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州一境风雨肃杀,却有脉脉温情走到了十里长街春光正好的京城,走到了迟纭的面前。
这些年她不喜在人前真情流露,今时却在不甚相熟的二人面前落了泪,她不怕旁人说她多情善感,只怕此一幕传入戚容珩耳中时他更为心伤。
信是要回的,毕竟这许是最后一封信了,但等到提起笔来才发现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千言万语到了这一刻都显得有些无力,无论说什么都抵不了此次生离,但到最后她还是下了笔,只为给他留一个念想。
“得闻君告捷之信我心甚欢,亦知此行不易,望君当心边关之险,也愿君之所图顺遂无恙。”
“思君之心有如繁春,亦无时不在挂念君之所在。”
“京城雨后多暖日,繁花盛开似锦却不能与君同赏续那局未完之棋,我心甚憾。”
“君之所愿我已知晓,也盼君所行化坦途,万世皆安。”
“君之所问实为笑人,与君之心再无可转,又怎能忘与君之尘,此后岁岁年年亦当记君于心永世不忘,却亦有私心盼君记我于心。”
一字一句落在纸上,芷书在旁亦是换了有两三回的纸,被搁置在一旁的纸张上的话未写完,但却见得被墨晕开成一团,芷书眼眶红红立在一旁不忍出声,屏风之外的颜阾和黎奚瞧着撑着坐在那回信的女子亦是觉着心中有些酸涩之感,心中只道一句天妒有情人。
待信写完迟纭又亲手封好后由芷书搀着亲手递到了颜阾手中,随后身姿虚浮的向其行了一礼,颜阾和黎奚亦是对其郑重行下一礼,这过程中几人都未说话,但就是让人瞧着有些悲切。
天边月圆如玉盘,夕云阁屋外长廊下侍弄好的花草中有一盆铃兰,但也不知为何迟纭手下的铃兰都要到得四月底五月初才开花,今朝亦是如此,别处的铃兰都已经开始相继开了花,只她院里的这一盆迟迟未见花开。
芷书服侍迟纭睡下后便轻声退出了屋,一出来便见芷画蹲在那盆铃兰面前掉眼泪,往屋里看一眼后眼睛又是不由一酸,却也没说什么只上前摸了摸芷画的脑袋……
天光渐晓,迟纭今日醒的比平日稍早了一些,看着气色也比昨晚要好些,洗漱更衣又少有的盘了髻点了珠钗首饰,后照常喝了药便听得说迟昂杰来了,这些日子迟昂杰是日日往她这来的,有时下朝连朝服都不换就跑了过来瞧她,帝王卧病今日宫里休了朝他不用去上朝自也就一早过来了。
待要进屋时看见廊下的那盆铃兰心中亦是一紧,总觉今日有些什么不对心下是莫名的有些慌,可等看见迟纭稍好些的面色时又不禁开始怀疑迟纭之前是不是在框他,可又怕这是回光返照,只想到这几个字他就不敢再往前走几步。
见他这样迟纭心下了然,却只笑着打趣说他是不是许久未见过自己这般美人样了,迟昂杰也只能装着无事一般应是,心里却愈发笃定了些什么。
在屋里说了几句话后迟纭便说许久未去园中想着现在四处花开想去走走,芷琴几人一听便是都心神不稳,迟昂杰更是一愣,目中情绪实是复杂的很,之后却也还是应下说带她去。
昨夜迟纭行走坐卧都尚还有些虚弱,今日却是不用芷琴她们扶着也能慢慢走,只这一幕看在一行人眼里便都是心中悲然,其实他们都知晓,但都未戳破,既然她想要去看那些春光烂漫的花,那就由她去吧。
尚书府的园子里是有不少的花,这时节就算给别家府邸下帖子说办赏花宴也是可以的,迟纭对这尚书府别的地方倒是没那么多的感情,唯独对这处园子有兴趣,她管家以来也是又花了些心思在这处园子上的。
一路慢慢的走着看着,今日也是好天气,暖洋洋的日光洒在身上让人舒服的紧,那些个花草也在阳光下舒切着身姿,一切都那么的美好,却是都知道这是她最后一程。
对迟昂杰该叮嘱的话迟纭都在前些日子叮嘱过了,他如此聪慧其实也不用她担心多少,至于迟惟运那边她是无心再管,有迟昂杰在必是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的,若是真有迟昂杰也拦不住的事那也是他自讨苦吃怪不了谁的。
另外迟昂杰和宋家小姐的婚事也有了着落,已经下了聘也定于明年四月成婚,算是了了老夫人一桩心事,迟昂熙如今在书院里勤勉上进也多得先生称赞,想来以后还是如此的话会有个好前程,迟怀雅在陵华寺清心守静活得不说超凡脱俗至少也是得了一份自己想要的宁静,迟怀梦如今常往兴德堂去,若是安守本分日后也能寻得一个好夫家,总之对迟家这些人迟纭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自己院里的那些个小侍女都已经跟迟昂杰打了招呼,如若她们愿留在尚书府就留着,不愿意就都还了身契放她们自由,迟昂杰也早答应了她会好好安顿她这些侍女。
芷琴几人的去处迟纭也都早安排好了,箐余山那边也跟逾尘打了招呼,如若芷棋芷画想要回去就回去,在那也是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去,芷琴芷书说自己不愿再侍二主迟纭便让二人自行决定去处。
芷琴的家是在城郊的,家中也还有爹娘所以便也回家尽孝,有迟纭给的那些个安抚银两和茗云馆赵全明的帮衬就是比之官家小姐也是比得的,芷书亲眷早已都过了世,所以便说自己留在茗云馆帮着做些什么,日后若真有什么好去处了再说也不迟,迟纭自也就随她去了。
说到最后迟纭竟是连自己的身后事都安排了的,她只说自己不愿繁琐只需将她葬在城南五里外的一颗大杏树下就可,那处僻静的很不会为人所扰,也了了她想安宁一世的心愿。
这话谁都是不愿意听的,却又不能拦着她说,左右到最后迟昂杰的拳是攥了又攥都能看见青筋,那眉头是松也未松过一瞬,独迟纭一个人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