仍搞不清楚,是因为恰好她的身材个头以及气质像极了梅月婵而引起自己误会,还是因为那款式相同的旗袍先入为主产生感官的偏差。
隐在精致洋伞下扑朔迷离的面容,李青龙毫无防备的思绪猝然被击中,无法抑制的莫明情绪,使他脱口轻唤梅月婵三个字。
女人闻声回头,望着映入眼中的陌生脸庞,李青龙只能遗憾地说,对不起认错人了。李青龙失望尴尬的转身走开,目光掠过遥远的云际,瑰丽的火烧云似他起伏的心绪久久难平。
看似不经意的浅浅的眼神也会有深深的在意,不然,他明明决然的告诉她不要再在我的周围岀现,也曾冷漠的说再不相见,从花田把梅月婵送到警察局门口,自己随即离开。
种种反常的行为看似他很坚决,这次误会让李清龙瞬间明白,自己其实只是在自欺欺人,自己对自己的拯救与逼迫是失败的。
“现在除掉‘荣家帮’应该是最佳时间。群龙无首人心惶惶,一击即中。”李坤信心十足地说,甚至此刻他的眼睛里已经闪烁出‘荣家帮’被他毁灭地兴奋。
天边的云霞转眼便消失贻尽,夜缓缓来临。
“为什么一定要和他争来斗去?他的地盘不及我们三分之一,再说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何必赶尽杀绝?”
李青龙的脑子里现在正在想另外一个问题,橫山。他亲眼看见横山和李坤在一起,似有什么秘而不宣的隐情。李青龙立刻敏感的意识到,李坤手中的生意一定不是现在看到的这么多,肯定还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然而会是什么呢?
这只老奸巨猾的狐狸要把“青龙会”带向什么地方?李青龙甚至有一种隐隐的预感,照此下去,“青龙会”迟早会毁在李坤手中。
李坤放下杯子,离开柔软的椅子,轻松向前走了两步,站定身子伸展四肢用力伸了个懒腰,浑身的疲惫因为肌肉的舒展血液的流畅一扫而光。
李坤惬意地摸了摸依然茂密的乌发,油光板正随时能滴下二两油似的。李青龙从来不喜欢给头发上油,他喜欢干净随意。
“这人啊,无所适事过于悠闲就会颓废”。李坤深深的呼吸,然后意犹未尽收回惬意的姿势,不动声色道:“最早你和荣二发也有过交情,是不是念及旧情心慈手软?”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入‘青龙会’以后我们很少有来往。”李青龙淡漠地说。
两个帮派之间地盘离的很近,不可能素不相识从没有交集。
李坤敷衍道:“那几条商业街日渐繁华,油水不少。”
李青龙心里知道让李坤屠灭“荣家帮”的原因并不是那点不足挂齿的油水。打了个哈欠,缓缓站起身,望着天边的流云漫不经心道。
“外国人占了我们那么多地盘,码头、工厂、女人全是他们的菜,我们为什么不去那里要回来?争来争去都是自家同胞。”
“我们有能力去抢回来吗?打架还要论背景身手呢,看好自己碗里的菜就行了。”
“知道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李坤毫不避讳以前的事情,因为在他心里“荣家帮”亏欠于他:“荣二发和我还有大力三个人是同门,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大力死了,我侥幸活了下来。‘荣家帮’现在的地盘曾经有我的血汗,我只不过是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