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是想干什么??
发奋图强地陪自己活动一下筋骨?或者,孜孜不倦地过来试探一下自己的武功?
不可能啊,
除非他们是,吃饱了撑的。
于是,琉璃最后确定了之前小雨的看法:
这伙刺客,确实是脑子有毛病。
“小姐,你看不出来啊,他们想行刺你和老爷啊!”闻言,小雨不假思索地道,口气很是无奈,那看琉璃的眼神,就像看邻家的二傻子——
这不明摆着嘛?刺客不是来行刺人的,难道是来卖刀哒???
“……”闻言,琉璃回敬给小雨一个看邻家大傻子的目光,“这个我当然知道!我的意思是,他们看上去并不像是抢粮案背后的那个主使派来的,但是我猜不出,派他们来行刺我们的人,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不是那个人派来的?”闻言,马吉大惊,难道想除掉他们父女的,还有其它人?那事情可就严重了,忙问,“何以见得?”
“……”张嘴欲言,但回想起因之前自己的刚愎自用而铸成的大错,琉璃心有余悸地闭了嘴,纠结地挠了挠后脑勺,望向对自己发问的阿爹,像望着逼猴子戏耍的耍猴人。
半晌,眼一闭,心一横,视死如归地开口:“整个过程是这样的,一开始,我在树上……呃……赏月,然后小雨来了,小雨说……说啥来着?”
琉璃一顿,求救似的看向一旁的小雨。
“……”小雨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小姐问了,想必是至关重要的,毕竟小姐虽然不务正业,但从来不喜欢说废话,于是思索片刻,道:
“我说,‘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在琉璃认真到近乎严肃的目光的注视下,小雨受到感染,不由自主地变得小心翼翼,一个字儿都没敢漏掉。
“对对对,然后我说我在这儿,然后你说啥来着?”
“我……我说小姐,你怎么跑到树上去了?幕后黑手在树上啊?”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看上去贼眉鼠眼、鬼鬼祟祟,活像偷了别人东西的毛贼,让做为旁观者的、向来严肃的马吉也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
“我说,你这小妮子,越来越没个正经,也不担心我撕了你的嘴!”琉璃接道,此时已渐入佳境,绘声绘色,表演得颇为形象。
“我说,小姐才舍不得撕呢。”
“我说,哼,你就会欺负我,也不怕把我这么好的主子气死了,被别的坏主子卖到窑子里去。”
“我说,好好好,不气你了,小人可怕被别的主子卖到窑子里去,小人还想让小姐给寻觅个好人家呢。”
“我说,嘻嘻,看来小雨是思春了,急着要把自己嫁出去啊……”
二人说得唾沫横飞,仿佛时光倒流了一般,全然没有发现一旁某人上扬的嘴角一点点耷拉了下来。
“我说,哎呀,小姐你乱说什么呢,奴婢可没有……”
“就在那个时候,我突然听到树丛中有动静,那个声音是这样滴——”
“窸窸窣窣,”琉璃掐了掐嗓子,瘪了瘪嘴,终于将听到的声音惟妙惟肖地“还原”了出来,然后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因描述得太过详尽而有些干涩的嗓子,继续道,“我循着声音低头一看,发现这堆树丛里,”
说着,琉璃几步走到方才藏匿刺客的树丛旁,用手指向其中某处,道,“就是这里,露出来了一截黑色的衣服,我猜可能是夜行衣,树林里光线太暗,借着月光看得不甚真切。”
“之后呢?”一顿,二人面面相觑,片刻后,转向一旁的马吉,然后,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异口同声地道,“阿爹(老爷)来了!”
说罢,二人还欢天喜地地击了个掌,好像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终于落下了帷幕一般,看得马吉的嘴角不禁一阵抽搐。
“老爷,该你说了!”小雨如获大释地道,那欢呼雀跃地模样,让马吉肯定了“自己被卖了”的猜测。
“说……说啥?”马吉斜弋了一下幸灾乐祸的某人,后怕地开口。
“把你之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啊!”小雨眉飞色舞地道——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累死了她个丫的。
“你们方才重复的这些和刺客的身份有一根头发丝的关系吗?”深吸一口气,马吉终于爆发了,高声道,“说个屁啊!竟整些脱裤子放屁的废话!直接说重点!”
夜色浓重,树影狰狞,阴风阵阵。
此时此境,这陡然提高的声音如迅雷破空,吓得二人一个激灵,不约而同地后跃了一步,好像站在身边的不是马吉,而是恶鬼。
二人警戒地注视了马吉半晌,确定他没有被恶鬼附身之后,才松了口气。
回想起阿爹方才的话,琉璃不无纠结地挠了挠后脑勺:
“我也不想这么磨叽,这不是怕自己分析得不对嘛,毕竟有之前的误判在先……”
说着,小心地瞥了一眼一旁的马吉,看他面色如常并无异样,这才放心地继续道:
“所以才“还原“场景,让阿爹您自己分析嘛……”
“那些与问题看着明显没有关联的,或有一丁点儿关联却无关紧要、一看就知道结果的,就不用还原了,谁分析都会是同一个结果,需要分析的再还原。”略一思索,马吉开口道,第一次发现女儿做事这么拖泥带水,害他不得不详细说明,那面面俱到的样子,看上去甚是苦口婆心。
“……”闻言,琉璃也颇为有耐心地理解了半晌,完全理会阿爹话中所指的“不用还原”的内容后,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这“与问题看着明显没有关联的,或有一丁点儿关联却无关紧要的,”她还算认同,但那句“一看就知道结果的”,和没说有啥区别?
她怎么知道她一看就知道结果的别人也一看就知道?毕竟她这么聪明阿爹这么笨……不不不,是她想得过分深入而阿爹想得可能恰到好处。
总之,经过这次抢粮事件后,在分析真相、下定决断方面,她是再也不敢擅做主张了。
乾清宫。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握着笔的手中一顿,凤眸中露出了然之色,赵风侧过头,对着走进来的侍卫道。
“回禀皇上,发生了意外,属下失手了。”
“意外??什么意外?”赵风道,口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属下……属下没想到那女子竟然会武功……顾忌之下不仅没挟持成功,反而被她……打……打了一顿……”闻言,侍卫急忙叩首,道。
“什……什么?”大惊之下,赵风不由得提高了声音,怔愣片刻后,方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一拍脑门,后悔不迭,“失算啊!”
都是被群臣雪花般的奏折闹的,一时乱了阵脚,情急之下,竟忘了把琉璃会武功这件事,提前告诉这侍卫了。
因为选妃大典上的一遇,赵风发现人言无常,对李秀跟自己说过的关于马琉璃的八卦,并不尽信,何况像李秀说的那样威猛异常的女子,听起来实在太过离经叛道,不像真实存在的。
不过,阴差阳错,这次的失手竟间接验证了李秀的说法,如此说来……
回想起李秀说过的剩下那部分,还没被验证过的话,赵风的眉头不禁拧成了疙瘩,那一脸的阴郁之色,仿佛被人杀父夺妻了一般。
“皇上?”见赵风半天没有回应,膝盖跪得酸痛的侍卫壮着胆子唤了一声。
“……嗯?”被侍卫的声音拉回思绪,赵风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把此时的情绪都表现在了那一声“嗯”上。
“属下办事不利,请皇上责罚!”闻声,常伴君侧甚会察言观色的侍卫忙主动认错道,“碰”地一声磕了个响头,力气之大,震得赵风胳膊下的卓案都颤了三颤,别说看了,就是光听声,赵风都替他觉得疼。
“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是朕思虑不周……”烦恼地扶了扶额,赵风叹道,不过旋即又于这个失手事件中发现一丝生机,遂道,“那你可见丞相流露出对那个女子的担忧之色?”
“这……”闻言,侍卫有些为难。
明眼人都知道,在那么险峻的情况下,不管出于什么角度,正常人都会害怕的吧?他又不是马吉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到底是害怕自己被杀多一些,还是害怕自己的女儿出事多一些啊?
于心中反复斟酌了一下言辞,侍卫方才小心地开口:
“那丞相一直依仗着女子护卫,而那女子以一敌十捉襟见肘,若不是属下点到即止,恐早已伤及丞相性命,故担忧之色自见到我等后一直不曾消减。”
说罢,侍卫暗松一口气,这话说得挺圆满,既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又给足了皇上面子,真佩服自己的才智,毕竟他这种头脑简单的武夫能想出如此巧妙的说辞十分难得。
而赵风自然听出了侍卫的用意,望向侍卫的目光里多了一分赞赏,毕竟能找出自己漏洞的人不多,而他这话既给了自己的颜面,又暗示了漏洞所在,令人舒服的同时十分受用。
虽说他不是喜欢阿谀逢迎是非不分的人,但委婉而不伤人的话,谁都愿意听。
“好的,朕知道了。你也辛苦了,先退下吧。”赵风道,揉了揉因批阅奏折而有些昏沉的脑袋。
当一国之君不容易,当一个励精图治的一国之君更不容易。世人只看到皇帝的风光无限,却不知道这风光背后常人难以忍受的艰辛。
他还算幸运的,至少还没有彻底沦为被外戚权臣操控的傀儡,一念不慎便会命丧九泉。
见侍卫离开,赵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将所有难以言说的心事付于这沉重的一叹之中。
那侍卫虽会说话,但也太过心实,将他那仅有的一丝期待也消灭了个干净。
撇了撇嘴,赵风露出了只有小女子才会有的可怜巴巴的神色——
谁心中还没有个小公主来着,他也有脆弱的一面好吗?就不能说句假话宽慰一下朕么……
可怜巴巴地把奏折一本一本地合上,叠起,赵风的眉头越皱越紧。
本以为可以忙里偷闲借着拾掇奏折的间隙让自己休息一下,可难题太多又来势汹汹,他根本没办法让自己彻底地静下心来。
首先此次试探失败,不知道琉璃在整个家族中的地位究竟如何,一旦入宫为妃,是否能成为成功牵制住马吉的有效棋子,其次,后日便是公布选妃结果的日子,与皇权关系最大的,无疑是两大丞相的千金——刘芳和马琉璃。
刘芳,是母后指定让自己娶的,母后的外甥女,亦是自己的堂妹。
这个堂妹,他也不是不能娶,只不过,刘元如今的态度明显偏向于此时在朝中权利更大的母后一边,如果通过联姻这种方式来拉拢他,成功则矣,若不成功,只会继续助长外戚势力,让自己掉入更加被动的境地。
所以,刘芳是一步险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动她。
而右丞相的千金,现在的马琉璃,虽然是自己早就确定的一步棋,却又因为现在甚嚣尘上的抢粮案,她以前流传在坊间的伤风败俗的故事,又被有心之人挖出来借题发挥,导致她的名声更是一落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