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容珩是上元节这日回来的,不过却是早间城门还未开时才赶回来,毕竟午前宫里会来人送散年礼他得亲自去接的,午前接了礼在府中歇了半日便又走暗门出了府,为的是去护城河边的酒楼见人,见的是禁军左卫将军,赵寅。
历朝历代都道禁军是为帝王心腹,但既然有几万心腹的帝王又为何还要在暗中再设见不得光的死士暗卫?说来说去不过就一句话,禁军是代表着皇室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当然不能由他们去干,是心腹不错,但这心腹却也是能倒戈的。
赵寅十五岁就入了禁军,从最低的兵卒做起一直到三十六岁坐上了左卫将军的位置,如今在这位置上已经坐了五年,当年何尝不是满腔热血效忠于帝王,却是在三年前的一个冬夜将这颗忠心亲自挖了出来丢开。
那也是一个年节,夜里同知交饮了酒后乘着马车回府,半路却是被人给蒙上眼劫走了去,想他堂堂一个左卫将军就这么被人轻而易举掳了走,这说出去本已是够让人震惊,但没成想之后的事更让他心惊又胆战。
赵寅见到了本该葬身火海的郑奎,也见到了早就被处死的齐宵,前国公夫妇前国公世子和永穆侯夫妇身亡真相一夜间塞入了他的心中,以往的忠心在这夜之后看来只是一个笑话。
纵使赵寅有心分辨,却是说服不了自己,因为他自己也曾察觉过蛛丝马迹,也曾听手下人禀言过帝王身边似有高人来往,他知道这是为帝者的周全之道,却也猜得到那些个人是干什么的,这么些年京中但凡不顺帝王心的官员都接连消亡,其中缘由想也想的到……
二十一载的忠心都成了一个笑话,也看到了这么些年盛朝愈渐衰弱之势,内里诸皇子争权夺势不断,外头北尧东荣虎视眈眈,他知道现在的盛朝需要一个明主,戚容珩也知道他是个有志之人,而赵寅此人也没白费了戚容珩一年心思。
这几年戚容珩也并未要赵寅去做些什么,只要他依旧老实本分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就可以,太子刺杀之事赵寅猜到了跟戚容珩有关,所以当时才不让人继续往东宫追去,之后搜宫也是帮着戚容珩不遗余力作了不少假物证一局便扳倒了太子和丞相,此后赵寅便消停了下来未再有动作也未引起帝王疑心。
今日这一见,戚容珩是为布置宫中事宜,年节一散朝会再开他便又随意脱不开身出来见人,北尧动兵一事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到得京城,戚容珩便是不日就要出发北疆,再回来时便是会不顾圣旨直接率军入京一举拿下皇城,届时自当是需要和赵寅里应外合少些伤亡也多些胜算的。
不过戚容珩没想到的是云朗去酒楼打招呼的时候碰到了迟家的下人,便也就顺手给解决了雅间的事,后想了想又让府里的厨子备了好些吃食送到了酒楼里头,他是想着让迟纭吃的顺心的,其他人也就是顺便的事了,至于这人情迟家人记就记不记也无事,反正他不是为着那摊子人。
迟纭回酒楼准备看烟火时戚容珩恰巧和赵寅已经议完事准备回思南阁,他没想到会刚好和迟纭碰上,但也不好在那时暴露身份给迟纭惹些什么祸事,便也就和人擦肩而过,但烟火起来后他又想着再瞧一眼迟纭,便也就在底下往楼上雅间看了一会儿之后才回的思南阁,这一路上云朗也没少嘟囔自家主子为了迟家小姐险些暴露了身份,但都被戚容珩凉凉一眼给尽数堵回去了……
思南阁中今日倒也有些散年的气氛,司徒衡一人在府中待得无聊便也来了此找秦九悠,两人和一众闲着的暗卫喝了些酒,戚容珩到时已经散去了不少,就只剩下司徒衡秦九悠和颜阾云三云四几个,几人见着人来也都纷纷起了身,戚容珩只看了眼颜阾后便转身出去了。
颜阾心领神会的跟了出去,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云三云四酒醒了一半告了辞,只司徒衡和秦九悠还在你来我去没心肺似的喝着,他们其实是心里清楚,今夜这顿酒怕是成事之前最后一顿松快酒了。
外头廊下两人并肩而立,戚容珩面色幽幽,“寻个差不多的日子将司南阁关了,收拾好便迁去北庄。”
“北庄已经在布置了,约莫十日后就可,”颜阾点头应是,随后又有些思虑的问道,“叁牢中那二人是迁去北庄还是?”
戚容珩神色愈发幽深,看着廊外大树被风吹动的枝叶目中起了些杀意,“后日上朝时分将郑奎送到东街口,让他将那番话说上个十遍百遍。”
这便是要将当年之事公之于众了,还特意挑在朝臣来往最为频繁的东街口和去上朝的时辰,此一来宫里定不会放过郑奎,但颜阾却还知道戚容珩还有何打算,这番做法有些不合他心中所想。
“放任不管或是留其一命?”问清楚了才好办事。
“留他一口气等我回来。”戚容珩幽幽而道,他还等着将郑奎和华明渊一起送到国公府祠堂去谢罪呢,这罪还未谢又怎可让他人取了其性命。
得了这话颜阾心中便是有了数,随后又问起另一人,“那齐宵作何处理?”
“先将其送到北庄去,留着之后给华明渊添堵。”如今在朝为官的多不认识齐宵,放他去东街口说上一番也没有郑奎来的直接有效,还是之后送到华明渊眼前来的好。
颜阾又是应下,之后思忖了片刻接着取出一笺信纸有些试探的道,“前些日子迟小姐让我们查幽云太子,今日午间得了信报,师兄你看要不你辛苦一趟给送去尚书府?”
其实他随意派个人给送去就是,但若是不通过自家师兄直接将旁的男子的信报送了去,之后被知道了怕也是会得不了好脸色,这点心眼他还是有的,况且他也知道自家师兄可乐意往尚书府去的。
闻言戚容珩果真蹙了蹙眉,想起之前他同迟纭说幽云太子微生羿时她了然于心的模样,也下了论断说是友非敌,现在又要去查,这中间若没发生些什么他是不信的,这东西自得是他去送了。
“我去一趟,你同司徒他们喝酒去吧。”
言毕戚容珩接过那笺信便转身离去,云朗和颜阾交换了个眼神,眼中都有些默契的了然之色,他们中的谁都没想到戚容珩会有那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