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不知所踪
大梁自新政推行后,前朝延续下来的官宦风气,被彻底来了一次洗牌。
一时间,大梁的新政深得境内平民百姓推崇。世代盘踞在地方的贪官污吏,因祖辈官荫的世袭制,常年在地方上只手遮天。世袭制下弊端颇多,生在其中的人们更是苦不堪言。
新政自推行实施,至今刚好三年。
朱锽继位以来,恰好迎来新政之后百废待兴的祥瑞景象。
就当今天下的大局观来说,大梁的国力正在以扶摇直上的姿态,日渐让昔日的老对手们难以望其项背。
虽说柏乡大战大梁落败而归,可朱锽觉得,这无非不是另一层面的胜利。因为自柏乡落荒归来,大梁的儿郎们,无不被那耻辱的一刻时刻激励着。
士气这种东西,有时候还真不是胜利能带来的。
夺回柏乡等地的日子,将不再遥远,这是朱锽称帝以来最大言不惭的笃定。
晋阳并州城内,近来有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在各大酒馆和茶楼里传的火热。茯茶初来并州城,一袭男装,一顶草帽,辗转于那些人身边,将那些闲话倒是听出了些前因后果。
天下之大,什么稀奇事没有呢?叔侄比之公媳,还真是难分伯仲。
茯茶听说师弟一直在并州城,还与那晋王李存勖同在一军中,更是有机会在其身边露面,而这,才是她选择来晋阳的主要目的。
大梁在朱锽的手里,已经愈发没有她的容身之所。明明朱温之死存在蹊跷,朱友珪继位期间,这件事就一直被拿出来细究。便是长乐公主的暗中调查,朱友珪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
反倒是朱锽,他非但不容非议的声音出现,还要对所有与那件事有关的人斩草除根。
或许跟朱友珪的优柔寡断相比,朱锽的果断杀伐,似乎才更适合做大梁的主人。
天囚族自二百多年前,就世代相守着一个皇家秘密。
这个秘密先后被有心人散播到江湖上,给天囚族引来许多麻烦。后来秘密几经波折,终于传到上一任神女手中,这时,唐宫中竟又有人打起了天囚族的主意。
神女不愿先人的心血付诸东流,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也不肯将秘密说出。
奸人们害怕天囚族的人死绝,便再也问不出那皇家秘密的线索,这才驱赶了天囚族人,去那皇陵里守陵。
族中有位老者,曾见过她腿上的印记,那是天囚神女的象征,也是天囚神秘异能的传承。
老者告诉她天囚族用生命守护的秘密,其实就是唐王朝建立初,有位当朝的高官,用秘术演算出大唐的气数只能维续三百年。那位高官秘密将此事告诉了唐高祖李渊,当时大唐初立,高祖却年事已高,他担心自己在有生之年,不能为崭新的王朝做些什么,所以这才悄悄留下三百年后,能供后世复国的资本。而那个地方,就在当年的龙城,也就是如今的晋阳并州城某处,藏了无数的财帛……
茯茶虽说并未在族人面前正式继承神女的重任,可腿上红莲的印记,已经让她不得不肩负起天囚族最后的一丝责任。
自古为财而死的,多到不计其数,天囚族世代守护,也不是没出现过叛徒。好在,老天还是公平的,背叛天囚的人,至今都没有一个人得到了好的下场。
茯茶比谁都明白,那批财宝的消息一经现世,必然会成为各藩邦争抢的目标。
她虽不能理解族人抵死相守的这些东西,到底比他们的生命更珍贵在哪里,却知道这些东西,会是她今后向朱锽复仇的最大筹码。
晋阳的秋,来的可比往年的早,茯茶在城中没有找落脚的客栈,今晚她打算在别人的马厩里过夜。
当晚她躺在马厩堆放草料的垛上,看着夜空乌麻麻的云,突然觉得特别孤单。
她离开书院后的那段日子,仿佛历劫千年,走了好久才从那段跌宕起伏中走出。
爱也爱过,恨也恨了,她从不经事的小女孩,一朝成长到如今,仿佛一眨眼,一个转身,她又回到了起点。
在郢王府那段日子,她与茯玥兄妹三人常常作伴,虽说她没有记忆,却对这三个弟弟妹妹尤为亲切。
或许她骨子里,一直都将他们比作年幼时无父无母的自己吧,所以才会特别关心他们。
茯玥被杨氏害死的时候才十二岁,茯谷被周来接去他姑姑老宅寄养,后来周来惨死,茯谷的消息也就从此消失。她答应茯香等一切尘埃落定,就去找寻茯谷的下落,只是,皇陵那场大火,茯香也未幸免。
她有时候真怀疑,自己是不是那天生的孤煞命,为何她身边的人,总是因为她而受到牵连,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夜深了,露气变得更重了。
茯茶扯过身旁的干草料,将自己遮的只剩半张脸,换个舒服的姿势,她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一想到明日要去石府见师弟,她的心里还是有些小期待的。
翌日晌午,石家酒馆。
石老爷今早从自家盐庄检查了的账目,午饭都还来不及用,就马不停蹄的给自家新开的酒馆挑选下一批要送的酒。
茯茶一路不紧不慢的跟着石老爷,直到石老爷前脚刚踏进酒馆,她才冲上去扯着门叫唤,“石老爷腰缠万贯,可愿接济小人一顿饭钱啊?”
“哪里来的无赖,没钱吃饭,走了走了!”石老爷身边的下人毫不客气,两三个人生的也是魁梧,将她推出店门,还能用身体将石老爷的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
茯茶怒视那下人的眼,突然被面前凶神恶煞的三人吓得认怂了。“啊哈哈,三位好汉误会,误会了!小人不过是想和石老爷开开玩笑……”
“哼,识趣的就早点滚!”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那三人可不简单,茯茶方才对视,发现这些人都是来监视石老爷的,其中二人腰间还藏有软剑暗器。
这是怎么回事?石叔叔向来老实安分,来并州经商招人挟持,莫非是师弟玄忌出事了?
一个不祥的念头冒出,茯茶简直难以置信。
默默寻了一处酒馆对面的面摊,茯茶学着男子的语气,同卖面的老伯打听起石家酒馆的事。
果然,从老伯口中得知,石家近来可能是得罪了并州城里的一些大人物。
那郡主娘娘和郡马爷的孩子办生辰宴,可不知为何,竟不是在督帅府里摆酒席,而是在八竿子打不着的晋王府里给操办的。听说生辰宴当日,郡马不知所踪,而石家人去给孙儿送贺礼,却被侍卫挡在门外不让进,最后石老爷还被王府的侍卫好一番羞辱。
自那之后,也不知是哪家的大人物,就日夜派人控制石府家人的进出。
谢过老伯的招待,茯茶对那句‘郡马不知所踪’颇为担忧。之后,在酒馆附近,茯茶确实发现了藏匿在周围摊贩中的不少高手。这就更加证实了茯茶的假设!
恍然记起初来并州,她在茶余饭后的闲话中,隐约听到生辰宴之说。当时那些被人们当作谈资的当事人,可能被掩盖了真实身份。
丑事被传的人尽皆知,他们不仅不知廉耻,还明目张胆派人监视石家人,在石叔叔身边安排了这么多高手!可是要等什么人自投罗网不成?
茯茶的大胆猜测,终是越来越接近真相。若她没有猜错,他们要抓的人,一定是玄忌!
想那叔侄乱伦的丑事,都已传遍大街小巷,茯茶很难想象,向来寡言沉稳的玄忌,遇见这样的打击,会如何面对。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她一定要在那些人的掌控下,先找到师弟玄忌。
茯茶花了些碎银子,从石府外行乞的老乞儿口中问出,这几年与石家公子往来密切的,除了督帅府的小公子李从厚,再就是其军中共事的几个寒门子弟了。
李从厚是那郡主的亲弟弟,从督帅府这不明不白的沉默态度上不难看出,李从厚这处算是指望不上的。
茯茶又去了一些师弟之前常去消遣的地方,零零碎碎虽然没有一条有用的讯息,但却可以从中整理出,那几个寒门子弟中,有一个叫刘知远的……
多方打听,茯茶终于找出刘知远做赘婿的人家。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户人家居然对刘知远此人缄口不谈,还将茯茶看作瘟神似的赶走。最让她惊讶的,还是那刘知远名义上的正妻,居然身量有她三个之大。
茯茶似乎也能理解刘知远家人的夸张警惕,想必那些人的爪牙肯定已经来过这里。
不过话说回来,刘知远的家人会如此警惕外人,肯定是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半月来的奔波终于有了眉目,茯茶轻呼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也开始没那么紧张了。
茯茶特意换了身沙陀族女子的装束,再登门时自称贞娘,是刘知远在外门养着的外室。那刘知远的正妻一听是外室找上门,果不其然如茯茶所想那般,气得生生锤坏了自家大门。而那一直躲在家中的刘知远,也是吓得哭着跑出来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