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迟纭八岁的时候曾得过一块成色上好的玉,思来想去之后做成了玉簪,簪体有一处是为空心,那其中迟纭放入了一张写着自己名字的小布条。
因她发现在这越久,以前的那些事便慢慢消失在了她的记忆里,八岁那年她怕自己哪一日连名字都忘了,遂行了此事。
而事实如她所想,现在她能记起的从前,已经不多了,甚至连那个名字都快要忘了,之前日日都能看见这支玉簪还能稍作提醒,这几日都未曾见过,刚刚都有些恍惚了。
这样下去,她就真的变成迟纭了。
可她,叫迟似澜。
“倒是麻烦公子了”,迟纭不动声色的接过。
“似澜是你别名?”
未等迟纭再开口,戚容珩就直言相问,他疑惑了几日,现在人在眼前,他也不是爱绕弯子的人,想知道,那就直接问。
哪知这人直接就问了出来,迟纭一时间也有些愣怔,这个名字已经从他口中唤出来,熟悉得莫名。
“幼时看书时觉着这二字甚好,便为自己取了个别名,没曾想让公子看笑话了”,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随口一诌便是。
如此的直言不讳,倒让戚容珩生出一种自己是个偷窥他人的小人一般,但他对这个名字的熟悉之感,来的实在不对劲,但此时并不是纠结名字的时候。
“不知迟小姐可有想好如何谢恩?我看着迟小姐那封信上一字一句都在表达着感激”,戚容珩拇指轻抚着杯盏上的花纹,含笑轻佻的看着对面正在簪玉簪的女子。
昨儿的那封信,说的都是一些谢语,不知情的人怕是得以为她欠了谁一条命,但在戚容珩眼里,却是每一句都在骂他无耻无赖。
早知有这一问,迟纭不疾不徐的簪好玉簪,温笑着定定的看着对面的男子,“不知公子想要何谢礼?”明明要杀她却又放了她,无非就是她身上有什么能利用的罢了,那想必也是想好了来的,他问,不过是等她问罢了。
“你不好奇我是何人?”
“不好奇”。
“为何?”
“此事过后桥归桥路归路,小女子与公子自是再无瓜葛,知晓那么多做什么?”
看着眼前神情淡然眼神中毫无波澜的女子,戚容珩的笑渐渐淡了下来,眸中漫上有些让人看不清的情绪,“你觉得此事过后你我能再无瓜葛?”痴人说梦!
“是”。迟纭依旧肯定。
雅间内安静了片刻,站的远些的芷棋芷画都放缓了呼吸有些不安,芷棋相握在身前的手亦是悄悄紧了些,只要有何风吹草动她便会不顾一切的挡在自家小姐的面前护她周全。
云朗瞟了一眼两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侍女,心中暗笑一声便继续探究的看着与自家主子对峙着的女子,毕竟他可从未见过此等情景。
“好”。
雅间内终于有了动静,戚容珩刚刚浑身的凌厉气息尽数散尽,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懒散,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小口。
迟纭心下同样舒了一口气,她自认看人极准,这人虽有些看不透彻,但总归是想的无甚偏差,他在试探她,可又怎知她不是在试探他呢?
早在戚容珩入雅间之前,迟纭就从芷棋口中得知了他正是当朝那位“盛名”远传的小国公爷,诧异之余却又一切疑惑都得到了解释。
为何她会在亡命之路与他相遇,而他为何会在剑下放过她,为何会如同耍无赖一般要她谢恩,为何会摔坏她的玉簪……
又为何,她所有神神道道的未卜先知,都是关于他。
“小国公爷爽快,不知小女子要做何事才能还上这个恩情?”这会儿的迟纭,已经换了一副神情,不是开始的温软,也不是方才的坚韧不屈,而是如释重负的如鱼得水。
自己的名号从她口中喊出来,戚容珩并不意外,他也未曾想过要隐瞒,有些事说开了才好。
“迟惟运这运道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竟得了你这么个女儿”。
“小女子愚笨,公子见笑”,女子明眸善睐,端起茶壶又将两人身前的茶盏续满,“小女子猜想公子是不爱走弯路的,为何今日却始终不说要小女子如何谢恩?”
一次又一次的顾左右而言他,也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迟纭心下有些气极,她是耐心不错,但也不喜这样的避而不言。
看着眼前满的快溢出来的茶盏,戚容珩心下发笑,在迟纭的注视下稳稳当当的端起茶盏饮了一小口放下,“尚书府,需要一个聪明人”,黝黑的眸子中,是明晃晃的野心,竟是丝毫不避让。
又猜对了。迟纭拿起锦帕擦拭着方才不小心滴落的茶水,有些难为情,“公子该是知晓小女子在府中不得父亲宠爱近十年,这事儿,小女子怕是做不到呢……”
“听闻尚书夫人被送去了城郊庄子,那六小姐也被送去了重光寺,三小姐却因此得了尚书大人的另眼相待,昨儿夜深还去了一遭三小姐的院子”,戚容珩说起别人府中的私事来极其坦然,丝毫没有避讳。
“公子既然已经有了眼睛,何以再拉小女子这么个容易拖后腿的上船?”自己院子都进了人,这府中消息被这人知晓的一丝不漏迟纭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你知道我要的不只是眼睛”。
本来尚书府不是非要她不可,但这几日看下来,戚容珩却觉得若是将她拉上了船,这事儿,就变得有意思多了,毕竟谁不愿意和一个聪明人为伍呢?
迟纭忍住扶额的冲动,却忍不住吐露心声,“逾老头是不是没跟你说过不要为难一个姑娘家?特别是一个只想安安静静活着的姑娘家?”
她真是想把那怪老头拽到这人的面前来,让他好好教教他的徒弟,要他徒弟不要强逼着一个女儿家上那说不定有命去无命回的贼船,她来此已经是莫名其妙,不想再牵扯进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怎的这老天爷就不放过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