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邑之行,段铭枫不仅折损了月影楼安置在此处的势力,而且冯敬候贪污的的罪证也凭空消失了,他没了打击段铭爵的由头,对段铭爵的必除之心又多了一分坚决。
而他像皇上请旨的除了调查冯敬候贪污案外,还得将武邑赈灾之事负责处置完善。
回京之时,已是半月之后。
而就在他刚回宫复旨,次日提见冯敬候的当夜,冯敬候就死了。
冯敬候被押在刑部天牢,既是皇亲国戚,又是贪污案的重要嫌犯,守卫自是森严。
当日陪同一起提见的负责人,还有刑部的主事:李大人。
鉴于此事事关重大,刑部不敢轻下定论,禀告圣上之时,已是仵作验完尸首之后。
仵作验尸后指出,冯敬候的死因是杖击过度,导致内脏出血而亡。
结论一出,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杖击而亡,铭王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着实令人愤然。
李大人虽是刑部主审,但此次陪同铭王同往武邑,回来提见冯敬候意见一致,其中干系,早已不言而喻。
此前,铭王从不爱与朝中官员相交。但自遇刺一事后,不仅坊间谣言四起,更是开始暗中笼络朝臣。
朝中固守宗礼之派曾以“无风不起浪,流言祸起乱根基”的名义奏请皇上对铭王之权予以削减,但皇上对此始终不予理会。
以至于后来宗礼固守派为首的王泽等人,遭莫名遇刺。此后,朝中官员见圣上对铭王之事依旧睁只眼闭只眼,往昔暗中倾向铭王的朝臣也渐渐明面话。
刑部的李大人,便是其中之一。
冯敬候死后第二日,四皇子段铭爵便以“铭王找不到冯敬候贪污罪证,便私自对其用刑,致使冯敬候毙命。冯敬候一死,任何欲加之罪,都由铭王安置。”的辞奏上书皇上,并恳请皇上重新彻查贪污案,还其亲舅一个公道。
“父皇,儿臣虽对冯敬候动过刑,却只是皮外伤,不足以致死,还望父皇明察。”段铭枫半跪于堂下,斜睨着旁侧段铭爵的眸子里透着几分愤怒。
他没想到,段铭爵为了扳倒他,竟然自折羽翼,杀了冯敬候。
他下令对冯敬候用刑,侍卫只打了他下半身,何以伤其内脏。
他此时想到的是,段铭爵收买了狱卒,在他对冯敬候用刑后才将冯敬候打死。众人皆知他提审了冯敬候,自然将冯敬候的死归于他身上。
谁会相信,段铭爵为了对付他,不惜杀自己的舅舅。
果然好计谋!
“你的意思是,冯敬候是自己死在狱中的?”段天煜双手背于身后,走到段铭枫面前,居高临下的睨着他,那双细长而精明的眸子里闪着莫测的光。
“冯敬候之死,有人嫁祸…”段天煜晦暗不明的语气,让段铭枫面色微暗,正欲将自己怀疑之事说出,却遭段天煜陡然打断。
“嫁祸?你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还敢嫁祸与你?难道,你非要提前坐上那上面的宝座,才肯安分?”段天煜指着堂上的龙椅,神色凌厉,怒目而视着段铭枫。
“皇上息怒!”君威一怒,众人皆惶。
“儿臣不敢。”段铭枫垂头,语气微软。
“传朕口谕,即日起,褫夺铭王一切行使职权,禁足府中。刑部主审李光知法犯法,私自用刑致朝中要员身亡,免去职务,羁押待审。贪没案交于四皇子重新彻查,待案件清明,再一并治罪。”段天煜眼神凌厉地扫了一眼伏跪在地的群臣,冷冷说完,便拂袖而去。
“儿臣遵旨。”段铭爵抱拳领旨,目送皇上离开起身后,望了一眼仍伏在地上,双肩止不住抖动的李光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真是天助我也!
虽然皇上还未下旨废除段铭枫的封号,但,临江督查使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这次,皇上就算再偏爱他,他段铭枫也不可能再受器重如往昔。
我的好七弟,这一次,我会好好磨磨你嚣张的性子。
“哼…”段铭爵脸上的冷笑,映入段铭枫眼底,似一把越烧越旺的火,令本就怒意升腾的段铭枫更加愤然。他恨恨剜了一眼段铭爵,冷哼一声,愤愤走了。
“呵。”而段铭爵却不在意,只笑意深深地目送段铭枫离开。
无妨,反正,这样的日子,也快结束了。
杜凌萱第三日醒后,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连轩。
“大师兄?”睡了三日的杜凌萱,只觉身子绵软,脑袋还是昏沉的,嗓子也有些发疼。
“醒了就好。”连轩弯腰扶起她,在她身后放了一个软枕,方才折身去端床边矮几上的杯子。
“我睡了多久了?”杜凌萱蹙了蹙眉,适才想起,她与凌枫是在火域洞中找出口,后来,她只觉浑身犹如烈火焚身般疼痛难当,之后的事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三天。”连轩在她床畔坐下,将盛水的茶杯递到她唇边。
杜凌萱也不抬手,张口就喝了整杯水。
连轩见她喝得又急又快,一面起身去倒水,一面失笑道:“真阳观最不缺的就是水,师妹不必着急。”
“三天?”杜凌萱默了一瞬,复又问道:“是凌师兄带我出来的么,他可有受伤?”
“是。师妹放心,凌师兄功高莫测,不曾受伤。”连轩提壶的手一顿,背对杜凌萱语气淡淡道。
“哦,那就好。”
“大师兄,你可知,关于我的去留问题,师傅有决断了么?”杜凌萱问得坦然,心中已经没了进洞之前的忐忑。
“师妹且安心休养,师傅还未曾决断。”
“噢。”罢了,留不下便算了。如今碧落剑已学得七七八八,她也该去与爹娘共聚了。反正当日,自己来学艺也是为此,凌枫也该兑现承诺,带她去见他们了。
“你不必忧虑,师傅也不是那般不近人情之人。”
“其实离开也好,我本来,就是为了凌枫的条件才来的。”杜凌萱喝完第二杯水,双手撑在床上,准备起来。
“不要着急起来,先把粥喝了。”连轩伸手轻轻按了按杜凌萱的肩膀,语态温柔道。
若没有面纱挡着,杜凌萱定能看到,此刻连轩眼中带着宠溺的神情。
“果然还是大师兄贴心!”杜凌萱闻言,安然往连轩拿过来的软枕上后靠去,交合的十指懒懒枕在脑后,那双漆黑灼亮的眸子闪了闪,盈盈笑道。
“知道就好。”连轩一笑,纱帽下那张如玉的面庞上灼灼生辉,冰蓝的眸子里似有星光在闪烁。
师妹,你可知,若是可以,我想将这份贴心只赋予你一人。
杜凌萱是真的准备懒到底,尽情享受来自自家师兄如兄长般的照顾了。张口等着喂,吃得美滋滋的。
若是她早知道,连轩与她天各一方的心思,也不会让今日的场景扰了他心底的那份如初。
而连轩,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未经任何修饰便清丽无双的面庞,以及上面那皎若星河的眸子,都恍得他似沉浮其中,此生不愿再出来。
“师兄,我身上的毒,是如何压制下来的?”杜凌萱心中一个激灵,一下子直起身子,有些言辞错愕地打断了此时此刻的奇怪气氛。
她方才,竟然有一瞬间,将大师兄看成了凌枫那个无赖。
她吓得一噎,心想,这毒发后遗症真厉害,都让人患上臆想症了。
那个无赖说的话,谁知道有几分可信度?
他们当时在洞中,她毒发又突然,说不定,是他用内力帮她压制下来的。
自从他来真阳观,每日都像游神一样无处不在,怎么今日她醒了,游神却不见了?
“凌师兄他以内劲渡你压制的,只是,要彻底清除余毒,还需解药。”想起师妹毒发奄奄一息的样子,连轩握勺的手紧紧扣了一瞬,方才轻快的情绪也掩了下去。
为了压制师妹的毒性,凌师兄不惜以性命相博,但他却让自己不在师妹面前提及。
连轩心想,自己是存了私心的,也许他也不想,师妹知道,凌师兄舍命救她的事,这样,会不会…?
“大师兄,你可是怪我没告诉你身中怪毒的事?”感觉到连轩的忽然沉郁,杜凌萱以为他是因为此事而对她有所芥蒂。
“不,师兄是怪自己没替你找到解毒之法。”
“哎呀,师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半年没有发过,我都忘了呢。而且,只要挺过了毒发时段,也没有性命之忧。”杜凌萱直起身子,故作轻松地扯了扯连轩的衣袖,温声嘟囔道。
这事,本就只能怪她自己倒霉。且那时,她也弱得人人可欺,怨不得别人!
何况,便是连轩,他也没有义务为她自责半分。
“师妹……”这般似小女儿撒娇模样的师妹,是自她习剑后再也不曾见过的,娇俏俏皮得令他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父王母后在时,月姬也如她这般!
“师兄,这粥有些凉了,可否能再去帮我换一碗热的来?”杜凌萱就算初醒,敏感如她,也觉察出连轩今日的异样。
她方才扯他衣袖时,无意碰到碗边,粥已经凉了。
再者,门口的不速之客,纵使他身形再鬼魅,以师兄的修为也不可能半分不察。
师兄素来心思细腻,如今已是两度走神,刻意还是无意?
她几日没有洗漱过,师兄不嫌弃,已经是大限了。
“呃,是师兄失察了,我这就去。”连轩回神时,将碗收回,也察觉到外间站着之人压抑的气息。
即便不看,他也知道来人是凌枫。
那周身的压抑之气,便是因为他的存在吧!
连轩自嘲地笑笑,起身将那碗凉粥放进托盘,经过外间的凌枫身侧时,轻声道“师妹几日未吃东西了,方才也只吃了几口,我会让人换碗热的过来,还望师兄多为照顾。”
“此事就不劳师弟费心了。”凌枫将身侧的食盒举到连轩面前,言辞间,充斥着满满的冷意。
连轩,是让他无法不顾及的存在。
尤其,他对凌儿,还带着那种毫不掩饰的情愫。
相识虽短,即便此人短短两年内就筹谋的势力让自己有几分倾佩。但涉及凌儿,连轩一靠近,他心中便无半分小觑意之意。
“原来是我多虑了!”连轩平静的语气里,听不出半分不悦。
原来,到底是多余了!
凌枫才将食盒放在桌上,便听到里间传来屏风挪动的声音。
“我正换衣,不许进来。”那两人的声音再低,她也是听到了的。师兄始终是顾及她的,凌枫又何苦如此驳人好意呢!
只是说完,杜凌萱便后悔了。
排除此次救她之外,凌枫可是个无赖,万一突然闯进来呢!
不过,一直待她匆忙整装完毕,外间的人似离开了一般始终没有动静。
杜凌萱以为,他是离开了的。
她推开屏风出来,只见那人背着屏风,直直立在桌侧。
因为背对着她,她看不清凌枫此时的表情。
“你还没走?”杜凌萱心虚地开口道。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就那么不愿看到我?”凌枫转身走近杜凌萱,素来表情淡淡的脸上,添了几分涩意。
“你何以这样觉得?”杜凌萱无辜地眨了眨眼。
她脸上写着不待见他了?
“你既知要避嫌,为何许连轩进里间?”凌枫朝杜凌萱逼近,一双狭长的凤目里满是不悦。
“可你还上过我的床勒!”杜凌萱被他逼得背靠在屏风的木沿上,好笑地拿手抵着那人快要贴着她的身体之人的胸膛。
这是…吃醋了!
“既然你承认是我的人,那就不许再看其它男人一眼,更不许让其它男人在你一丈之内。”凌枫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眸子里的不悦顿时散去,换上一脸的揶揄与轻快之意。
他想,他的凌儿大抵是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
只是,就是这样的语气,他便确定,自己在凌儿心中,是胜过连轩的。
“…”杜凌萱只觉舌头打了结,错乱了。
瞧瞧她说的话,连自己都误了进去。
如今,她到莫名其妙地成了他的人了!
“凌枫,你无赖!”杜凌萱又被刺激得语竭词穷了,抬掌便要打他。
“答应了?”凌枫顺势截住她出来的掌,借力一带,便将她拉到怀里,紧紧地环住。
“嗯?”杜凌萱一懵,杏目圆瞪,没顾得上挣扎,答应什么了?
“看在夫人这么乖顺的份上,为夫便原谅连轩这次。”凌枫顺势将下巴抵在杜凌萱肩上,温声耳语,眼底笑意满满。
“谁是你夫人了?”杜凌萱瞬间觉得,自己掉进这无赖早已挖好的坑里了。
“自然是说我上了她床的那人。”凌枫闻言,笑意更甚。随即抬起下巴,快速放开双手,半弯了身体,将杜凌萱抱了起来。
“你要干嘛?”杜凌萱还在消化上一句话,又逢他忽然动作,不觉得一惊。
“抱夫人去吃东西啊!”凌枫目含笑意,眸光柔柔地锁着怀里的人儿,心里的芥蒂消了大半。
“我自己走啊!”杜凌萱这会儿不敢多说话了,生怕又掉进凌枫这无赖为她先编制的套里,索性任他胡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