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长街上禁军撤去后国公府的门便大开,老管家罗明亦是在门口张望了许久,直到看见戚容珩的车架归来才不再心急火燎的走来走去。
他消息得的早,也早知道戚容珩此行凶多吉少,昨日自听了颜阾来说戚容珩伤重一事后便是一夜不得好眠,饭食也未吃下几口,可是愁坏了,颜阾虽说戚容珩身边跟着桑崖定是会安然无恙,但他总是要亲眼看见才算放心的。
车架到得门前罗明便迎上前去,吩咐着云炎云朗将戚容珩快些扶下来,自己则撩了车帘在一旁,目中担忧甚为明显。
一行人入得门去,罗明亦步亦趋的跟着,一路来又是不停地念叨又是各种吩咐下人备食备水,戚容珩几人也自随他的便,当是知道若是拦了他定会更为难过。
到得筠风院中戚容珩被扶着上了榻,这才对罗明清浅一笑以示宽抚,“无事的,桑崖说再修养半月便好。”
罗明听言又是一叹,“原本就说公子还有伤未好便不去也罢,公子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回又受了如此重的伤,就是再好的身子也经不住这般糟践呐!”
又是一通念叨,戚容珩眉眼间漫上些无奈来,“赶了一日路,罗叔让我休憩会儿可好?”
见他真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罗明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当即便应下声,又叮嘱了几句云朗要他过会儿便唤戚容珩起来用药用食,云朗点头应下后他才走。
等罗明一走,戚容珩神情便淡漠了许多,随后看着云炎吩咐,“唤颜阾来。”
云炎颔首以应后便快步出了门去,云朗这才半扶着戚容珩躺倒榻上,赶路时虽说也多半是在休息,但终归车马不比床榻,这会儿戚容珩面上还真是有些疲倦,躺下后便也就阖目睡下,云朗则轻声退到了门外去候着,看着空空落落的院落,也不由得凉从心来。
许是真累了,戚容珩这一睡就睡到了烛火通明之时,见其眼睫微颤片刻后便缓缓睁开了那双如墨如星的眸,却是有些无神不知在看着何处,蓦然,自眼底滑落下了一滴泪,划过面颊耳后,浸湿了发。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坐上了那金龙盘旋的帝王之位,看见了满殿朝臣。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坐在御案前抚着一幅画,那画上是个耀如春华般的女子。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那个女子一颦一笑都惹他心尖颤动,一眼入心。
他做了一个梦,梦的最后他握着那个女子的手,亲眼看着她闭上了那双藏着万般春色的眸,感受着她的手逐渐凉下,那时窗外的桃花才刚开了几朵,她都未来得及看看那满树的桃花……
不知几何戚容珩才缓过神来,眸光逐渐聚拢,却是沉沉一叹,守在门口的云朗听得便推门入了内,见到自家主子已经醒来便几步走了过去将人扶起。
“颜阾可来了?”戚容珩一如往常没见出半分不对之处。
“来了小半个时辰了,正在外头等着见主子。”云朗如实答道。
戚容珩闻言点点头,“让他进来。”
云朗再度应下,随后便又去向外头,不过多时颜阾便进了屋,云朗未再入内,将门关上后便又站在了那儿候着。
“师兄可好些了?”颜阾一想到之前暗卫来报秋狝之险便面有担忧,现在看着戚容珩这般模样依旧是放不下心。
“无事,”戚容珩淡淡应了一句,随后又轻声道,“让隋兰处理一下悦仙楼。”
此言一出颜阾瞬时警醒,“他发觉了?”
这个他说的只能是华明渊,戚容珩点点头,“慢不过一两日便会查到隋兰那儿去,让她去杳州避些日子再回来。”
既是如此说了颜阾当下便拱手以应,之后又问道,“思南阁可要撤走?”
既是悦仙楼有危,那司南阁也说不定,颜阾这般担心是正常,但戚容珩只轻摇了摇头,“他还查不到司南阁去,但也要多加小心,注意那些来往的生面孔莫要露了马脚,将齐霄和郑奎也看牢些。”
颜阾又应下,之后犹豫了一下后道,“迟小姐和绯香阁的东家钟为见过面,似是还从钟为那儿拿了三千两银子……”
此话入耳戚容珩稍蹙了一下眉,随后又想到在围场时迟纭同他说的明恒之事,当下心中便有了大致的轮廓。
这般一看迟纭去见钟为就是为了阻拦明恒计划的,至于那三千两银子……怕是她要的封口费吧!
想到此戚容珩眼底浮上些笑意,倒是丝毫不觉得迟纭这般行事有何不妥,绯香阁每日里有的是大官富商洒下千两万两,换做他怕是会要的更多。
瞧着戚容珩毫不奇怪反而觉得颇为有趣的神情,颜阾心下道了句“我就知道会如此”,他猜着禀明此事戚容珩不会有何疑心,也是有一次证实了那迟家小姐对自己师兄而言是如何意义了。
“可还要继续查绯香阁背后的人?”颜阾言归正题问道。
戚容珩沉凝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绯香阁的事先放一放,先将悦仙楼处理好。”
既是说迟纭见过钟为,那想来她对绯香阁有所了解,不管是了如指掌还是一知半解,他现在都无需分散思南阁的精力在绯香阁了,颜阾听罢应下,随后便转身匆匆离去,当是去安排悦仙楼之事了。
在其走后云朗再度入了屋,也将早备好的药和吃食端了进来,戚容珩接过药盏一饮而尽眉头都不带皱一下,旋即放下药盏却是不动那精致的吃食。
“主子要不还是用些吧?”云朗瞧出自家主子不想动那些吃食,但身子要紧,当下便也开口劝了一劝。
“撤了吧。”
戚容珩的语气不容置疑,云朗想再开口,收到自家主子的目光后便将话憋了回去,端了托盘便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屋,到得外头刚巧碰上来察看情况的罗明,看见那喝完了的药和未动的吃食便看了看云朗,云朗只能无奈的摇摇头,罗明也只看着那主屋叹了口气。
屋内戚容珩躺回了原处,也没合眼睡去,只看着屋顶动也不动。
“迟……似澜。”
一声唤,轻得如烟般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