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日晕甚著,到了夜里那月晕也甚,但到了夜里仍不见起风,这让待在敌军军营外不远处候着时辰的高崔一众心下生了些焦急。
这露阳本就是边城所以也不大,这县衙自也气派不到哪儿去,没多久迟妘就被领着到了昨日的偏厅,未入厅时就听得里头有琴声,入了门去便见得有一女子在那弹琴,拨弄琴弦时衣袖滑落露出了不该出现在那抹白皙之上的青紫痕迹,迟妘眼神一错就宛如没看见一般到了池方海的面前。
“参见将军。”柔柔顺顺的行了个有些怯生生的礼,最是美人可怜可爱。
说完池方海并未言语,那领她来的侍女已经退了出去,迟妘便也微欠着身子去倒了盏茶奉给池方海,“将军请喝茶。”
“倒是有眼力见。”
池方海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接过,这时那弹琴的女子不知怎的弹错了一拍,池方海瞬时眉心紧蹙,接着手中刚接过的茶盏便往那女子掷了去刚好砸中那女子手腕,女子吃痛惊呼一声却是立刻跪伏在地一个劲的求饶,迟妘见状也跟着跪在了一旁,但借着层层叠叠的裙衫遮挡她实际上是坐着的。
“琴都弹不好还留你何用!”池方海阴狠出声,接着便是要唤人。
“将军,”迟妘抬头打断,“我会弹琴。”
闻言池方海目色深深看向了迟妘满是探究,但见着她目中只有些许的害怕和担心便也只当她是菩萨心肠想救那女子,随即便是一笑,“既如此你就替她弹,弹不好你就代她受罚。”
虽是笑着但却让人觉得阴冷非常,那边的女子伏在地上颤抖着身子不敢说一句话,迟妘挪步到了琴边手指搭上琴弦,抚动间蛊人心神的琴音便已从指尖流出,池方海听着听着便放松了身子闭着眼睛往后靠,全然没有了之前那副要杀人的模样。
这是禁曲,名唤《妖风》,本是乾国旧朝乐师用来铭记乾文初三十八年那场席卷了不知几何财粮的狂风,后来不知被谁人动手脚改了谱子像是被种了蛊一样谁再听就会沉浸其中,饶是池方海这样的大将军也不例外,文初帝也是因此死在了篡位的皇兄手里,此后此曲便被列为盛域禁曲已经有两百余年未再出现过,迟妘还是因为前些日子翻遍了卜天殿和四象殿的藏书才偶然看见的,如今倒是凑巧的用上了。
但此曲的曲谱并不完全,如若一开始便心神不凝就不会沉浸其中,但池方海一门心思在探究迟妘意图自然就容易被带进去,倒是伏在地上的那个女子因着担心池方海杀自己又担心迟妘替自己受过两边为难而脱身其外。
此曲虽为禁曲但也不是一直有用的,只要曲子一停入境者便会转醒,所以便也意味着迟妘的琴不能停,若要对池方海动手便只有这儿唯一闲着的琴女了。
那女子担心之余不由抬头看了一眼上座,便见着之前一脸残凶要挟自己性命的池方海像是已经沉迷到了何处一般,她来这几日还未见过池方海如此放松的模样,当下便是转头看向了手下琴声不停的迟妘,迟妘只对其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不然自己这个弹琴的人便会遭到心神反噬。
女子倒也是害怕成了习惯所以并未开口,随后迟妘又稍稍侧了侧头露出了自己发上的嫣红发带,女子有些不知何意并未动作,迟妘只能又看向她用唇语道出一个“杀”后将目光放到了池方海身上。
这会儿意思就是再明白不过,女子目中头先露出的便是惊惧,显然是觉得自己杀不了池方海也觉得迟妘就跟不要命了一般,不过只短短的几个呼吸她便动了,因为现在相较于自己的命而言她要报仇的心要强烈的多。
她有些踉跄的起身到了迟妘身后解下了迟妘的发带,明明能随风飘飘然然的丝绸发带拿在手里却觉得千万斤重,迟妘抚琴的手不停,她一步一步往上座而去走到了池方海的身后,手有些颤抖的往前伸去却是未勒下去,她又看向了迟妘,被折磨了几日终究还是害怕的。
迟妘一直注意着她的动向,在她看过来时迟妘只缓缓的点了点头,自己去杀池方海怕是也没有让她们自己去报仇的痛快,也知道她不是下不了手,是没迈过那道这几日心理折磨的坎,但自己没法再多做些什么,她若真下不去手就只能喊祝召,但那时势必会过早引起动乱,这些女子就救不了了。
幸好,她眼神汇聚坚定了下来。
嫣红的发带一寸一寸靠近直到贴上池方海的脖颈,这时的池方海依然没动静,女子眼神一狠手下之力瞬时用了十成,池方海吃痛开始转醒但神智并未完全回来所以未有过多的挣扎,不过却也不是一个瘦弱的女子所能控制的,迟妘见势便弃了琴快步到得池方海身前拔下他发冠上的墨钗迅疾便入了颈侧发带,也入了颈。
两相使力之下只一瞬本欲挣扎开的池方海便渐渐没了声息,迟妘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却见琴女的依旧紧紧的拽着那发带不松手。
“可以了,已经可以了,”迟妘握上女子的手轻声安抚,“你报仇了。”
女子这才神惊未定的看着手下头已经歪倒在椅上的池方海,随后不可置信的笑着渐渐松了手,可笑着笑着就流下了泪,嘴里念叨着“我报仇了,我报仇了……”
“没事了,我会带你出去的。”迟妘将女子拢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背,但她自己亦是眉头有些轻蹙,曲子这一断她心神也是遭了些罪的。
二人相拥间祝召不知从何处出现在了殿中,迟妘一看见他便点了点头,祝召看了眼已经气绝的池方海后心下终是松了口气,他就怕赶回来晚了迟妘出些什么事。
“事办好了,我们走吧。”
祝召到了迟妘身边轻声言道,迟妘又是点了点头,示意祝召将女子带着后几人便从侧旁暗道出了偏厅,就在几人走了不过才几个呼吸厅外便有兵卒禀报说放粮草的酒楼旁边那家店铺起了火又起了风火已经烧到酒楼去了。
厅中自然无人应答,这一夜,风起的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