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叫卖声此起彼伏繁华热闹的京中街道,现如今却是刀兵人马之声让人心颤,不可能所有人都有地可躲,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健步如飞躲开那不长眼的蛮徒和兵刃,各处街道上依旧有百姓受伤,如那街边的乞儿,如那大着肚子的妇人,又如那还在蹒跚学步的稚子……
胜安军以清叛党为首要,对百姓的顾及自是欠缺了些,而叛党之军人数众多,来援的胜安军和城守卫军加起来才与之堪堪匹敌,便更是有心无力,一时间只见长街之上遍地哀嚎,但至今,还是未有人见到宫内号称一人可敌数人的禁军出现。
就在受伤百姓人数上百之时,忽而从街道各处冒出来不知几何拿着各式兵刃却只着普通百姓装束的人,有男有女,却也个个身手不凡,手起落间招招狠厉便是一个个叛党倒地不起。
不过一刻钟时间,局势便鲜明可见,胜安军和守卫军中有人注意到,却还未来得及近身那些人便都消失不见,来时匆匆,去时亦无踪。
其实有不少人和那些兵将擦肩而过,只是他们拿起兵刃时各见不凡,放下兵刃却又宛若常人,无人能将他们与方才的杀伐果断之人联系起来。
也无人注意到这些人强行扣开了一间间医馆的门,将那些伤在各处的百姓交接后便扔下一袋银钱功成身退合门潇洒离去,无人注意到他们所去之处,皆为京中贵人们最常光顾的首饰铺子。
不光是街道上乱,连有些朝中官员府上都生了乱,那些人如野蛮人一般破门而入,随后便是四处破坏,府中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了些伤,被拿着刀剑的凶狠之人团团围住,哭喊声亦是一片,有些人心里还在想着本不该如此……
如此大乱,那些皇子们的府上又安能幸免,处处皆是如那些朝臣府上一般的场景,却也比他们体面,至少还能安然无恙的被困住,但最让人不解的却是连四皇子府都被叛党攻入,而华沅漓却不知所踪。
此刻皇城之外的各处宫门前亦是厮杀声遍布,但叛党在到达宫门之前已经被削弱了一部分,如今前有禁军后有胜安军和守卫军,衰败之势已经显而易见,但还算是有一处好局面,华沅然亲自领着的一支精锐披荆斩棘般杀入了东侧正光门与再度蜂拥而来的禁军厮杀在一起。
华沅然的剑上已不知沾上了多少人的鲜血,他的眉目间也有了些许急躁,因为他在等的宫内消息竟还是未等到。
他在等自己母妃传消息与他,在等自己的母妃拿着圣旨来结束这场争斗,在等着那圣旨上朱笔勾勒的是他华沅然三个大字,可已经如此之久,那人又是早有部署……
殊不知他所期待的事从一开始便破碎了个彻底,现下庆安殿中静得可怕,彼时风光无限的荣贵妃跪在地上右脸肿的老高,正捂着胸口哭的不知所措,入宫这许多年,她何曾被扇过耳光?有何曾被人如此发狠的踹过胸膛?
她的不远处,竟是跪着在四皇子府不见了踪迹的华沅漓,那双平日里不染尘埃的双眸,如今却是无尽苦涩,谁又能想到生养自己的母亲会让他给自己皇兄的远大理想以鲜血性命铺路呢……
昨日他就被传唤入宫,说是有话要与他交代,那情真意切关怀备至的模样着实让他有些动容,可当最后自己头脑晕沉眼前一片黑时,心中那点感慨便消失殆尽。
直到今日一早,他才知晓他变成了逼宫的贼人,而他的皇兄则是肃清贼党的功臣,她对自己承诺,定会将他的命保住随后让他去过逍遥日子脱离这皇宫的束缚,他姑且能相信她所说,但他不认为自己的皇兄能将自己留下,那个从幼时便骂他“废物”的哥哥,怎可能留下一个祸害呢?
现在他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哀,但他想应该最多的便是解脱了吧,他没有反抗他们的安排,算是全了与他们最后一分血脉亲情,这之后,便当自己从未有过母兄。
华沅漓低头苦涩一笑,那笑,实是惹人怜惜……
京中这动静足矣传到各处深宅大院,迟家亦然,虽是未有人闯入行凶,但依旧人心惶惶,所有人都聚集在了离各处府门都稍远些的祠堂内,连腿上有伤不便行走的迟昂杰都被人搀了过来。
众人刚聚在一起时迟惟运便提出将几个孩子送出去,老夫人亦是赞同,可迟纭只说了一句话便让他们歇了心思作罢。
她只言外头之乱乱不过皇宫内廷,只一言,迟惟运便心中惊骇万分,太子刺杀一事过去才多久便又生乱,还是如此大的场面,一时间心下也是难言万分,如今真是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了。
迟家府内尚算平静,却不知这府外暗藏了多少的思南阁暗卫,又有多少欲攻府门的人被解决干净,地图虽换,但迟家显眼的很,也是华沅然提的重要之处,拿着地图的人虽疑惑地图上为何没有迟家,却也不会放过,若是戚容珩没有派思南阁的人来,凭着茗云馆那些个人功夫怕是早就失守了。
浪潮总有退去之时,风波也终有平息的时候,从华沅然的私军入京到现在已有两个时辰,天逐渐黑了下来,厮杀之声也小了许多,隐隐还多了许多或求饶或呵斥的声响,皇城各处宫门之外尸横遍地,却已经在开始收拾残局。
而正光门的华沅然,已然是到了强弩之末,周身只剩下几十余人还在与之并肩抗争,三方人马夹击之下,华沅然被困中心,眼中却还是燃着誓不罢休的野火。
宫道上静了片刻,忽而有一阵带着夜晚寒意的风袭来,有人动了,接着接二连三的人又提着兵刃高声杀去,但寡不敌众的道理谁都懂得,结局已是注定。
狂风渐盛,像是在为这不平静的夜哀嚎怒吼,吹动拄剑单膝跪地的男子身上大红的丝绦,红得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