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起早迟妘着朝服入宫,一路得帝王派来的大安殿内侍小何公公何福引路,从前大乾便有过女官,不论是文是武历代帝王都顾及她们女子之身另设一处朝房,今日何福亦是将迟妘领到了此处,旁边就是朝臣们所在的朝房,在门外时犹可闻其内交错相语之声,迟妘并未细听,左右该知晓的等会儿便都会知晓……
时辰即到,朝殿殿使前来唤请,朝臣们出来时见着何福也是心中各有思量,迟妘踏出门时这些人大多都已经入了殿去,她亦稳步往前直到殿外时停下,新官入朝,需得由帝王宣见入殿。
不过多时便听得里头何公公高呼“圣上临朝”,接着又听百官齐呼万岁,接着何公公又是一声呼,“宣女侍中迟妘。”
“迟女官请,咱家在外候等迟女官下朝送迟女官出宫。”何福欠身相引。
“多谢小何公公。”
迟妘一笑应下,随后便往前行了两步转身面向朝殿,双手持着玉笏端正于身前气定神闲的迈入了朝殿行过百官到得正前盈盈下拜,“臣迟妘,参见陛下,愿陛下洪福齐天万寿无疆,愿我大乾与世清平。”
“平身,”明安帝沉着唤起,随即又道,“卿当为天下女子之表率,望卿莫忘初心贯彻始终,念我大乾江山社稷百姓民生。”
“臣谨遵圣意。”
这之后迟妘才复得起身入列,她如今官至女官一品,居于丞相太尉之下,却比太常卿要高上一阶,如今自当列于太常卿之左,就算有人心有不服如今却也只能忍着,毕竟这是圣上的意思。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何公公再呼,“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臣有奏,”太常卿周邑出得列来,“下月十八便是崇祀先帝之日,沿途护卫祭祀食粮及一应物事皆需请示陛下。”
奏章呈上,何公公接过呈到了明安帝手中,上头所书都是祭祀所需,与历年相比倒是没什么出格之处,但如今大战方歇这般规格崇祀便是有些过了。
“战事方停疆域方定不宜兴师动众,先祖有灵也见不得朕不恤百姓而举大祀,每处都减下三成用以安抚民生罢。”
这并无不妥,太常卿便也就依言归了列,看着云淡风轻实则怕是肉疼得很,毕竟这般祭祀他们可是能从中捞不着好处的。迟妘站在一旁心下轻笑,三成可不是个小数目,怕是不止身边的太常卿一人肉疼,这最前头的太子殿下怕也是难受的紧吧……
接着便是太仆卿贺鉴出列禀宫中御马遭了马瘟损了不少需得进买新马,帝只沉凝片刻便是允准了,太仆卿从自己身旁而过时迟妘并未抬眼看,心下倒是说一句湛诚修手底下的人真是半点亏都不吃,这前脚没了祭祀中的好处后脚便解决了。
此后便是武将之列禀得军中无异,只是战之有损需得再行征兵,左右不是大数目只是为了满服帝自然也应了,眼瞧着朝中再无可奏之时御史大夫郭耘终是出了列,“臣有参奏。”
见得其站在了正中明安帝神情有些莫测,但还是道了一句“奏来”,有些话得听完了才好做处置不然也不服众不是。
“臣以为女侍中目无纲纪败俗伤风豢养男宠日行奢靡不堪大任,望陛下明鉴。”
一连串的参词入了众人耳,这都是御史言官常用的词,但这会儿用在一个女子身上便显得有些过分,不过这会儿却是没几个人敢出来替迟妘说话的,却也不是没有。
“迟女官头回上朝便得了郭大人亲参,瞧着郭大人倒也是看重迟女官的很。”说话的是太尉陈柏,如今敢对郭耘如此冷嘲热讽的也只有他了,毕竟他也被郭耘参了好几回。
“太尉莫不是被军中练兵之声堵住了耳朵,这满街传言可非空穴来风。”郭耘满目清高。
两人这般暗自争锋隔三差五便要来上一回所以众人已经习以为常,迟妘只听说过这头回瞧着倒也觉得是有趣得很。
明安帝自然不会任由他们争个不休没得浪费自己的时间,当下便出言打断,“女侍中,事实可是如此?”
话是看着迟妘说的,这意思也是让她自己分辨一番,昨日京中风言他自是有耳闻,他也是想听听迟妘怎么解释那人身份,又如何避过这铁肠子郭耘的参奏。
火烧到了自己自然得扑一扑,迟妘出了列开口说了自参完礼后的第一句话,“回陛下,臣不知郭御史所言为何。”
前头的郭耘一听这话头也不回的道,“陛下,迟女官身边有一贴身侍卫是为常情可以置之不理,但昨日迟女官去太子府赴宴时不少人可都瞧见了其与一男子同乘一车举止密然,且自迟女官入得兆京以来府中采买骄奢无度,臣更有闻其将陛下所赐之物典卖实是不敬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还望陛下明察。”
前头还能说迟妘是品行不端,这最后一桩可就是罪了,底下众人窃窃私语显然是不知此事的,就是连迟妘也不禁感叹郭耘这御史当的真是称职,她行事如此小心竟都被他给发现了。
“御史大人扣的这顶帽子我可不认,”迟妘坦坦然然回言,“但如今御史大人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我自然得为自己分说一番。”
说着迟妘向帝王欠身一礼,“陛下,臣的侍卫祝召是臣的师父让其跟随臣左右护臣周全并无半分逾越之举,而昨日与臣同乘一车的男子是为臣的知心之人而非御史大人口中的男宠,倒是不知这发乎情止乎礼的知心之情到了御史大人口中竟是如此不堪。
再有臣府中采买皆以人为数算足从未有奢靡浪费之举,御史大人瞧见的应该是臣府中下人收买米粮布匹赠予贫苦百姓之时,想来是御史大人只瞧见了前头却未瞧见这后头罢。”
底下私语之声再起,谁能想到迟妘的银钱花在这上头去了,郭耘顿时也愣了一瞬,但旋即便又言,“陛下,纵使这些迟女官都有得解,但典卖御赐之物一事是为不敬之罪啊陛下。”
上头的明安帝不言,迟妘叹了口气无奈的道,“御史大人,此事臣已禀明陛下,陛下允准可将无甚大用的观赏之物典卖赈济边境经了战乱之苦的百姓,不然御史大人以为那当铺怎敢收这来历不凡之物?”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郭耘顿时哑口无言,他没想到自己参了半辈子朝官竟是头一回完完全全的栽在了迟妘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