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有关恭亲王谋逆一案的处决正式下发诏书。主谋者恭亲王终身囚禁,其余党羽如幸姑娘、秦沐风、蒙槐和温肃琼等人全部处死,其直系血亲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统统流放边疆劳作。
紧张了数日的京都也逐渐恢复了昔日的繁华。
皇宫侧门外,肖烨海将一个头戴黑帽、身缚绳索的人交到杭越手中,眼看着对方将人关入马车后,满脸疑惑的问道:“三哥,你确定这真是大哥的意思?”替换死囚私放人犯这可是大罪!
半靠着红墙的肖烨擎懒懒的耸耸肩,用沉默回答了他的疑问。肖烨海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真的假的!那个云溪灵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一个神魂颠倒的。”
“你小子皮痒了是不是!”肖烨擎抬手给他头上来了一巴掌,“去趟边关别的没学会,就学着口无遮拦了。这要是被大哥听见,你不死也得掉层皮。”
肖烨海缩着脖子,完全没有在战场上厮杀搏命的气势。他揉着头像只受了委屈的大狗狗般,“我就是想不通啊,怎么她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以前也没见你们那么听父皇的话。”
虽然最后那句的声音被压的特别低,但还是没逃过肖烨擎的耳朵,他斜瞟着犹自低头念叨的弟弟,指节向内收缩。“小海,你刚刚说的什么,再大声点。三哥我没听清。”
肖烨擎俊颜含笑,十指交叉按压的咯吱作响。肖烨海干咽了咽口水,讪笑着讨饶,“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三哥你肯定是听错了。”说着用力点头已示肯定。
肖烨擎白了他一眼,走到杭越身边,“车里的人你一定要亲手交给她,千万不能出差错。”
杭越轻嗯一声,扬手对着马夫比划了几下。随后半坐在车前对着他们抱拳。肖烨海探讨探脑的拉长脖子望着远去的车厢,肖烨擎见状无奈的摇头,“你要闲着没事干,就去帮子息接应御!他们快进京了,这次同行的还有前来礼观的拓跋族新王和王妃,可不能马虎。”
“包我身上。”肖烨海自信的拍着胸膛,“之前就听父皇说要在百花节当日让大哥继位,我还以为是老人家开玩笑呢。”
逼宫才过去没多久又要准备继位大典。这是诚心不让他们休息啊,老头子用心何其毒。
没错,在处决完恭亲王的事情后。皇帝除了认下云溪灵为义女外,还宣布了自己会在百花节当日传位于肖烨墨,这道旨意一出,朝野震惊!
“左右最忙的是大哥。”肖烨擎含着的笑容中带了几丝幸灾乐祸的意味。肖烨海想想也是,心里瞬间平衡了不少。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的云府内,邱小雨带着云霖和画子凡这两个孩子在高墙屋檐上飞檐走壁,画颖半趴在桌上双手托腮,“啊......烦死了。好不容易解决完叛军,陛下又要传位。墨都好几日没来找我了。”蓝衣美人兴致缺缺的揪着桌案上的毛垫,“溪灵,你好像不怎么意外?”
“的确谈不上意外。陛下早年就有退位之意,你又不是不知道。”云溪灵放下手中的书,视线落在正和云霖打闹的画子凡身上,“小凡身体恢复的不错。”
知道她不愿多聊政事,画颖也不勉强。“他年轻,底子也被爷爷养的很好。”说着拿走云溪灵手上的书,双手按着她的肩膀,“倒是你,怎么想的?为什么同意去南秦,你明知道......”
“颖颖。”云溪灵截断她的话,“那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答不答应结果都一样。与其被动接受,倒不如顺水推舟。左右还能卖皇家个人情。”
画颖撇撇嘴,“我才不信呢。墨都和我说了,就算轩辕明没有指定,你也会自请去南秦的。我就不懂了,你那么聪明应该很清楚,南秦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各皇子也好、四王十府也罢,各方势力都维持着一个巧妙的平衡。而你的出现,势必会打乱这个平衡。”
画颖仔细的分析着南秦的局势,越是深剖她的脸上就越难看。云溪灵边听边为她续茶,“你对南秦的情况很了解啊。”
画颖抱着茶杯轻酌,“老爷子说的,这两天也抽空问了问小雨,她从小在南秦长大对那儿熟。”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拍了下自己的头,“对哦,我差点忘了。你去南秦之前应该让她给你多讲讲。”
画颖说完就对着飞檐走壁的邱小雨招手,“小雨,小雨过来一下!”
半坐在檐上的邱小雨眨了眨眼,单手撑着从高墙上跳下。浓郁的扶桑花香扑面而来,“怎么了?”邱小雨潇洒地端起茶盏仰头饮下。
“你多和溪灵聊聊。”画颖自然接过空杯,“提前了解些南秦的状况,对她大有裨益。”
“的确。”邱小雨同意她的说法。于是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知晓的事一一说出,“......总而言之,无论是皇室还是四王十府你都需要提防,就如颖颖说的一样,你的出现是个变数,而变数往往伴随着机遇和危险,打乱原有的平衡是必然。尽管我不觉得南秦有什么所谓的平衡。”说到最后,她唇边的笑容染上了几分苦涩和讽刺。
画颖深叹着气,“溪灵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么?”
异常认真的劝阻让云溪灵的内心泛起暖流,她略带神秘的摩挲着下巴,“我也不是一个人呀。”
“这个倒是。”邱小雨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一双鲜艳的红皮靴上下摇晃着。
画颖疑惑的看着她们,邱小雨和云溪灵对视一眼后,前者噗的笑道:“还有容世子呀。”
画颖不以为然,“他们都不认识,何况容世子自己就是个泥菩萨,指望他,那还不如指望溪灵来的靠谱。”
云溪灵闻言唇角微弯,凤眸中露出几分俏皮。画颖深吸口气仰头往后靠着软塌,望着空中摇曳的白云叹道:“你们这些聪明人啊,真让人担心。”
云溪灵眼皮轻颤,放在腿上的手指微缩,有些不敢和她对视。画颖伸了伸懒腰,“算了。我听说那天你四妹妹的住处也受了波及,人没事吧?”
云溪灵摇摇头,“红杏姑姑反应及时,人无大碍,就是脸伤着了,方大夫给她用了药,但是伤口很深估计会留疤。”
“小姑娘最是看中脸面,结果还偏偏伤在脸上。说真的,我觉得云府风水不好。”画颖抬手托着下巴。
“巧了,我也这么认为。”邱小雨打了个响指。
云溪灵看了看她们俩没有说话,画颖坐直身子凑到她耳边,“你不怀疑?”那两棵树倒的太蹊跷了,她并不认为是巧合。
云溪灵垂下眼,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正陪画子凡玩耍的云霖,话中有话的轻叹道:“没有证据。”
“所以云霄鹏也只能自认倒霉。”邱小雨舒展着身体,灵动的眼眸中蕴着看破不说破的通透。“小灵儿,我听莲美人说,等新皇登基后你们就要立刻启程了、”
云溪灵点了点头,“昨日明殿下也和我说过此事。”
话落,院外就传来了脚步声,三人循声望去,只见李管家正引着杭越朝她们走来。“二小姐。杭大人前来拜访。”李管家说着半弯下腰对杭越做了个请的姿势。
“你怎么过来了?”画颖率先站起身,杭越恭敬的对着她们拱手,“郡主,太子命属下请您与五皇妃前往南门,迎接御小将军和拓跋族的两位贵客。”
画颖秀眉上挑,“墨亲口说的?”
“是。”杭越回答。
邱小雨单手搭在画颖肩上,“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吧。”说着,也不用杭越招呼,直接拉着画颖腾空而起从云轩阁的高墙上翻过。
杭越紧绷的脸几不可见的抽了抽,虽然他对这位生性洒脱的南秦公主早有耳闻,但真正见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生感慨。
看他沉默了半响,云霖忍不住走了过来,“咳,杭大人?”
杭越恍若回神的动了动眼皮,掩饰尴尬般的抬手擦拭鼻尖,“那个二小姐...不对,是凌玥公主。您要的人我带来了。另外,三皇子让我代为转告,云霄鹏在牢中吵着要见您。”
“我去见他。”云霖一面接话一面扯着画子凡,“刚好顺道送他回家。”说着还晃了晃画子凡的手臂,一张俊秀的脸上满是乖巧。
画子凡有些茫然,“诶不对啊,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回去,我明明和溪灵姐姐约了.....唔....”
“不,你没有!”云霖捂住他的嘴拖着人就往外跑,隐于暗处的夜七随即跟了上去。蓝衣少年笑容灿烂,而被他半拖半绑的画子凡气的眼睛圆鼓鼓的瞪着。
“云小霖你耍赖!”
少年不甘的声音萦绕在空中,杭越的嘴角再次抽搐。“两位小少爷相处的不错。”云溪灵慢悠悠地倒了杯热茶推过去,杭越整理了下表情,半低着头道:“人已经安置好了,公主是否此刻起身?”
“有劳大人带路。”云溪灵随意将书放在软塌上,一直隐藏于暗中的夜九也悄然来到门外.
“小九哥?”外出回来的青浅低声唤道,夜九抬了抬眼,眸光瞥向院内。青浅望去,刚好对上迎面走来的杭越,他暂缓脚步向云溪灵请示。
“回来的挺快。”云溪灵浅笑着,还以为这丫头会留在宁国公府和青璃多待会儿。青浅微嘟着嘴,神色上有些委屈,“小姐出门不带上奴婢么?”
云溪灵安抚的回予一个笑容,“我很快就回来,你先去霖院找林嬷嬷,她这几日看着精神不好,多陪她说说话。”
青浅直直的看着她,可云溪灵的态度没有半分软化,心知小姐是铁了心不带她去,当下也不强求。“那好吧,小姐你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青浅目送着他们走远后才折返霖院。
京都西巷的一个小作坊内,秦沐风被人用铁链固定在一张座椅上,幽僻漆黑的环境下人的感官不断放大。秦沐风束缚在椅背后的双手不停歇的挣扎着,粗糙的链子将腕间伤口摩的鲜血直流。
过于死寂的空间对人的精神无异于折磨。哪怕秦沐风心性强硬,此刻也萌生了恐惧。若非无法言语,他早就大喊大叫了。
滴答、滴答的血滴声回荡在耳边,秦沐风全身僵硬喘着粗气,就在这时紧闭的门被人从外推开,一道光线落在他的身上。
秦沐风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指,蒙这黑布的头循着声源转动,夹杂着冬日冰寒的玉兰冷香使他眩晕的脑袋恢复几丝清明。“云...溪....灵!”
干涩的嗓音嘶哑的像被掐住脖子的老鸹,沙沙的刮得人耳根疼。
云溪灵站在门口,示意夜九将他的头套解开。久违的明亮使得秦沐风双目紧闭,缓了半响才逐渐适应,结果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云溪灵那张笑容轻浅的面孔,他咬牙切齿的瞪大双眼,“你是来看我笑话么。”
“不,准确的说法是来了结一些恩怨。”云溪灵垂眸俯视着狼狈不堪的秦沐风,不过短短三天,秦沐风就从一位翩翩君子变成了一个邋遢的阶下囚。
“你们对他用刑了?”对方满身血污的模样惹得云溪灵发问。
在她身后的杭越摇了摇头,余光瞥着精神萎靡的秦沐风,“他一直是按您的意思单独关押。”说罢,看向云溪灵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隐晦的恐惧。若非亲眼所见,他很难想象,一个养在深闺大院中的小姐能有这样冷硬残酷的手段。
想着想着杭越打了个冷颤,他低头避过云溪灵的视线,“公主,属下等人就在门口,有事您招呼一声就好。”说完,头也不回的就扯了出去。
云溪灵没有在意,目光重新回到秦沐风身上。在对方布满杀意的注视下,将宣纸丢了过去。“借刀杀人这招用的漂亮。就是可怜了云溪雅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当了你的替罪羊。”
秦沐风冷笑着哼了一下,“云溪灵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别忘了最终送她上路的人是你。”
“你不是很喜欢她吗。”云溪灵目光异常幽深。
秦沐风像是听到了笑话般目露讥讽,语气冰冷的说道:“喜欢,但是可以舍弃。其实你我是一类人,都可以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就如我利用她谋害太后对付你,你利用皇室来杀我和你父亲,都是一样的道理。”
云溪灵静默了半响,随后像是解开了某种束缚般弯起嘴角,“是啊,在你眼中利益至上。”这话一出,她突然觉得曾经那些所谓的爱恨是那么的可笑,秦沐风本质上就是个追逐于权力的无心之人,和他谈感情无疑是庸人自扰。
云溪灵深吸口气,转身就打算离开。秦沐风却在这时叫住了她,“你费尽心思将我抓住,就为了说几句无聊的废话?”
废话?原来云溪雅的命在他看来就是几句废话。真不知道若她还活着,听到这些会作何感想。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还有话可说。”云溪灵侧身回眸,掩藏在阴影下的那半张面孔如寒玉般冰冷,“你总不会学着云霄鹏向我求饶吧。”
“嗤。”秦沐风冷嗤着吐出一口血沫,“你是那种别人求饶了就会收手的人么?”沙哑的声线中充斥着不屑,“也只有云霄鹏那种老糊涂会觉得自己逃过一劫。殊不知有时死亡比活着要幸福很多。”
“云溪灵,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脸色寡白的秦沐风死死的盯着她,“拓跋族的新王本该是拓跋奕,你到底做了什么,把拓跋鸷从那场大火中救了出来!”
云溪灵微歪着头,“你自诩聪明,干嘛不自己猜呢?”粉衣少女笑的恍若孩童般天真烂漫。
秦沐风紧咬着牙,“你谋划了多久!你到底谋划了多久!!!”
正如云溪灵说的,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在谋划和玩弄心计上更是各中的高手,他从不觉得自己会输,尤其还是输给一个女人,可铁一般的事实却让他不得不承认。
“谋划了多久啊?你得让我想想。”云溪灵说着还真作出一副回忆的样子,“应该是在很多年前吧。”
秦沐风皮笑肉不笑的扯着嘴角,根本不相信她的话。
云溪灵见状内心有些无奈,她说的是实话可惜别人不信,她也没办法。但看在他和自己曾有过一段孽缘的份儿上,她还是好心的解开了他的疑惑。
“我说过,你我前世有仇。只要是你想做成的事,我都想去把它毁了。无论是灾银也好,拓跋鸷也罢。”云溪灵不知何时走到了秦沐风跟前,她微弯下腰,平静的对上秦沐风蚀骨的目光,“你不是想知道自己输在哪儿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你输就输在高估了自己,又低估了我。你初到京都,想以最快的速度出人头地,那就只能靠着拉拢人心。而云侯府就是你的首选之一。”
“当我确定你和云霄鹏是一条船上的人后,一个念头产生了。我身边的丫鬟青璃是宁国公的女儿,云霄鹏曾借着宁国公的案子一步登天,那么我一样可以借着这桩案子让他跌下悬崖。只要云霄鹏倒了,身为合作者的你也一样会受到牵连。”
“北山狼袭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要对付希瑞,而是要给那个叫青璃的丫头弄一个免死金牌。”秦沐风眯着眼睛,回忆起两年前那场凶险的狩猎。
“没错。”云溪灵认真的点了点头,“青璃有了皇帝的赦免特权后,剩下的事就方便多了。至于中途插手的灾银案和救拓跋鸷不过是个意外,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你如意。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到这两次的无心之举会为我带来那么大的惊喜。”
“灾银案让皇室注意到了我,拓跋鸷的火海逃生则断了王爷的外援,同时也暴露了蒙槐的身份。”秦沐风本就绝顶聪明,不需要云溪灵说的太清楚就自行想通了一切,“因为狩猎救驾有功,皇帝无法阻止宁垣之为父伸冤,又因阿福的存在引出了当年的许知妧。宁国公一案彻底翻盘,云霄鹏到此也就废了。”
云溪灵赞许的看着他,可秦沐风还是有些疑惑,“那么王爷欲反又是谁告诉你的?肖烨墨为什么会和你合作?”
“你问题真多。”云溪灵直起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秦沐风还有其他依仗,否则此刻不该会那么执着于这些事情。
秦沐风费力的抬起头,“我一个将死之人,总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
“原因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么。”云溪灵轻拉起自己的衣袖,“司礼监的倒台让你们有些得意过头了。居然敢冒险在寿宴上刺杀太子,这一行为暴露了幸姑娘更泄露了恭亲王。”
“至于太子为何与我合作……就像你利用云溪雅一样。我要云霄鹏生不如死,他要北越盛世繁荣。各取所需。”云溪灵轻描淡写的说着。
秦沐风被血沾染的脸上难掩震惊,但很快又大笑起来。“好计策!好手段!真是了不起啊云溪灵!”
这环环紧扣,步步为营的心计让秦沐风都不得不佩服!
在世人眼中,云溪灵大义灭亲是为忠,为救父远嫁是为孝,为云家人谋求生路是为仁,为国舍小是为义!
忠孝仁义全被她一人占了!
没有人会知道,他们口中这个千好万好的凌玥公主,才是在背后设计一切将众人推下深渊的罪魁祸首!
这一番算计下,云溪灵成了最终的赢家!
“你不怕我说出去?”秦沐风对着她的背影嘶吼着。
迎着光的云溪灵似乎笑了一下,“如果有人肯信的话。”说完,毫不留恋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有没有人肯信云溪灵不知道,但她知道秦沐风永远都会被困死在这间小作坊内,除了定时给他送水喂饭的人外,他接触不到任何其他的事物。
在这样一个无光无声的地方,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深刻体会到当初自己的那种绝望和痛苦了。
同一时间的天牢内,云霖懒散的舒展着手臂,听了半天的废话他都有些饿了,招呼着狱卒端来了两碟糕点,一边吃一边听。云霖过于惬意的姿态惹火了云霄鹏,他双手用力拍着木桌,“我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
“有有有。”云霖态度不可谓不敷衍。
“那记得要让云溪灵亲自来接我出狱!”云霄鹏强压着火气,可他对面的云霖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忍不住威胁道:“别得了一时便宜就给我作威作福!小心你体内的剧毒………”
“噗哈哈哈哈。抱歉抱歉,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云霖的笑声打断了云霄鹏,“你真是像姐姐说的一样,自负的可笑。”
还不等云霄鹏发火,云霖就先一步说道:“就凭你那点手段还妄想控制我?大白天的说梦话呢?”
云霄鹏的脸色冷了下来。“你怎么和爹说话的!”
“爹?原来我和姐姐还有爹呀?”云霖神色夸张,“我一直以为他早死了呢。”
少年笑容灿烂,可那双凤眸中却没有半丝笑意。看着面前这个有些陌生的儿子,云霄鹏莫名的感到不安。
云霖优哉游哉的抽出腰间的匕首,阳光落在精致的短刃上折射出点点光芒,云霖五指灵活的让匕首在手中旋转,“记得以前在家里你就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如今天我成全你?”
云霖用着少年的欢快声线说着令人心颤的话。那张还留有稚气的脸庞上擒着近乎疯狂的笑容。
云霄鹏不由的往后退了退,双腿被长椅绊住的刹那他才回过神来,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脸上的神色便出奇的难看。
怎么回事,他居然被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吓着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云霄鹏的脸上像打翻了调色盘一样,五彩斑斓的,云霖晓有兴致的欣赏着他变脸,眸中戏谑之色更盛。
“少爷,时候不早了。”小厮打扮的零傑低声提醒,云霖闻言眼也不眨的挥手,一道寒光闪过,云霄鹏的右眼处就传来刺骨的剧痛。
在一阵惨叫声中,云霖淡然的用手帕擦拭着匕首,“行了,人就交给你们了。别让他再来打扰我姐姐。”
狱卒们咽了咽口水,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频频点头。
云霖离开前将匕首丢给零傑,零傑接过后又弯腰去捡地上染血的手帕,借着低头的瞬间,零傑带上那张云希瑞的面具,对着云霄鹏尚能视物的左眼裂唇一笑。
嘭的一声,云霄鹏面容扭曲的栽倒在地。
零傑心满意足的收起手帕,在起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对于零傑的恶作剧云霖不予置评,主仆两一前一后的离开天牢。
另一边刚回到云府的云溪灵却收到了一份“大礼”。
“墨莲,她伤的怎么样?”云溪灵问。
墨莲松开把脉的手,眉头轻蹙,“青浅姑娘的心脉受损,虽不致命,但却很难恢复。必须用药慢慢调养,期间还不能移动。”
云溪灵冷着脸,神色难测。
时间回到半柱香前,云溪灵刚一进府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府内仅剩的几位家仆都不见了踪影,夜九也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一双冷眸凌厉的打量着四周。
“小姐,情况不对。您切勿离开属下身边。”夜九的手已经搭在了刀柄上。
云溪灵当机立断的说道:“去霖院!”她离开前特意留了蝴蝶在府中,如今家仆和蝴蝶都没了消息,直觉告诉她问题一定出在霖院。
夜九护着云溪灵快步赶到霖院,迎接他们的就是昏死在地上的青浅,以及奄奄一息的林嬷嬷。
夜九极快的探了探两人的脉搏,“青浅没事,但是林嬷嬷………”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将青浅移到长廊座椅上。
在一片雪白中林嬷嬷身上的鲜红尤其醒目。云溪灵小跑着来到她身边,老人的心口出有一道极深的伤口,哪怕夜九封了她的几处穴道,但血还是源源不断地流出。
云溪灵不顾血污的半抱着她,可手却被林嬷嬷一把拉住。林嬷嬷气息浮游的拉着她,“小…小姐……”
“嬷嬷你别说话,我去给你找大夫!”冷静的少女眼中压着惊慌。
林嬷嬷费力地摇了摇头,她很清楚自己伤的有多重,一直强撑着口气等云溪灵回来,为的不是要她救她。
林嬷嬷用力抓着云溪灵的手,被血浸染的双唇颤抖着,“南秦……南秦玉…玉…小……”老人终究是没来的及将话说完。在她手腕送落的瞬间,云溪灵的眼眶也湿润起来,她顺着林嬷嬷不肯闭起的双眼望去,只见不远处倒着她母亲的灵位。
云溪灵抿着唇,轻轻将她的双眼合上,萦绕在眼眶中的泪流滴落,很快就和地上的雪融为一体。
“小姐……”夜九担忧的看着她。
云溪灵抬手将泪痕擦去,她吸了口气,“想办法联系墨莲,另外去看看府里其他人的情况。”
夜九愣了愣,云溪灵不等他发问又道:“放心,那些人已经走了。他们没对青浅下杀手,自然也不会为难其他人。”
夜九沉默了片刻,看着那个半身染血静坐于雪地中抱着林嬷嬷的粉衣少女,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正如云溪灵所料中的一样,家仆们被关在一间偏房内,除了身上有些许灰尘外,并无一人受伤。可若要问些什么,所有人的回答都是眼前突然发晕,然后就被关在了这里。
在墨莲赶来的途中,她还抽空去了趟荣霄阁。大夫人一见到她就嘲笑不已,“报应,都是报应啊!哈哈哈哈哈………”
云溪灵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知道是谁。”
大夫人冷笑着,“你这个冷心的畜牲也会难过?真是不可思议。”
云溪灵对她的冷嘲热讽视而不见,大夫人阴森的盯着她,怨毒的话一句接一句的从嘴里蹦出来。一直到她诅咒云霖时,云溪灵突然道:“云希瑞受伤后,云溪雅怂恿你冒险怀孕时一定没告诉你,那副药方会伤了人体根本吧。”
“你说什么!”大夫人嘲笑声一顿,随即又恶狠狠的瞪着她,“小贱人你休想在这儿挑拨。”
“我没必要骗你。”云溪灵避开她吐向自己的口水,“药方是我送给她的。”本来她并不想用这件事来刺激大夫人,但显然对方的得寸进尺让她很不高兴。
云溪灵的话无疑对大夫人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无力,但犹自自欺欺人的辩解着,“你胡说!”
“信不信随你吧。”既然大夫人这里也问不出她想要的答案,那她也无需在此浪费时间。
就在她即将走出大门的刹那,大夫人突然大声道:“你本就不该存在!云溪灵,本夫人会在地狱等着你!”
大夫人疯狂的笑声充斥在云府上空,久久不能平息。
“姐,你没事吧。”云霖轻拉着云溪灵的衣袖。林嬷嬷和青浅的事儿他也听说了,虽然心里难过,但云溪灵异常平静的样子更令他担忧。
“我没事。”云溪灵笑了笑,“后日就是百花节了,你和我一同去礼观新皇登基吧。”
“嗯嗯。”
两日后,北越的百花圣节如约而至。凤翎台四周千万株红梅迎风盛放,礼乐声不绝于耳。在万众瞩目下,肖烨墨身披龙袍缓缓接过皇帝手中象征着帝位的玉玺。
肖烨墨头带玉冠高举玉玺,在一句“陛下万岁万万岁”中接受着众人的朝拜。
台下,画颖神色温柔、肖烨擎面带微笑、轩辕明轻拍着手、肖烨海和邱小雨并肩站立、画子息和温御由衷浅笑、拓跋鸷和依瑶亲密的依偎………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新皇登基向来是大喜,京都内四街道大摆宴席,每家每户的门上也都挂起了红灯笼。
今夜的京都,彻底成了一座不夜城!
熙攘的街市上,依瑶拉着邱小雨的手,“小雨姐姐,溪灵姐姐呢?怎么大典一结束就不见她了?”
邱小雨叼着糖葫芦,“傍晚的时候她就和明殿下启程前往南秦了。哦,这次负责送她过去的人还是御小将军呢。小美人你就不用替她担心啦。”
依瑶的小脸垮了下来,人流猛的一下增多,拓跋鸷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小心些,别走散了。”
吵闹的街市上,不断传来小贩的叫卖声。邱小雨兴致勃勃地拉着肖烨海在人流中穿梭,俊男美女的组合惹得不少人侧目。
而在这欢庆的环境下,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角落,他低垂着头,仅有左眼可以视物,看上去既狼狈又可怜。
突然间,一抹嫩黄色的衣裙出现在他跟前。紧接着一个半开包裹放到了他手中,里面有两件干净的棉衣和些碎银。乞丐慌忙的抱紧包裹,刚一抬头,只见一个身着嫩黄色衣裙的小女孩小跑着向前。
在前方不远处站着一对夫妻,丈夫一手牵着妻子,一手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他身边那位妇人温柔的问道:“清儿你跑哪儿去了?”
女孩乖巧的牵过妇人的手,“我看到那边有个乞丐,给了他点东西。”
“你呀!”妇人佯怒的点了点她的眉心,“也不怕遇到坏人。万一你好心帮他,他却反过来害你呢。”
女孩笑嘻嘻的蹭了蹭妇人的手臂,“不会的,这世上好人总是比坏人多的,何况夫子教我们要多做善事!”随后,一家四口便说说笑笑的朝前走去。
灯火之下,正是清河海宴!
【北越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