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新婚
就在三皇子朱友珪大婚这日,湖心小筑四周经久不散的烟雾逐渐消弭。
茯香小丫头还不敢相信的使劲揉搓眼睛,眼前分明只是一处临水而建的高房,而她和大姐姐只是住在了这湖心中央的房子里,根本不是什么神仙才能住的海岛。
小丫头大喊着去拍打茯茶的房门,敲了许久手也拍红了,都未曾听见里面有响动。茯香开始有些担忧,用小小的身体撞击房门。一下一下的冲击,震得茯香脑内都嗡嗡作响。
突然,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茯香一股脑撞进房内,入眼是一双绣着金丝龙纹的长靴。小丫头抬头一看,顿时吓得哆哆嗦嗦,立马爬起来端正跪好。
“奴给陛下请安,奴,奴无意冒犯,奴该死……”
梁帝并未看一眼地上的茯香,而是边整理着衣物,一边头也不回的踏出房门。
待他貌似走远,茯香这才敢爬起来去看屏风后面的茯茶。
“大姐姐!呜哇。”小丫头看见床榻上面如死灰的茯茶,在一堆凌乱中睁着眼毫无生气的样子,吓得当即大哭。
伴随着茯香凄厉的哭声,不知哪里还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真实又热闹。那些欢声笑语仿佛就在屋外,也仿佛远在云端。
从宫内出发的红帐马车,洋洋洒洒一路撒花而去,近百车的嫁妆也真是骇人听闻。
年初四,郢王府重开。大红灯笼齐刷刷挂满整街,街边围观的人潮一茬接一茬。
不同寻常百姓家,开府的皇子成婚,皆是与王妃同乘婚车。盖着红盖头的新娘一直都在瑟瑟发抖,朱友珪见之有些心疼,伸出阔袖中的手轻轻抓住她,示意要她莫怕。
手背传来的温暖让新娘似乎缓解了些许,她不再抖得厉害,反而主动握紧朱友珪的手,使二人十指紧扣。
“还得走完这条街,莫要怕,我一直在你旁边。”朱友珪温柔的小声凑近,他呵气如兰,突然的靠近让新娘有些娇羞。
天知道,新娘多希望这条街能永远走不完……
双喜临门的日子,他被朝中那些喜欢巴结讨好的大臣,在酒桌上灌得七荤八素。今晚,他是真的好开心,好开心。
一杯接一杯的续着,他喝的面红耳赤。而独自把玩手中银丝流苏的均王朱锽,正以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看着他。
朱锽的笑意下,掩盖的只有幸灾乐祸,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若是二哥今晚能同他一道来此看戏,那该多好。
一想到二哥还在深宫不得出,他就心痛至极。这一切,还不都是这个朱友珪造成的吗?
想起母后临终前的叮嘱,他真恨不得亲手将那杨氏千刀万剐。而他的这个三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父皇面前装得兄恭弟敬,背里各种欺压张氏氏族,若非二哥袒护自己,想必他那几年会如何被害死都不知道。真是一对好母子,这辈子就没消停过。
他还真想看看,届时朱友珪掀开红盖头,看见娶回来的并非要娶之人,脸上会是何种表情。是会一怒之下挥剑斩之,还是会怒急攻心当场吐血,又或是,他拜倒在那盖头下美人的裙边,再也记不起宫里的心上人?越想越有味,朱锽都迫不及待的想催促他去洞房。
深夜,在喝趴最后一个副将后,朱友珪终于大笑着喊到,“走,去找王妃!”
被三两护卫搀扶着行至内院婚房,朱友珪一举推开护卫,晃晃悠悠的去推门。
护卫们还有些担心朱友珪摔倒,正要上前去扶起,却被朱锽伸手拦住。
“这新婚之夜,哪有需护卫在旁的道理,尔等还不退下,是想等你家王爷酒醒之后来降责尔等吗?”
护卫们觉得很在理,便都低头帮婚房把门带上,默默驻守房外。
朱锽看着紧闭的房门,脸上阴狠再也藏不住,‘杀人不过砍头,诛心才能释恨。朱友珪,你该为你们母子所为付出一些代价了。’
朱友珪喝了很多酒,从他还未进门起,阿水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她在红烛下等了大半宿,虽然知道这一切都并不属于她,可心底那份悸动,还是让她浮想联翩。
方才他醉着说要喝合卺酒,可酒杯都还未端起,就醉晕过去。
看着趴在桌前不省人事的朱友珪,阿水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眉眼。她从未像此时这般,这么近的看他。
孽缘啊!都不知是何时起,她的心里有了他的影子。
她本该收起这份悸动,埋藏心底深处。若不是阴差阳错的入了朱锽的圈套,她都不敢想靠近他至此。当她被塞进马车时,朱锽的声音又在脑海响起,‘若不想过了今晚给那两个丫头收尸,你便继续闹吧!’
茯茶和茯香都被他带走,他一个王爷随便要两条小命,还不是易如反掌。细思极恐,现在的局势,她只能选择老实的端坐在车里,红妆素裹梨花带雨。
当她从盖头缝隙里看清身边人的模样,一种说不清楚的愁绪迎上心头。
她想到今后若是再见茯茶,她该如何解释,也想到当盖头揭下,他又会是何表情?是会诧异,还是会欢喜,谁知道呢!
这张脸还真是好看,指尖触及皆是温润。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她开始犹豫。她为自己脑中的想法蒙耻,可又压抑不住这种想法。
最终,她还是倾身上前,低头吻了他的面颊。
突然一双手从背后将她揽住,一股浓厚的酒气瞬间充斥她的口鼻。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朱友珪,突如其来的羞耻心使她挣扎,慌乱中她的指甲不小心刮伤他。
被脸上火辣的痛觉刺激,朱友珪可算清醒了些。伸手摸了脸上滑下的血,他本兴奋过头的理智也瞬间恢复了。
“……怎么是你?”再看面前那凤冠霞披的王妃,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水知道这时候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被抓后她就一直被关押,直到今早天色渐渐泛白,她才被一群宫女涌上来强行沐浴梳妆。之后便是被人推上了马车,直到她发现身旁坐着的是朱友珪,那颗慌张的心才逐渐安静。
可眼下,面对朱友珪那双厌恶的眼睛,她觉得心口有些痛。方才被抱住的时候,她还充满丝丝幻想,只是这幻想太容易破灭,竟还不过一口茶的功夫,从希望到希望粉碎,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幻想什么,在期待什么。
她呆立在原地,什么也说不出口,什么也阻拦不了。看着朱友珪眼眶开始变红,疯狂的在房内掀东西,打砸家什。
借着酒气的怂恿,朱友珪像个孩子一样释放着恨意和委屈。
新婚第二日大早,郢王府内略显冷清,家仆寥寥数人皆还打着哈欠,就着初晨的亮光在府内洒扫。
这时踹开婚房大门的朱友珪,衣冠不整的直冲府门而去。
家仆们本还打算上前说些吉利话,向新婚的王爷王妃讨赏,可一看朱友珪面上那覆了严霜的神色,众人没一人敢上前。
没人知道朱友珪要去哪,身后默默跟着的护卫们也不敢问,只管一路随行,替他摒除一切路障。
跌跌撞撞的朱友珪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走了良久才到梁宫北门前。路上还到处可见昨日婚车经过,宫女们洒下的花瓣,多么可笑的场景,他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恶寒。
靠近北门,朱友珪硬生生跪下,口中不停重复着,“茯茶,茯茶……她被关起来了,求你们放了她,求求你……”
皇宫禁卫看见朱友珪如此,也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唤人去通禀控鹤司统领朱锽。
值守一夜未回府的朱锽早早便在城门等候,还未待通禀靠近,他就容光焕发的行至宫门前。佯装诧异的寒暄几句,他直言要同朱友珪一道进宫去寻寻。
恍恍惚惚的朱友珪就这样被他拉起,径直进入北门。
而身后的王府护卫想要跟随,却被禁卫拦下,朱锽用眼角余光瞧见那些护卫一脸焦急,嘴角残忍的冷笑骤起,口中吐出一个毫无温度的“杀!”
禁卫得令,只管拔出佩刀直指王府护卫们而去,“无诏令,擅闯皇宫者,杀!”
朱友珪此刻也是神志恍惚。根本听不清身后护卫们的呼唤,嘴里还在念叨,“被关起来了,茯茶,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