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提刑府,一个身着锦衣的少女从轿辇里走出来,在公公的搀扶下,迈着皇族训练的标准莲花小步,缓慢而端庄地向府中走去。
少女的脸上画着淡妆,眉如远山,眼如桃瓣,肤白如雪,唇若施脂,一看就是一个美人胚子。
在她从府门口走到府中的这个过程中,裙摆飘扬,珠簪摇曳,宛若天上的仙子下凡,把府内的官兵们都看呆了去。
走道提刑坐的位置,少女一改之前的婉约,一个豪迈的转身,稳稳地坐在了椅子上,声音也由之前的娇柔,瞬间变得粗犷深沉:“宋岩,我说到做到!今天,本公主就正式宣布,入主提刑府!”
古灵精怪如她,之前刻意碎着步子、掐着嗓子做娇羞的小女人状,就是为了此时给宋岩一个惊吓,和惊喜。
赵雪最喜欢玩游戏了,而且她特别喜欢这种出其不意的游戏,尤其是跟自己感兴趣的人玩这个游戏,尤其觉得有趣。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再加上在女子脸上看出的几分少年的影子,宋岩恍然大悟:
“你就是那个给狗屎加辣椒面的少年?”
宋岩脱口而出的话,让整个官府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狗……狗屎,加……加辣椒面??想不到咱这金娇玉贵的赵雪,竟然会有这么重口味的癖好??
已经稳坐在椅子上的赵雪,听到宋岩这句话,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咋啥都往外说?!这个二愣子!
其实,也不怪宋岩。和少年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就这件事是给他的印象最深的。
“咳咳,”干咳了两声,赵雪打破了这让她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的尴尬局面,刚想说点什么,又被宋“二愣子”的声音打断:
“公主万万不可!公主乃金枝玉叶,名声尊贵,公主还未出阁,而这府里全是男子,若长时间留在此处,恐有损公主清誉!”
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说的好像还挺是那么回事儿。
既然如此,反正她这个喜欢玩的性子,斗鸡走马什么的无所不能,不缠着这个宋岩,她也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可做。
于是,赵雪从椅子上起身:“也是哈,那本赵雪就走了先。”
说罢,赵雪拔足出府。
望着赵雪离去的背影,宋岩的心头经划过一抹莫名的失落。
觉察到自己的异样,宋岩无奈一笑:这个小公主这么有趣,这陡然一走,还真感觉少了点什么似的。
坤宁宫。
放下手中的奏折,赵风脸上浮上一抹阴郁。
“怎么了皇上?”觉察到主子的异样,李秀道,探过头一看,见赵风放下的奏折上、,落款写着“顾舟”二字。
“顾大人可是……说了宋大人什么事儿?”李秀道,马上就猜到了什么,身为主子的心腹,他自然知道,能让主子忧愁至此的,只有那几个主子刚提拔上来的“自己人”了。
“顾舟参了宋岩一本,说他罔顾大豊律法,不仅通融暴民,还要替暴民查案。”捏了捏太阳穴,赵风不无疲惫地开口。
“通融暴民还……”闻言,李秀目瞪口呆,“替暴民破案??这事也太匪夷所思了!莫不是顾舟因为宋岩夺了他的官,捏造事端公报私仇?”
“京畿提刑官这个职位,是重任,又何尝不是考验?”赵风语重心长地开口,“是真是假,查一下就知道了。”
“宋岩宋大人,在吗?”
“不在去营城查案了,你是?”闻声,顾舟迎上来道,将来者打量了一遍,见对方一身宫里人打扮,恍然大悟,“你是宫里派来的吧?”
“是。你是?”
闻言,讨好一笑,顾舟忙将来者拽到一个府里隐蔽的角落:
“我就是写奏折,让皇上派人过来调查宋岩的那个人。”
“哦……”来者不解其意。
“你看宋岩忙于公务,一时半会儿又回不来,你要调查的那件事下官知道,您直接把下官告诉您的结果呈报上去,不是既省时,又省力吗?”说着,顾舟从袖子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沓看上去至少有五百两的银票,塞到来者手中,“你看,怎么样?”
见到厚厚的一沓银票,来者眼前一亮,形式似的推辞了几次后,便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出了提刑府的大门,来者正要回宫复命,却被一个长得煞是好看的少年拦住了。
仔细一看,来者大惊:“公……公主?!”
经常在宫里走动的人,对宫里的主子们也认了个差不多,只一眼就认出了喜欢女扮男装、经常出宫玩耍的赵雪。
琉璃要是认识这个公主,一定会和她狼狈为奸,啊呸,是一拍即合。因为这个赵雪和她完全是一个路子的人,不仅都喜欢女扮男装,而且喜欢女扮男装的原因都是:可以斗鸡走马,放浪形骇。
用她们经常说的一句话总结她们这个行为的原因,那就是俩字:自由!
不过,赵雪是个贤良淑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因为先皇为了保持皇族人的尊贵威严,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生下来后就会进行严格的礼仪和技能训练。
礼仪规矩、琴棋书画和女红,是一个公主必须具备的基础技能。所以,赵雪的“放浪”和琉璃还是有区别的。
赵雪的放浪是长期压迫下的变相反抗,而琉璃是习惯成自然,也就是,咳咳,天生的。
话归正题,女扮男装的赵雪在府外拦住来者,然后把他叫到一条幽僻的小巷里,伸出玉手,意味深长的冲他努了努嘴:
“是自己拿出来,还是等本公主替你拿呀?”
她来找宋岩,远远便看见顾舟和这个宫人在府里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隐隐看着顾舟似乎给了这个人什么东西,便故意诈那个宫人道。
闻言,做贼心虚的宫人果然被唬住,立即一脸惧怕的将顾舟给他的银票一张不落地从怀里掏了出来:“是小的一时财迷心窍,受了顾舟那厮的蛊惑,公主大人有大量,就饶小的一回吧!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小的发誓,倘若以后……”
只是随便炸了他一下,没想到竟炸出了这么多内幕,真是出乎意料啊!
“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本公主说清楚,本公主就不再追究。”看了眼被吓得手足无措的宫人,赵雪打断道。
“喏!谢公主大恩,小人定当做牛做马,肝脑涂地,报公主饶恕之恩!”
“好了好了,”赵雪最讨厌这副逢迎讨好的嘴脸了,有些不耐烦地开口,“谁让你抱了?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人不敢隐瞒,将顾舟让他栽赃宋岩的来龙去脉,全告诉了赵雪。
“呵呵,”听罢,赵雪忍不住得意一笑。
哼,还想整她感兴趣的人,被抓了个正着吧!多亏这件事被自己撞上了,否则一旦宋岩上了皇兄的黑名单,想再重新挽回自己的形象,就难了。
皇帝的后宫佳丽无数,子嗣自然也不少,有走得近的,就有走得远的,而赵雪和赵风,就是走得近的那一种,当然,里,这里面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五皇子赵南柯,赵雪、赵风和赵南柯属于铁三角,他们三个的友谊,不仅坚固,而且排外,别人谁也插足不了。
到现在赵雪都为自己当初的选择庆幸,因为那些和赵风母子关系不好的,几乎都被赵风的母亲找理由除掉了,当然,这是后话。
所以,赵雪所有的童年时光几乎都是和赵风、赵南柯这两兄弟一起度过的,所以,她可是比谁都了解那个倔犟又顽固的哥哥,他一旦认定了什么事,那是十头牛都不好拉回来。
比如小时候,又一次她因为好奇穿了一次男装,然后,赵风那厮就认定她是男孩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赵雪那么淘那么虎那么彪那么蠢,肯定是男的,之前他一直都是男扮女装,骗他们的。
然后,这个“认为”就植入他的灵魂了,先不说他逼着她和他们兄弟俩一起摔跤、驯马、练骑射,就他天天想方设法让她和他哥俩一起上男厕所,都要给她折腾吐血了。
后来多亏了先皇、先太后、先太妃、她娘亲、他娘亲……等二十多个人出面调停,他才相信她是个女的。对,那个倔驴脾气,出面的人少了,人家还不信呢。
所以说,那个宋岩运气是真的好,隐患还没爆发之前就被她这个贵人摆平了。
“我就知道那个顾舟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他这么阴险,还敢诬蔑宋岩,”说着,赵雪掂了掂手中的银票,狡黠地眯起双眸,“还挺多……顾舟,那竖子还真拿得出手,也不知道这些巨款是从哪儿来的……”
略一思索,赵雪把钱又还给了那宫人:“你要是敢跟皇上说宋岩一句坏话,本公主就把你收受贿赂、欺君罔上的事儿告诉他!”甩给宫人一个充满威胁的眼神,赵雪继续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知道知道,奴才绝不会说宋大人一句坏话的!”宫人哪敢说“不”,急忙应承,点头如捣蒜。
“还有呢?”赵雪挑眉。
“……”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钱,本公主可给你了……”冲宫人怀里的银票使了个眼神,道。
“是是是,”宫人会意,一脸感激地开口,“谢公主手下留情!”
“奴才这就把钱还回去!”见赵雪没有再说什么,宫人忙道,以示自己“痛改前非”的决心。
“还什么?”秀眉一挑,赵雪想到什么似的,冷哼道,“进过本公主的手,就是本公主的钱了,既然又交到了你手上,就是本公主赏的,该怎么做,心里有数了吗?”
“奴才收了公主的赏赐,一定会在皇上面前使劲儿帮宋大人的忙、说宋大人的好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宫人恍然大悟,忙表忠心。
“嗯~~算你聪明。”赵雪满意地开口,眼底划过一抹邪恶:
谁说收了你的钱就一定要给你办事儿?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我解围恩人的头上了来,那本公主就让你尝尝,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乾坤宫。
批奏折批到半夜的赵风看了看空荡荡的皇宫,揉了揉异常酸胀的臂膀,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
可能是承受的太多,加上到了年纪,容易感到孤独了。
不过话说回来,已经年满二十的赵风从小就体会尽了女人间的尔虞我诈,对女人还真没有什么好感,至今也没有喜欢上过什么人,只有柳兄给自己介绍的那个妹妹是唯一的意中人。
五年前在破庙邂逅的那位柳兄,是他见过的所有男子中,最令他敬佩的存在,毕竟在遇见他之前,他虽然听说过大豊的将军勇武善战,可以以一敌百,却从未亲眼见过,而他的武功高强、胸怀宽广、行侠仗义,却是他亲眼所见亲身体会。
而且,太了解朝堂斗争的他,也知道朝里的大将军束缚太多,无法像柳兄一样随心而为。
无法随心而为,就无法尽情的去做自己想做的善事。
就像现在,不得不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在稳固皇权的他一样。
他羡慕那些游侠,发自内心的羡慕。
柳兄说,他的妹妹和他是双生子,不仅性格一样,长的也十分相像,问他喜欢这样的女子吗,他不假思索的说,喜欢。
因为,他不仅喜欢柳兄的性格,对柳兄的长相也很有好感。
他的柳兄在男子当中,可算得上一等一的美人,所以,即使他的妹妹和他长的一样,也是很好看的那一类,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望着他,眸中如撒下了一把星辰,闪闪发亮。
望着这双明亮的眸子,赵风竟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
见赵风直勾勾的将自己望着,少女俊脸一红,有些慌乱地嗔道:“你,你老看我干嘛,说话啊!”
“哦。”闻言,赵风方反应了过来,有些羞涩的开口。
没想到柳兄果然兑现了曾经的诺言,让妹妹来找自己了。
“你的名字就叫起云吗?”少女目不转睛地将他望着,那双细长的丹凤眼里,闪烁着和柳兄一样,狡黠而灵动的光芒。
“不是,”闻言,他下意识地开口,像曾经和柳兄在一起时一样,并没有把自己的身份如实相告,“我的身份有些特殊,现在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但我保证,等时机到了,一定会如实相告,绝不欺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