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风不语,只是双眼通红地将刘福望着,虽然内心不甘,却又不得不承认,刘福说的都是对的,如果当下自己出城去与赵南柯决一死战,那之前太后所做出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见自己说的话终于起到了作用,刘福终于放下了心,沉默片刻,一脸凝重地再次开口:
“皇上,老奴跟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太后所做的每一件事,老奴都心知肚明,只是身份所限,有些事必须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能说。但有件事,老奴想冒着被皇上降罪的危险,告诉皇上真相。”
听他这么说,赵风已经猜到了他想说的那件事是什么,虽然在这场战争中,母子二人已彻底打开了心结,他相信,当年的那件事,娘亲一定另有隐衷,所以,此时的他也迫切地想知道那件事背后的真相。
但此时的赵风嗓子干涩,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来,便用眼神示意刘福,让他继续说下去。
“当年皇上年纪尚小,并不知道这后宫争斗有多么波诡云谲,后宫的妃子之间,为了争权,互相设计,你死我亡。太后和当年的杨太妃,是后宫难得的好姐妹,而她们二人又都得到了皇上的宠爱,没想到,她们竟因此让那些互相嫉妒的嫔妃们,统了一阵营,她们卯足了劲儿,要现将二人置之死地。在连累你之前,为了和那些阴险歹毒的女人对抗,太后已九死一生,若非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因为计划暴露,拿皇上您出来顶罪的。”双眸陷入回忆的阴影当中,刘福将曾经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太后虽然本性纯良,与世无争,但她的骨子里却是个钢硬的人,虽然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人,但别人要是敢来招惹她,她绝对会不会善罢甘休。也是她骨子里的这种不认怂的桀骜性子,让同样受皇帝宠爱的她,和温和忍让的王太妃,走向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成为了这后宫的三千嫔妃中,唯一的胜利者。
“虎毒不食子,虽然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能在后宫中坚守住生死相依的姐妹情的太后,对挚友尚且如此,何况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在报复曾设计自己的淑妃之前,她已经选好了替自己顶罪的人,不想她命人故意留下的线索,竟全部被人抹除了,无奈之下,她才做出让你替她顶罪的这个决定。大豊有国法,儿女获罪,不及父母,若你出了事,她还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再把你救出来,若她出了事,年龄尚小的您只会为嫔妃争权的牺牲品,而而让您进入监牢,在当时严峻的斗争形势下,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让您暂避锋芒,因为不会有人把已经获罪的皇子,做为眼中钉。奴才知道您心情苦闷、怨恨绝望,可是您却不知道,那个在你眼里看似逃过一劫,已经开始继续享受荣宠的太后,不仅要绞尽脑汁地应对那些弹劾你的奏折,还要派人随时解决掉想潜入大牢杀掉你的人。若是没有太后呕心沥血的守护,皇上您已不知已被害死了多少回了。”
说完了这件事情的真相,见赵风的脸上浮现释然的神色,刘福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继续道:“而除了保护您,在太后除掉了所有的敌人之后,还要想尽办法改变皇上对您的看法,把您从大牢里救出来,因为那时,那个关着你这个唯二皇子的监牢,又成了最危险的地方。从始至终,她对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你、成全你,仅此而已。最后,经过不懈的努力,她终于如愿将你救了出来,可是,她还不能就这样就收手,因为太后知道,要想保你一世无恙,必须给予你这世间最高的权柄——皇帝之位,于是,为了让你获得太子之位,太后不择手段的铲除异己,不惜因此与曾经最好的姐妹王太妃反目,经过几年的明争暗斗,终于让你获得了太子之位。”
说到这里,想起了当年太后为了让皇上成功传位给赵风,在设计架空皇上之后,面对朝中诸多大员的声讨,入夜后形象全无瘫坐在地板上,抓着他的裤脚,颤声说“我好累……”,刘福不由自主的哽咽了起来,声音都带了被太后的感动的哭腔:“太后她太爱皇上你了,别的女人是为自己的权利而活,而只有将太后所做的这一切部看在眼里的老臣才知道,太后不是为了国家也不是为了大义,是为了皇上你而活,她这辈子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保护你,包括你成功登基之后,怕你在政事处理上出错,所以什么事都要亲自干涉,那时,皇上还没有和太后解开心结,所以您并不知道,她那看似逾越的行为后面,有多么的疲惫和无奈,她跟老臣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哀家累了,可是,哀家实在是放心不下我的风儿啊……”
“刘总管,你不要说了。”听到这里,赵风再也忍受不住,陡然制止刘福道。
此时他的心像被无数只利爪揪着,喘不过气来,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他却倔强地不让它们流下来。
他怕一旦眼泪流下来,他就会控制不住地大哭出声,而这一哭,将再也止不住。
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她为自己倾尽了所有,可曾经的自己,却一直视她为敌人,不曾报答过她分毫便罢了,甚至连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都不曾给过她!
他该怎么做,才能弥补自己对她的亏欠,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她知道,他想做她的好儿子啊!
“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吃力的冲刘福挥了挥手,赵风缓缓开口,身体已经因为极力压制心中的情绪,而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语调也带了难以抑制的哭腔。
“奴才,下去了。”看了赵风一眼,知道此时内心已是无限悔恨的刘福,不忍心再刺激他,应了一声后便退了下去。
“回皇上,大将军李响求见。”半晌之后,门口响起了一个士兵的汇报声。
赵风刚醒来的时候那么失态,为防万一,刘福来之前,就派人通知了这次战争的主帅,李响,以防自己劝阻无果,李将军可以及时制止住赵风,比如像之前一样,一巴掌把他劈晕之类的。
可他却不知道,为了阻止赵风出城,一而再再而三的通过以下犯上的方式阻拦过赵风的李响,可不像刘福想象的那样想见到赵风,他现在恨不得能躲赵风多远,就躲赵风多远,最好赵风再也找不到他。
可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于是,那头猪,啊不,那个刘福,就把自己拉上了贼船。
当听到刘福派来的人叫他过去阻止赵风的时候,李响恨不得当场昏倒,可是他不昏倒,因为赵风情绪失控,现在他是大豊军中唯一一个能主持大局的人了,要是连他都晕了,那这场仗还怎么打?直接投降算了。
所以,他不得不待着十二万分的抗拒,二十万分的沉重,来到了赵风的客栈门口。
其实他早就到了,之所以没有立刻进去,是因为他不知道这回该怎么阻拦赵风,要是再拍某人一巴掌,他怕自己脑袋要不保。
“让他进来吧!”放下了什么似的,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赵风开口道。
“微臣参见皇上!”李响进来道。
“起来吧!”
“……”闻言,李响缓缓站起,却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不敢看赵风的眼睛:
马上就要再次惹赵风生气了,他要怎么委婉的表达自己的看法,才能尽量让赵风不那么生气呢?
他好难。
“加固城防,严阵以待,”然而,不待李响说话,赵风已语气坚定地开口,“绝不能让太后白白牺牲,朕要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他想明白了,只有坚持之前的策略,坚守不出,再想办法利用计谋,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才能完成太后的遗愿,才是,弥补曾经自己对她的亏欠,让她知道,他也一直爱着她的最好方式。
如果不爱,又如何会恨呢?
每次反抗,他都希望自己以为的一切都是假的,希望她站出来,用她确切的行为告诉他,是他多想了,她一直是爱着他的,可是,她没有……。
刘福说得对,此时出城去找赵南柯拼命,是薄情寡义、不识时务的行为。
“……”闻言,李响一愣,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就在一柱香之前还被刘福通知情绪再次失控的赵风。
不知道他是突然福至心灵,想明白了,还是刘福那个老奸巨猾的用什么方式点醒了他。
“怎么,对朕下达的命令有异议?”见平日里敏捷沉稳的大将军突然像个二愣子一样目瞪口呆,半天不说话,赵风不禁觉得好笑,脸上浮上一抹笑意,道。
其实,他也知道李响为何如此失态,最近这几天,他这个完全失去理智的皇上,让这个运筹帷幄的将军操了不少的心,他现在不仅对自己死去的娘亲有愧,对这个了解娘亲所做的一切的老臣,也有些愧疚。
“没……没有!”闻言,李响方回过神来,不无欢喜的开口,对赵风行了一礼,“皇上英明!”
京城,皇宫。
“总管,芳妃说这段时间在宫里憋得难受,想出来走走。”乾清宫里,一个小太监走进来,对此时正坐在椅子上,一脸忧愁的望着门口的李秀道。
赵风御驾亲征之前,给自己的这个心腹李秀,下达了替他总管宫内一切事务的命令。
李秀虽然是太监,却是名副其实的大内总管,皇宫里所有奴才的头儿,而太后的心腹,也就是统领皇宫中的另一半奴才,曾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另一个总管刘福,应该是太后不想在这关键时刻再留下一个人与赵风留下的人分权,再次引起误会,被太后带走了,于是这皇宫里的一切大小事务,便全归李秀一个人管了。
而李秀当了这么多年大内总管,经验丰富,如今管理的奴才们中,多了之前刘福管理的那一半,也管理的井井有条,虽然因为自己管辖的人中多了一半的奴才,人多是非多,平时鸡毛蒜皮的烦心事多了很多,让他平时里除了晚上睡觉,平时几乎没有什么时间休息。
“不允。”被太监的话拉回思绪,李秀斩钉截铁的开口,说罢,他将目光从门口收回来,移到前来回禀的小太监的脸上。
这个太监是芳菲宫里的,也就是伺候刘芳的太监,奴才都是护主的,这个小太监自然也不例外。通过他能过来跟自己禀报刘芳想法的这件事,他的护主心思就可见一斑了。
微服私访回来之后,赵风除了下达命令,应对赵南柯要起兵谋反之事,就是处理在他离开之后,宫里发生的那些举足轻重的大事,比如,赦免为了替他隐瞒行踪,被太后关进牢房的李秀,还有就是得知了刘芳曾下毒谋害他们主仆俩的事后,将已经被太后解除禁足的刘芳叫过来,严加审问。
设计谋害皇上可是大事,一旦确定要诛九族的,刘芳再胆大妄为,也知道轻重,自然是无论赵风怎么逼问,都不肯承认自己是蓄意谋害,最后,在刘芳这里一无所获的赵风,为了避免自己御驾亲征后后院起火,便下令将刘芳彻底禁足,不许与任何人联系。
其实,实际就是为了让她出不了自己寝宫、干涉不了自己的计划,无法给自己带来任何困扰的,另一种方式的囚禁,和直接投入大牢没什么区别,说是禁足,让她反省自己的过错,只是一个为了掩刘元耳目的说法,怕刘元因为女儿被“打入监牢”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给大豊已经十分动荡的局势,火上浇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