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锦被轻轻盖在和衣而眠的人身上,熄了烛火,在离他两尺之外悄然躺下。
黑暗中,脸上所有情绪退却,只剩无尽的冰凉。
爹,娘,过不了多久,我就能让害死你们的凶手痛不欲生,以慰你们的在天之灵!
今番看来,他对自己,确是动了情的。
这伤,换他的心,也值了。
听着身侧的呼吸声,段铭枫悠然睁了眼,循着屋外高悬灯盏透进的幽光,目光沉沉看了眼此刻身体蜷缩的背对自己的女子,心,莫名一紧。
他缓缓起身,朝她肩侧一点。
下床,掌了灯。
复又在床畔坐下,小心翼翼伸手拉过她露在被外的左臂,撩起宽宽的衣袖,丝丝渗血的棉布突兀出现在眼前,轻柔解开那厚厚的棉布,近乎一寸的暗红伤疤狰狞横在她若凝脂的手臂上,灼得他双眼一阵酸涩。
他从怀中拿出一红色瓷瓶,神情专注地洒了药沫,细细重新包了伤口,方才拉下衣袖。深深看了眼轻蹙秀眉的女子,扬手挥灭了灯,复又躺回床上。
他小心朝她靠近了几分,将身边的人儿轻轻环在怀里,头深深埋进她颈间,贪婪地吸取她身上独有的馨香。
“凌儿,本王要拿你怎么办才好?”卸去了平日里所有的冷漠,段铭枫暗沉的声音里透出丝丝无可奈何。
自她奋不顾身挡在他身前那一刻,他的心,便再也无法自拔地沉沦。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恨他,却舍命也要救他。
有多少年了,这蚀骨的温暖,不曾再有过。
到底是恨是爱,他不想再深究。
只想怀抱她终老此生!
丢了那一身累赘,自以为与他再无任何相欠。
哪知,他太低估了朝堂之上那人的猜疑防备。
若他不娶蓝月姬,依那人如今势力,难保他会对她出手。那时,纵是能保她性命无忧,只怕再面对的,是对他无尽恨意的赵婉君。
“凌儿,你可知,母妃,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唤‘凌曦’。”他喃喃自语道,在寂静空旷的夜里,悠远如诉。
“凌儿,你可会怪本王,再娶她人?”他一字一句,越发无力。只有屋外树叶交绕的莎莎响动无声回应他。
也只有让她沉沉睡去,他才敢将心中隐忍多时的情愫,一一向她倾诉。
哪怕,兴许,她永远也不会知晓。
次日清晨,杜凌萱懒懒转动着眼珠,却不想睁开来,挣扎了半晌,不情不愿地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打算继续与周公幽会。
“没想到,王妃这睡相竟如此大伤风化!”清淡的气息扑在脸上,耳边响起某欠扁男的戏谑音
“我可以暂时原谅王爷您外伤未愈,乘机发了次羊癫疯。”一骨碌睁眼,对上床畔某人似笑非笑的眉眼。杜凌萱淡定起身,扫了眼一身清爽的他一眼。
想赖在这,就赖吧,看他耍什么花样?
“本王自被王妃救醒,就得了失心疯。”段铭枫挑眉,好笑地睨着眼前慵懒如猫的女人。幽深的黑眸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三千青丝懒懒垂在肩侧,微垂的长长睫毛之下,那双清丽的眸子睡眼惺忪,纤巧的鼻子微皱,唇瓣带了初醒时的不点自红。段铭枫看着眼前慵懒魅惑的女人,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不由将视线移向别处,以缓解内心的燥闷之感。
“你知道?”杜凌萱故作惊讶道。
“你以为莫离敢瞒着本王!”他侧头,脸上带着一丝得意。
“叛徒……”杜凌萱低声漫骂一声,随即笑意盈盈问道;“那王爷要如何感激我呀?”
“王妃要什么本王都满足你。”段铭枫眼中带笑,宠溺地看着她说道。
“那王爷就以身相许吧。”杜凌萱眨巴着眼睛,狡猾的精光乍现。
“现在?”段铭枫也不恼,狭长的眸子里满是揶揄。
……“王爷,你确定脑子没事?”杜凌萱脸刷地红到耳根,恨不能咬掉舌头。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别人想入非非。
“本王脑子好得很。”段铭枫瞅了她一眼,怒嗔道。可恶的女人,变相骂他!
不过,倒是第一次,见她这副窘迫的模样。心里,很是舒爽。
“王爷,本妃要更衣,请王爷回避。”再周旋下去,又没完没了了!
“本王不介意看王妃更衣。”某人恬不知耻道。
“王爷,我怕了你了,请您到外候着可好?”杜凌萱欲哭无泪,嘴角微抽。他不介意,她十分,不,万分介意啊!双手合十,面朝他,一副求神拜佛状。
“……”段铭枫勾唇,看着她夸张的动作。轻摇了头,终于施舍地起身出了屋子。
段铭枫变了,无赖,会笑,胡搅蛮缠,还有……弱智!
与无赖周旋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譬如,某时:
“本王手为救你受伤,如今用膳之事,王妃要负责。”段铭枫一副大老爷等待伺候模样,目光如炬地瞪着她。
“那我也救了王爷你,是不是扯平了!”杜凌萱额上黑线连连,要不要再起挤出滴眼泪,半哭半踹。
“那本王喂王妃。”某人轻笑,甚是无赖。
“……”
如是种种,带个大朋友,好累!
早知道,就不救他了!
某日,杜凌萱心血来潮,故弄玄虚道:“王爷,你可知道桔梗花的花语?”
小样,看你如何作答。看他蹙眉深思的模样,心里冷哼,谅你也不知道!
“本王只对王妃花言巧语。”某人琢磨半晌,冷不丁冒出一句。呛得她喷完了口中上好的雨前龙井。
“本妃见你如此孤陋寡闻,就好心告诉你好了。那日王爷带我去看那些紫色花唤名:桔梗。那花有两种寓意;一是:永恒不变的爱,二是:无望的爱。”杜凌萱得瑟地卖弄起自己二十一世纪那点小常识来。
“这倒是出奇。”难得某男眼中惊奇。
“那是当然!”杜凌萱高傲的仰着脑袋,眉飞色舞。
正回头审视某人吃瘪的表情时。丫的,哪里还有鬼影!
天龙二十五年秋,太子段铭睿因私扣朝廷赈灾白银二十万,暗中结交重臣被废。一时间,东宫位首虚待,皇宫内院,众皇子暗流涌渡。
而圣上七子中,唯一的王爵,成了众矢之的。各方噱头,蠢蠢欲动。
时下有谣道:
天上行云水阙阙,东离执手夕摇落。
落尽百花逐相竞,枉然,枉然。
只一道,
铭定王孙真如是。
此谣一出,一时间,御都茶楼巷坐,声声添油加醋直指:众多皇子,蓝月公主独嫁铭王,其中深意,恐怕早已不言而喻。
铭王,怕是皇上早已欲立的新主。
是谁,将这滩浑水引向铭王府的?
如此一来,这安宁的日子,恐怕暂时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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