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女子监狱,因为两名女记者和两名俢女的到来,而显得与往日冷清严肃迥然不同。
除了思想改造,手工劳动也是监狱的犯人每天必不可少的任务,这些手工活多是和教堂联合,每周会有修女来查质量顺便对她们进行感化救赎。
穷人的孩子上学都难上加难,留洋更是无从谈起,做女记者的无一不是身世不菲风光无限的风云人物。两个记者拉东扯西高谈阔论与守卫攀谈的火热,守卫例行公事匆匆瞟了一眼俢女们的证件,修女们只是略带羡慕望了望这些社会顶层的精英,没有任何异样神色。守卫不耐烦也摆了摆了手催促离开。
前面的修女平静地接过证件,转身,仪态万芳缓缓朝监区走去。阳光洒在她们普素的黑白衣装上,象镀了一层朦胧的金光,衣裙随风飘动,端庄而神秘。
女犯们糊好的纸盒像小山一样整齐的堆放在各自的范围内等待清点,手头的流程同样一丝不苟不敢怠慢。
梅君低着头目光呆滞心不在焉的应付着无聊的时间,身上一片片淤青触目惊心。这种等死的无助让她心灰意冷绝望至极。
梅君舍不得儿子,但她更害怕面对别人的闲言碎语指指点点。听说有人要见她,梅君迟疑着放下手中的活,来到隔壁屋子。
梅君在门口看到里面的修女,迈进门槛的一只脚,立刻收了回来转身就往回走。她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忏悔,矢口死有余辜。
“梅君。”
耳畔传来熟悉的轻唤使梅君浑身一紧,双脚钉在原处再无法迈开半步。梅君难以置的回头再次望向陌生的修女。
“梅君。”
修女模样的女人不等梅君反应过来,上前拉住她的手,将她带至屋内迅速关上门。梅君看清对面思念已久的面容时,顿时泪流满面无语凝噎,浑身颤抖如风中翎羽。
“梅君。”“姐。”
尽管在路上时,梅月婵告诉了自己千万遍决不能哭,但是终究还是忍不住泪水盈目悲从中来。
“梅君,你听我说,我只有十几分钟的时间,这是坠儿的照片,你看看。”
泪水模糊了梅君的视线,她低下头着急的用手使劲去抹,但是目光触到坠儿的一刻,泪水决堤一样倾泄而出,任她再使劲去擦也无法阻止泪水飞流横溢。
“梅君。”曾经的梅君笑语嫣然美目流盼像一朵迎风盛开的杏花,而现在不止面容憔悴双目无神,额前生岀的白发更是让梅月婵心如刀锉肝肠欲断。
“梅君,你要打起精神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一定。”梅月婵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
梅君又何尝不向往外面的自由,失去自由的时候才知道自由多么的重要。彻夜难眠之时,梅君也深知,枪响的那一刻,自己的自由已然被一时的冲动生生葬送。每当此时,无言的痛悔和对尘世的眷恋,像翻卷的巨浪伴着深深的夜色聚了又散、散了复聚。
梅君当然也了解,梅月婵心里想的事,她一定会去做。
“姐,那样太危险,你不要冒这个险。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你放心吧。”
“不管什么办法,多长时间,我一定救你。到时候又是一条逃亡之路,你的身体不好怎么行。明白吗?”梅月婵坚定的目光闪烁着太阳的金辉,象她心中屹立不倒从未更改的信念:“我每天都朝这个目标努力,你也要为这一天的到来怀抱信心。”
匆匆的一面,姐妹俩不得不挥泪分別。回来的一路上,梅月婵都心绪难平,悲伤夹裏着欣喜轮番来袭。心情渐渐平复后,更重的责任感让她陷入沉思久久无语。
命途中被不停驱策,像在走着一条漫长凶险的窄道,没有尽头,疲于应对更无暇去想自己究竟喜欢什么,需要什么。
远天澄澈暮云飞卷,一派荡气回肠风起云涌的灿烂画卷,梅君却看不到。
回到车水马龙的住处,另一番景象扑面而来,华丽的楼宇香车环绕,池塘中浮满飘萍,月辉洒下,碧绿而明净。竹林风起时,青芎之下,路边的栀子花欲露未露地绽开来,四周暗香幽浮。
夜幕初上,这座繁华城市高贵的心跳下,昏黄灯光映射着天上人间的孤独。
梅月婵喜欢这样温馨的晚上,夜再黑,不管是在何方,有着何种心情,那种温暖的光芒,总能泻下一丝慰藉,抚慰心间不堪的风雨。
(二)
奈凉把手中的修女服装扔在地板上,有些疲惫地缓缓走到窗边。青橙面窗而立,窗户只拉开很小的缝。
奈凉不知道这么小的缝隙,能看到什么风景。
不止如此,姐姐的很多心思奈凉都无从知晓,因为姐姐反感别人任何的询问。所以奈凉早己经养成习惯,从来不询东问西,但是今天,奈凉还是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为什么要帮那个女人?”奈凉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素不相识。”仿佛她强调的重点是后面的原因而非前面的问题。
“只有她,能对付李青龙。”青橙淡淡地说。因为这个问题到现在为止青橙自己还不能完全肯定,只是一种感觉。
奈凉根本没有指望青橙能回答她的问题,青橙一反常态有所回应,一下子勾起来奈凉更大的好奇心。
奈凉不禁凝起眉头:“对付青龙君?为什么?”
还没等到青橙的只字片言,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奈凉的脸颊,奈凉毫无防备,身体一歪,摔倒在地上。
青橙面色狰狞目露凶光,冲倒在地上的奈凉低吼:“我唯一喜欢的男人,你也敢打主意。”
奈凉摸着火烫的脸,挣扎着慢慢坐直身体,一时无语。看来,姐姐已经知道她对李青龙的爱慕。
奈凉跪坐在地上,一直深深地埋着头,青橙也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姐姐,从小我都让着你。任何好的东西你都要得到,我怕你打我,也怕你生气,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主动说自己不喜欢。但是这次我告诉你的是,我喜欢青龙君。”
“你敢再说一遍?”青橙眼睛里充满了杀气,怒气冲冲瞪着奈凉。
奈凉嘴角有血淌了下来,滴在雪白的绘着红色牡丹图案的和服上。
奈凉勇敢地扬起脸,目光坚定地注视着青橙,一次一顿重复道:“我喜欢青龙君。”
“啪。”又一巴掌,重重地扇过去,奈凉倒地不起。青橙露出得意之色,抬起自己穿着皮鞋的脚,踩在倒地的奈凉身上,轻蔑地问道:“亲爱的妹妹,这次,你会怎么说呢?”
奈凉伏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但是终究敌不过青橙的危胁。她拖着身体向前艰难地挪动着,想爬出青橙坚硬锥骨的鞋跟,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青橙,她不愿屈服。
“我喜欢青龙君。只要他要我,哪怕是做妾做小,我都愿意跟他一辈子,永不后悔。”
青橙脑羞成怒,促起眉头咬牙切齿道:“你敢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吗?”
奈凉仰头挺胸目光如炬紧盯着青橙:“我喜欢青龙君。只要他要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跟他一辈子,永不后悔”。
青橙充满腾腾杀气的眼睛里,更深的无奈与失败的重创,渐渐击退那种凛若冰霜的杀气,被一种难以描述的悲伤填满。
青橙落寞凄凉地苦笑:“想不到,我自己的亲妹妹竟然和我作对?”
奈凉忿然作色:“我没有和你作对。从小你都强势欺人,不止自己的,别人的东西只要你喜欢,你就要抢到手。”
青橙听到这一番话,象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变得狂暴异常,歇斯底里地吼道:“这难道有错吗?我喜欢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去抢?别人有本事也可以来抢我的东西啊?想生存下去,难道不靠自己,要自取其辱坐等别人来同情施舍可怜?等嘲笑刁难鄙视降临吗?我不需要,我永远不需要那些虚情假意。”
奈凉看着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的青橙,突然对这个霸道的姐姐心生怜悯。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怔怔地望着青橙。
“姐姐。我们都离开那个人吧?我们自己的生活。”
青橙不禁冷笑:“你想得太天真了。离开只有死路一条”。
“那让我帮你做点什么吗?”奈凉又问。
青橙烦不胜烦,拧起眉头气急败坏道:“我如果想让你帮会等到今天?如果不是我把一切都扛下来,你根本就活不到今天。他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当我们的养父把我们卖给他的时候,他嫌你太小白吃白喝,要把你卖为娼妓,是我用自己的身子换来你一世的安稳。然后我要想尽办法讨好他,让他送你去学校,唯有这样,你才脱离了虎口。”
奈凉的脸上写满了欠意和感动,泪汪汪地愧疚道:“姐姐。都是我拖累了你。原来我一直以为你不择手段争强好胜,原来是为了护佑我的单纯和安危。”
青橙的内心再次盈满高傲的冷笑,她知道,单纯的奈凉己经重新牢牢的掌握在了自已手中。奈凉只是她利爪下一只可怜的小兔子,在决意撕咬之前,她只要稍稍施以笑脸就可以轻而易举玩于骨掌。
“姐姐,我听你的,离开这里。我会照顾好自己,姐姐多保重。”
青橙俯视着伏身在地的奈凉,象看一只可怜又可悲的小动物,眼风嘲弄且不屑。低沉压抑的声调听起来盈满了悲伤:“在这人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奈凉此时若抬起头来,一定能看到挂在青橙嘴角胜券在握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