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少年是十分聪明的,他知道自己这样贸然来送粮,虽然心是好的,但无论是被坑的赵南柯,还是被帮的赵风,都会怀疑自己,所以便主动提出了这些要求,抹除自己身上的疑点。
因为这个眉清目经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赵风心心念念却一直没有找到的人,马琉璃。而和马琉璃一起来的,还有当时一起保护过赵风的,陆秋言和郑云飞。只不过他们和赵南柯见过,不能以“头领”的身份露面,这样会被赵南柯发现,让他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所以,之前以头领的身份出面和赵南柯对话的人,并不是他们,而是他们同门的师弟,他们几个混在随行的其他师兄弟们中间,十分低调隐蔽。
“你说什么?来送粮的那些人,是曾经保护过朕的?”听到李响将军的汇报,赵风喊道,大喜过望。
“是,他们是这样说的。哎,皇上!”刚回答完皇上的话,就见赵风像一只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了城楼,向城下飞奔而去。
是马琉璃吗?是她来帮自己了吗?!那就是说,让自己牵肠挂肚了这么久的她,虽然失去了消息,但一直安然无恙对吗?
赵风一边向之前自己亲自下令给这些目的不确定的人安排的囚禁之地,也就是现在他们住的客栈飞奔,一边心如擂鼓,热切而又慌张地期待着。
他好见到马琉璃,可是他又有点害怕,害怕见到的那个人不是马琉璃,而是同样曾经保护过自己的,陆秋言或者郑云飞中的一个。虽然通过他们的口,或许也能得知让自己找了好久的马琉璃的消息,但经过这么多次的生死,他发现了马琉璃在自己心中的真实分量。
他发现自己变得贪心了,他不仅想知道马琉璃的消息,还想立即就看见她,甚至,甚至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永远和她在一起,如果,如果没有危险的话。
“琉璃!”迫不及待地推开客栈的门,赵风对着里面大声喊道。
闻声,客栈里的人纷纷转过头,看向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赵风。
他现在穿着一身军人的铠甲,与普通的将军没有任何区别,没见过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就是当今的皇上。
不过,这些人在最初的一阵愣神之后,马上就认出了他,立即放下手中的碗筷跪地行礼:“草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因为在客栈一楼的食肆里,有曾经见过皇上的人——郑云飞。
这个客栈是分两层的,第一层是吃饭的地方,也就是食肆,第二层是住宿的地方,也就是客房。长途跋涉了这么久,他们又累又饿,现在这群人中的一部分正在一楼吃饭,有一部分正在二楼客房休息。
“郑云飞,马琉璃呢,她在哪?!”把目光移到郑云飞的脸上,赵风道。
“她……她没有来。”略一思索,郑云飞回应道。
话音一落,此时正坐在房顶上的那个人,放下了什么似的暗松了一口气。
这个人不是别人,这是女扮男装的马琉璃本尊。
将赵风成功护送回皇宫之后,她回到丞相府,偷偷将娘亲杨澜家出来,回了自己的师门。
马吉被抓之后,杨澜体会尽了人情冷暖,为了不被马吉波及,所有的族人都对和马吉有关的人避之不及,丞相府几乎所有的下人也都走了,只剩了她和马吉的几个心腹。
为防不测,琉璃乔装回到丞相府,将娘亲和那几个心腹,全部带回了天门山。父亲她暂时是顾不上了,因为她回去接娘亲的时候,内战已经一触即发,赵风这边调动军队,全面布防,赵南柯也开始逃离京城,召唤军队,谁都没功夫搭理已经被下了大牢的马吉,而没有了丞相女儿身份的她,暂时也救不了马吉,只能先解决眼前的危险,保护好自己唯一的亲人,娘亲。
天门山的掌门无极和父亲是至交,无论出于自己天门山弟子的身份,还是无极和父亲的关系,无极都会毫无条件地收留他们。而现在,除了师父无极,琉璃也没有其他人可依靠了。
赵南柯与赵风开战的时候,琉璃已经带着杨澜回到了与世隔绝的天门山,所以赵南柯的军队并没有伤害到她。
这次帮助被围困的赵风的整个计谋,都是琉璃想出来的。上一次帮助赵风,天门山损失重大,无极本来不想再让自己的门下弟子们冒险,去帮助朝廷中任何一方人。是琉璃的极力撺掇,才让他改变了主意。
让无极改变自己的成见,答应买榴莲,过程比较曲折,是这个样子的:
马琉璃把杨澜接到天门山后,虽然二人得到了妥善安置,而且因为马吉被抓,他们家失去了顶梁柱,无极怕他们伤心,待他们极好,给了他们天门山最高级的待遇,但琉璃还是感到忐忑不安。
他对赵风的感情是很复杂的。虽然直到最后分别,她都没有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离开赵风的决心看上去坚不可摧,但离开赵风之后,她满脑子都是赵风的安危,如坐针毡,惴惴不可终日。
这可不是一场小战争,而是一场决定存亡的大战,赢了,一统天下,输了,必死无疑。在这生死存亡的抉择时刻,她控制不住地担心赵风。虽然平时是在山门里修炼,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其实从战争打响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在时刻关注着战争的动态。
得知赵风的军队被赵南柯的军队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困在城中的时候,她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担忧,立即向无极请求,求他派门下的其他弟子帮助自己,去战场支援赵风。
“不行。”听到琉璃的请求,无极二话不说,立即拒绝了。
之前他收到马吉的信,被马吉说服,派门下弟子保护赵风的安危,是因为相信了马吉信中的那句,这个皇上一定成为一个励精图治、爱国爱民的好皇帝,可是当他为了保住他,牺牲了一大半的门下弟子后,却得到了马吉被诬陷下狱的这个消息。
二十年前,他因为统治者的腐败,失去了自己最好的兄弟,二十年后,他以为朝廷会出现一个贤明的君主,却没想到,他的相信最后换来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仅是牺牲了自己门下的弟子,还失去了二十年前在那场政变中幸存下来的唯一的兄弟,马吉。
他再也不会相信这个封建王朝的统治者,和这个积弊深重,无可救药的朝廷了。
他创立这个天门派,只收受统治阶级迫害的平民百姓,并且立下门规,不得与朝廷的人搭上一点关系,就是为了可以遗世独立,不被腐败的统治者们二次伤害和左右。如今大豊起了内战,统治者们狗咬狗,他不仅不会感到一丝痛心,反而大仇得报的觉得十分痛快。所以。再次出手帮忙对他而言,是对他来说,这世上这不可能发生的一件事。
“师父,您就再帮皇上一次吧!”琉璃请求道,神色恳切。
“再帮他,老夫怎么跟那些死去的门派弟子们交代?怎么跟你父亲交代?!”无极不容置喙地开口,理直气壮。
“……”不知道无极丰富的内心戏的马琉璃,一头雾水:
这……这和死去的门派弟子、被抓的父亲,有什么关系吗?
“那个……那些死去的门派弟子,都是,都是赵风害死的?”看无极脸色阴沉,琉璃思索了片刻,对于无极突然说出的没头没脑的这句话,实在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不清楚这些事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的她,无奈又小心翼翼的开口,“还有,我父亲被抓,和赵风,也有什么关系吗?”
“你……”听到马琉璃这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无极气得脸都青了: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他这个身为马吉结拜兄弟的人,都为马吉被抓一事痛心后悔,而她这个马吉的亲生女儿,也是马基唯一的孩子,竟然和没事人一样,不仅不先想着怎么在这时局动荡的时刻,怎么把自己的父亲救出来,还一脸迷茫的问自己,自己的父亲被抓,和那个抓自己父亲的罪魁祸首有什么关系?!
“你这个不孝子!竟然还跟老夫说出这样的话来!怪不得当初马吉被你气的把你送到这来学武,你可真不是一般的气人哪!!!”无极捶胸顿足,恨铁不成钢的开口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马琉璃心上疑惑更甚,俊秀的眉毛都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有话你说清楚好不好?你斥责我有什么用?难道门派的弟子是我害死的?还是我父亲是被我自己抓起来的??
“虽然没有上过学堂,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重情重义,方是君子所为!乌鸦反哺,羊羔跪乳,百善孝为先,连动物都知道孝顺自己的父母,替父母分忧解难,你怎么……”无极痛心疾首地开口。
“你可别墨迹了!”一声河东狮吼,让正端着师父的架子,义正言辞地教育着马琉璃的无极,目瞪口呆:
她她她她……她竟然敢吼自己?
“不先把事情说明白,你忙着斥责我有什么用?”见无极终于停止了滔滔不绝的斥责,琉璃半解释半说明的开口,“您就是斥责死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哪儿了,你这不是白浪费自己的唾沫星子吗?!”
“同门弟子死了那么多,你父亲又被抓进了京城的天牢,你竟然还在这里说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闻言,从刚才被琉璃以下犯上的吼声的惊愕中抽回神来的无极,再次找回了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意味深长的开口,“马兄那么疼爱你,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顶怕摔了,为了避免你年少早夭,忍着父女分别的痛苦,叫你送到乡下农村寄养,回来之后,为了将你培养成才,又……”
“啊——!!”听了半天也没听无极找对正题的琉璃,捂头大叫,急得恨不得把整个房子都给拆了,替无极清醒清醒。
“……”被琉璃再次打断,无极又是一惊:
她她她她……她竟然敢打断自己?
太没礼节了,没见自己正在教导她吗?懂不懂尊重老师了还?懂不懂尊师重道了还?懂不懂长者为重了还?成何体统!
正教训着马琉璃的无极,完全被自己平时教训门下顽劣弟子的“严师”身份附体,一脸委屈地将琉璃盯着。
“你说的那些死去的同门师兄弟们,是哪一伙人?是为了保护赵风成功回宫而牺牲的那些吗?还有,我父亲被抓进天牢,除了因为受了刘元的诬陷,太后信了他的一面之词外,还有什么其他原因吗?”见无极现在深陷在自己的角色中难以自拔,琉璃所幸直接快刀斩乱麻的把心中的疑惑吼了出来。
“……”听到琉璃这番话,无极才发觉马琉璃不是不孝,是真的没明白自己如此激动的原因,也发现自己对一些事情的因果,确实存在一些误解。
“咳咳,”干咳了一声,无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努力摆出一副本应该理智沉稳的长者姿态来:
他刚才确实太鲁莽了,一下子失了长者该有的仪态和气度:“那个……那个为师刚才说的,是为了保护那个黑白不分、残害忠臣的皇上赵风安全回到皇宫,无辜牺牲的门下弟子,而你的父亲……”
“不是在那个昏庸无道的皇帝回宫之后,被他下令抓起来的吗?”无极皱着眉,一脸懵逼地开口,刚刚建立起来的理智沉稳的师父形象,瞬间碎了一地。
“额……”闻言,琉璃的额角不禁垂下三条黑线:
你刚才那么底气十足、滔滔不绝地教训我,合着您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啊?
那老子这……老子这算躺枪了吗???
“当然不是啊!”叹了口气,琉璃无奈开口。虽然心里生气,但他是自己的师父,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琉璃只能认命:
您是师父,你干啥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