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夜入海,京臣府邸皆被守卫军和定永军把守着,有些是为了行保护职责,有些是为了防止某些人趁机作乱。
丑时中过一刻云朗匆匆入了依旧灯火通明的书房,到得自家主子的跟前禀道,“主子,公主府传来消息,说是公主请见。”
“不见。”戚容珩淡漠而答。
这个时候华清婉要见他想也不用想是要说什么做什么,也不管她想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想浪费精力去管,换言之他对其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自是不愿在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女子身上耗费时间。
得了答复云朗便也退了出去回了那来传话之人,此后司徒衡也不知从何处而来匆匆入了国公府又进了书房。
“宫里那帮老家伙都怕死得很一个都没敢动弹,其余各处宫殿都被赵寅和孙承绪带人守着没人敢乱跑,只是有些看不清形势的想趁乱出逃都被压下了。
外头这些个朝臣府邸中的家眷不知宫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但瞧着也还算顺从,只是等一早城门打开怕是那赵贺就会察觉出不对来了,你这可有何进展?”
“刚吩咐云炎取了纸笔。”戚容珩一边说着一边提笔蘸墨落在了纸上。
司徒衡闻言眉头微挑倒显得有些诧异,“倒是有自知之明,不过方才听云朗说公主要见你?怎么回事?”
“左不过是要我留她父皇一命或是想与其再见一面罢了。”戚容珩手下笔未停,这么一会儿已经写了一小半。
司徒衡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既是你这有进展我便去和潘兆军守城门了。”
说着司徒衡便告辞往外走,戚容珩也未出声阻拦,但待的他走到门边时却又忍不住回头道,“你好歹也歇上一两个时辰,你这样子迟小姐看了也该心疼了。”
说完这话司徒衡头也不回就匆匆离去,是知晓此刻提起这个女子会让自己师兄有多不平静,却也知晓只有这个女子才能让他听一听劝。
而奋笔疾书的戚容珩听见这话时也果然顿了一顿,但旋即便又落下了笔,唇边轻吐出一句“多事”消散在烛光中,但却也在将信封好交给人送走后依言坐在书案后闭上了眸,但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
再黑的夜也有结束的那一时,窗外稀微的光亮透入书房时戚容珩缓缓转醒,恰好此时云朗也在外头唤了声主子,等人进来便发现他手上捧着一卷金黄,是圣旨的样式,却是用了白玉的轴骨而非金玉轴骨,在盛朝白玉轴骨是用来罪书帝王过错的罪己诏,不过几百年来却也是没见着几回的,今朝却是得见了。
戚容珩看着那卷金黄沉凝了片刻后起身到得云朗跟前,只一抬手便将其展开了来,起头的“罪诏”二字显眼异常,其后皆是声声自忏,最后盖了那方戚容珩从勤政殿带出来的玉玺之印,有此诏便可使盛朝万民见当年国公府和永穆侯府数十口人身亡真相,让万民看着戚容珩替自己父母兄长和外祖洗冤屈安在天之灵……
宫门之外连夜搭了一方高台,且有重兵把守在周围,被困勤政殿的朝臣都被尽数带到高台下候等,各处府邸大门皆开所有人都被送至宫门外,既是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那必是要更为多的见证者,百姓便是最为诚挚的见证之人,百姓们头一回能如此自如的在周旁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现如今的狼狈模样,他们尚且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却也知晓这京城怕是要翻天覆地。
辰时中国公府府门大开一辆马车驶往宫门,戚容珩一袭银白轻甲高束金冠骑着马行于前方,路旁行人皆好奇的看着不知那马车中坐的是何人却也更为好奇戚容珩是何时回的京城。
到得铺了红绸的地方戚容珩下了马看着马车道,“陛下可准备好了?”
此言一出离得近些的百姓都有些惊讶这国公府的马车中坐的竟然是当朝帝王,随即便见着车帘掀开,只见华明渊只着一袭素白长袍满头白发拢在一顶极为简朴的金冠中,众人何时见过这般模样的帝王,要知昨夜那般境况下他也还是穿着那帝王才能穿的明黄中衣,头上的冠也是雕绘着九龙的金冠,却也无人敢说戚容珩一句不敬帝王,毕竟他能让华明渊这般出现在此已经是予了一代帝王的体面了。
“陛下请吧。”戚容珩明明神情淡淡却总让人觉得他下一刻就要将剑出鞘取了华明渊性命。
华明渊对他的不恭敬也不见恼,今日看着还是老态龙钟虚浮无力眼底却是多了些畅然,“你若是朕的子嗣朕又何愁这盛朝万里江山不繁荣昌盛,也罢,也罢……”
说完华明渊便迈步一步步走过众臣走向高台,戚容珩垂眸一奚也往高台而去,周旁的臣民都讶然于华明渊的这句话,却也不敢问这一夜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高台之上华明渊扫视了一圈提心吊胆的臣子和满目好奇的百姓,叹出一气后倚礼开言,“朕今在长德门外立罪台,述罪诏,恳祈上天与臣民之恕。”
早在他弯下身子的那一刻高台之下的臣民便尽都跪伏于地,独戚容珩不动分毫的站在那。
片刻后全荣捧着那封罪诏上了高台本欲代君宣读却被华明渊抬手拦下,全荣垂头应是奉上诏书,华明渊接过后展开一一述来,这是他一笔一划所书,无一字有不愿。
过往之尘抖落在了盛京臣民的眼前,高台之上句句声声都是帝王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忏与悔,这一句句亦是落入了携军而来欲救圣驾的赵贺耳中,勒缰而停后再没往前一步,不是害怕自己身死,而是震惊在帝王那一句句的尘封往事中。
高台之下那一身轻甲长身玉立满眼淡漠却双拳紧握的男子让人百感交集,今朝他就是反,也无人敢说他一句大逆不道,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用命护了盛朝安宁,他们没有资格去指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