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地狱无门
少年被李清欢这般凑近了一问,顿时慌了手脚,面上一阵绯红。
“没,没有……”
“哦,清欢没记错的话,我存孝小叔飞虎大将军枉死那年以前,我二人还曾见过。”
玄忌忍不住被这女子逗笑,呲呲笑出声。
“这位公子,是觉得清欢可笑否?”一旁犹如谪仙的白衣公子,她其实早就收入眼底,只是没有契机与之有交集。这下白衣公子自发笑出声,真是机会不容错过。
“三小姐言重。”玄忌敛住笑,朝李清欢抬手作揖,“在下石敬瑭,久仰三小姐聪慧灵敏,今日有幸得见,果真无虚。”
“哈哈,何以见得?”李清欢展颜,于玄忌亦是充满好奇。
“石某不才,就三小姐方才‘两问一答’质问这位‘李公子’,便将‘李公子’身世之谜道破,何不叫人心生仰慕?”
闻言李清欢娇羞含语,轻笑着转身而去,几步后回头唱呵,“免其轻浮之罪,不日收编我麾下‘巾帼军’……”再看一眼于众人中难掩卓然气质的白衣公子,小女子偷偷笑言,“石敬瑭,嘻嘻。”
留下目瞪口呆的官爷,看着羞红脸的少年手足无措。“三小姐,那,那他该如何处置?”
李清欢倘入无人之境,充耳不闻那官爷的呼唤,随之,铠甲列队也跟着其身后离去。
当年已经是飞虎大将军的李存孝,与当时的检校司空李存信手下副将李嗣源,有八拜之交。二人同被晋王李克用收做义子,已然亲上加亲。后为李嗣源功绩不昌,兄弟二人怕长此已久会心生嫌隙,故将李嗣源家中呱呱坠地的小女儿指婚给李存孝长子李升。本以为会是一段良缘,却不想李存孝遭变殃及妻儿,还在牙牙学语的李升便在将军夫人的掩护下流落去了民间。
飞虎大将军枉死正是逾今十三年前,李升牙牙学语之时已满两周岁,算来当下已是舞勺尾,近舞象之年般年纪。
此少年观之也就比茯茶大些许,自说有舞勺或许还能勉强信之。毕竟流落在外,吃食落败确实会影响生长。可偏就那李清欢一问,他自言不曾有舞勺年岁,谎言即破的确悔愧。
期间,被李清欢逗笑,确实不在玄忌意料之中。
她当年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就算二家人亲近要好,她与那李升确也见过面。可是,一个睡在襁褓,一个牙牙学语,她又何曾记得彼此是见过。
这般活泼顽皮古灵精怪的女子,真是教人耳目一新。
看着李清欢离去身影,玄忌心中不免又泛起思量。像她这般机敏可爱,又不惧世俗的女子,想必世间除了茯茶小师姐,再寻不出第三人了吧!师父让玄忌以葬身枯井来混淆世人,必定是要做的以假乱真。不知当小师姐得知自己毙于井中,会不会有些许伤心呢?此行实在仓促,都不能与小师姐好好道个别,亦不知何时才能归?
不过话说回来,三言两语便识破骗局,想必此女子身后有高人授教。而这高人是谁,恐怕只能等他入她府中才能揪出了。
青州瘟疫横行,又逢盗匪肆掠,城中百姓以及城外难民皆翘首以盼博王的整治。只可惜他们并不知悉的是,此博王已非昔日康勤……
博王接到汴州来的密函后,一改往常谦和温润模样,眸中寒意突起。握着手中的碗隐隐蓄力,某种恨意萌生捏的指节泛白。想起方才服下的汤药,亦是悉数吐出。
医官在旁见之,吓得跪地求饶。“博王殿下息怒,此药虽苦,可能解殿下心火之症。殿下若是不愿饮此方,微臣亦能再寻良药,还望殿下息怒啊!”
“咳咳,无妨。”从得知王妃被劫开始,他便急火攻心日日需以汤药服之,才能解这焦躁之症。“本王记得刘大人当日榻前言及‘心病难医’,为何这才三两日光景,就改口‘此药能解心火之症’?”
“殿,殿下,臣,臣有失察之过,可此方,此方……”医官开始大汗淋漓,说话也有些方寸大乱之嫌。
“够了!”博王震怒,说话语气都比以往高出许多。“本王是看在往昔你为人老实,又与博王府相交尚可,如此才安心带你在身边。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殿,殿下息怒,微臣惶恐,微臣,实在是……”刘医官听到博王如此说,瞬间羞红了脸,“实在是有愧殿下之厚待,还望,还望殿下看在往日情份,放过微臣家眷。臣,愿以死谢罪!”
刘医官言毕,抬头望见房中柱梁,眼中泪花溢出,狠心一咬牙直冲柱梁而去。
博王透析其意图,手中瓷碗直袭刘医官膝盖处足三里穴。
医官应声摔倒,羞愧之意更盛,“殿下?何不让刘某以死谢罪啊?”
弄影曾教予他的击穴三式果然受用,思及佳人博王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谢罪免不了。咳咳,不过,以命谢之,于本王终是不忍。”
“殿下……莫要总是这般宅心仁厚啊!”刘医官哭的更加汹涌,惭愧之意溢于言表。
刘医官也是识时务之人,今日博王不计前嫌这般宽厚待他,他便下定决心死忠博王府。从地上爬起端正衣身肃目理冠,朝博王重重磕下三个头。“殿下容禀,我刘某人绝非贪生怕死之人,只是这次家中幼子及小女返家途中受匪徒劫持,所求无门这才鬼迷心窍任匪徒差遣。”
“这匪徒还真是有备而来,投毒之事怕是蓄谋已久。”
“回想起来这帮匪徒能洞悉殿下身边,还能有如此雷霆手段,想必来头不容小觑。对了,殿下可有存疑之人?”
博王神色突显一丝慌乱,不过稍纵即逝,再看向刘医官的表情就已然一副温润如玉了。
“你我今日事不得声张,特别是那伙匪徒,断不能让其察觉出本王已经知晓投毒之事。刘大人,我们就依照他们原有的釜底抽薪,来个将计就计,如何?”
“是,微臣唯殿下所用,定当不辱使命。”
“倒想看看他们到底受何人指使!”轻微阖下眼睑,博王朱友文心中某种异样的东西开始萌芽。
朱全忠!如此欺辱于我,就不担心良驹被拴紧勒疼了,也会踢你一脚吗?
密函中苦夙告知,王妃刚被救回,当夜又于府中走失,坊间流传是回鹘皇子贪恋王妃美色,不惧王府威仪半夜掳走的王妃。一时又寻不到王妃踪迹,苦夙无奈只得将实情以博王名义呈上,好请梁帝发兵讨人。
博王心系汴州,无奈这青州诸事繁多实在脱不开手,千里迢迢之外弄影又正处于水生火热,怎不叫他心急如焚。
汴州某处阴暗的石窟内,狼皮垫子上面如死灰的她嘴角还挂着干涸的血渍。
几步远处,青灯残桌前正啃着烧鹅的肥厚男子满意的看着她,满是油腻的脸上尽是痴笑。
她面如死灰眼色空洞,仿佛下一秒就要香消玉殒。
见女子一动不动,男子扔下被啃了大半的烧鹅,将手上油水抹在衣身。“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老子今后便是你男人。若再像今日这般撒泼犯浑,那老子便再让这帮随从打到你哭着求饶。”
说完男子循着石窟唯一的洞口离去,幽暗的空间里之剩下一盏青灯在闪烁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极重的汗臭和刺鼻的酸腐味,她躺在其中已经麻木。现不知已过几时,她只记得因浑身酸痛转醒的时候,便已经在这幽暗之中。
她有内伤在身未来得及痊愈,现而今好像又被下了另一种能教人使不上劲的药,所以不是这厮对手。
库拉吉吉特尔在这洞府内共往返七回,进食有三次,每次未食尽之余便是她捡来享用的。为防自己有还击之力,几乎她能食之物只能用来续命,根本不能果腹。这般提防,他还真是高看了自己。
想起方才,她差之分毫便能直取库拉狗贼性命,却教狗贼一声怒斥唤来七名下人。而后这些人对她拳打脚踢,丝毫不会念及其一身病痛的关系,她几次被揍到晕厥,又几次被无情的唤醒。从没有过如此绝望的瞬间,肉身上的疼痛已经让她麻木,唯有胸中的痛叫她几近窒息。
石窟内青灯微光,映在她雪白的面颊犹如覆上霞晖。又不知过了多久,洞内已静的能听清自己微弱的呼吸,她目光投向青灯旁边剩余的烧鹅,素手攥紧身下狼皮久久放不开。
她好恨,好恨!恨这些狗贼,也恨那些暗害自己的狗贼。她曾细细回想,‘雅静楼’中那个女子定然与此事有莫大关联,只要揪住这个女子,想必一定能牵扯出那暗害自己的幕后主使。
她不能死,不能一死了之,伤害师父伤害自己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努力使自己爬起,慢慢挪向库拉狗贼余下的烧鹅,‘什么是地狱?也不若此般而已。师父,絮妍心之所向唯你不可,即便地狱无门,絮妍也甘愿受尽万难只求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