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大豊的时候,因为她的真正身份是大夏人,而且因为没有设防,所以这两个字咬得极重,把自己内心的真正情绪,表露无遗。
宋岩自然一下子就听出了她口气中的诧异。
“大豊是我的故乡,我自然要在大豊做官啊。”对她问出来的话,宋岩哭笑不得地开口。
“那你,是不是一定要为大豊铲除奸佞,护大豊安泰了?”彼岸恍若未闻,想到什么似的,继续追问道,“只要是与大豊为敌,损害大豊利益的事,你便一定要对方抗争到底,是吗?”
“是……也不是。”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要这么问,宋岩还是思索片刻后,认真回应道,“我是为了大豊,却不是为了那些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而是为了大豊无数清白无辜的百姓。”
“无辜?”想起为了完成王子交给她的任务,残忍杀害的大豊百姓,彼岸苦笑。
你竭尽全力想要保护的,正是我想方设法要毁掉的。
无论我有多喜欢你,我们都注定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各为其主,势不两立。
停住脚步,彼岸凄然一笑,转身离开。
“哎,这位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对彼岸的突然冷脸,宋岩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得遇上一个和自己境遇相同的,他还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给她提供一些援助呢。
在这礼教森严,阶级分明的大豊,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子,生活要比一个无父无母的男子,艰难数倍。
“既然注定不会有交集,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呢……”彼岸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声喃喃,说罢,她便一个飞跃,消失在了客栈里。
“哎……”宋岩无奈开口,完全不知到发生了什么的他,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女人这种生物,不仅是惹不起,还是个猜不透的存在。
永金庭园。
赵南柯像往日一样,通过自己府邸连接到庭院的密道,来到庭中的密室。
他知道,他是先黄除了赵风以外留下的,唯一血脉,也是唯一能与皇上争权的皇族嫡系,太后一直在暗中留意他的动静。
为防止被太后发现端倪,让自己精心谋划的一切毁于一旦,他在自己的书房里,建了一条密道。
这条密道和普通密道不一样,虽然只有一个入口,也就是他的书房里,里面的密道,却有无数个,因为他不同的需要,通向不同的地方。
之所以选择把密道建在他的书房里,是因为他平日里做的那些作为王爷该做的,名正言顺的公务,一大部分,都是在这个书房里完成的。
所以,即使什么时候偷偷地从密道离开,也不会被别人轻易发觉。
所以,平时,虽然表面上,他还在书房里办公,而实际上,可能已通过屋里的密道,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王府,出现在和手下、朝中官员互相联系的,各个据点。
而和各大商户联系的据点,就在这个入口通向的,无数出口中的一个:永金庭园。
到了密室,赵南柯像往常一样,等商户们过来商议要事。
而这边,商户们为陆续赶到,每个商户身边,都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随从,但这个随从并不是各个商贾自己的,而是赵南柯安排的。
心思缜密如赵南柯,为保万无一失,自然要派人威胁并监视为自己办事的人,以防他们阳奉阴违,图谋不轨。
这边,一个身边安插了太后眼线的商户,刚换好衣服准备离开,肚子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不行了,我、我要去如厕!”商户道,说罢,便火急火燎的向茅房跑去。
而房梁上,一个掩藏的很好的黑衣人,望着商户刚喝过的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这个黑衣人不是别人,就是昨夜给彼岸传信的那一位,也就是之前假意投靠赵南柯的,原赤尾帮邦的,大夏人。
“老爷,聚会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您这样腹泻不止,该如何是好啊?”商人的心腹,李云站在茅厕外,不无焦急地开口。
“今、今日,你、你替我去!”茅厕里传来商人有气无力的声音,话音未落,“哗啦啦”一声,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狂泻。
“好,那小人就暂替老爷去了。”李云道,表面上十分为难,心里却暗自欢喜。
因为他不是别人,正是太后安插在各大商户身边,伺机寻找幕后主谋线索的,眼线之一。
此状况一出,他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和幕后主谋有关的线索,如果运气好的话,甚至有可能直接见到幕后主谋。
闻言,被赵南柯安排在这里的,那个负责监视商户的护卫,为没有多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在这个护卫寸步不离的监视下,这个被太后安插进来的李云,可谓步履维艰。要不是彼岸那头的人暗中做了这个手脚,恐怕再过一个月,他都找不到可以进入密室的机会。
等李云快步赶来,进入密室的时候,其他的商户已经都到齐了。
密室很宽阔,放眼望去,可以容纳五十多人,密室的正中央有一张正方形的桌子,四周坐满了人。看到桌子主位上一生黑衣的赵南柯,李云暗暗吃了一惊。
不过,能被选入直接被皇家暗卫统领的,卧底队伍里,都是经过特殊训练,千锤百炼的人物。
心智坚韧,经验丰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所以,虽然心里吃惊,但他表面上未动一丝声色。
那个负责监视他主人,却因为他主人出事,此刻陪他前来的赵南柯的人,快步走到赵南柯身边,跟赵南柯耳语了几句。
闻言,赵南柯抬起头看了李云一眼,然后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把一张纸从怀里掏出来,放在桌子上,一本正经地开口:
“这是我们已经买通的,大豊所有的官员名单。本王知道,为了成就大业,各位的付出最大,本王今天把这些官员的名单带来,就是为了告诉大家,我们已经收卖了整个大豊近乎三分之二的官员,成功近在咫尺,大家一定要坚持住,同时,我会把名单发给大家,让大家知道哪些人是自己人,方便日后联络照应。”
本以为赵南柯没有对自己起疑心,却不想刚要上前看名单,李云却被那个监视自己的护卫拦住:“王爷有令,你不得看名单。这张名单,散会后,会由我,直接转交给你家老爷。”
“好好好,都听大人的!”李云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不高兴或者迟疑的神色,闻言,立即讨好一下,特狗腿地开口。
这是一个正常手下该有的样子,身为经验丰富的卧底,他自然知道怎样表演,才能更好的掩饰自己的身份,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只此两件事,便可见赵南柯心思缜密,冷酷睿智,果然有篡位野心的人,都不是随处可见的简单人物。
慈宁宫。
“回太后,属下的人已见到了幕后主谋。”身着黑衣的暗卫,半跪在地上向太后回禀道。
“可是五王爷,赵南柯?”收起手中的信件,太后胸有成竹地开口。
她手中的信,正是拒绝了赵南柯拉拢的李响,派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闻言,暗卫一愣,不无吃惊地点了点头。
“就知道他不是个省油的灯!”太后怒道,用力的将手中的信拍在桌子上,“当初哀家就不该一时恻隐,留他们母子一条性命!”
宫斗的时候,除了那些没有子嗣,无法跟她争权的,先皇的子嗣,都被她结果了,唯独这个赵南柯,因为母妃已瞎,加上他与风儿关系要好,一直在帮风儿打理各种事宜,她便留了这母子一命。
没想到,这就是他们忍辱负重的一个骗局,其实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暗渡陈仓。
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太后再次开口:“除了这个,还得到什么信息,一个不落的,告诉哀家!”
“回太后,属下的手下发现,王爷利用收来的钱财,收买朝廷高官,但因属下手下的身份限制,不能一睹他所收买的官员的名单,但远远看去,那名字密密麻麻,排了有半页纸之多,恐数目不少。”暗卫一脸严肃的开口,深感此事十分棘手。
太后的政治嗅觉比暗卫这种门外汉敏锐百倍,自然也感觉到了。名字写了半页纸之多,也就说明,赵南柯至少已经收买了大豊三分之一以上的官员。
太后经验老道,驭人有术,那些与她打过交道的老部下,她自然不会担心他们会被赵南柯那等自不量力的黄毛小儿收买,就是风儿以他自己的名义提拔上来的那些新人……
虽然知道风儿因为误会自己,明里暗里安插自己人手,与自己争权,但她也守住了自己的根基,没有让至关重要的人,被赵风新提拔的新手换掉。
迄今为止,她的老部下仍然掌握着大豊军队的主要命脉,也就是说,即使赵南柯也收买了赵风提拔上来的新人,所有官员加起来,也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虾兵蟹将而已,翻不起什么大浪。
但三分之一以上的大豊官员,这个比例,并不是个小数目。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赤裸裸的金钱和权利的诱惑下,难免不会有人生出异心。
总之,以赵南柯现在的根基,她暂时不能打草惊蛇,以防狗急跳墙,最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过,倒是一国之后,冷静睿智胜于常人,压下心里的担忧,太后立即计上心来:“他敢跟哀家来暗渡陈仓,那哀家就不惜一切办法弄到张名单,然后……”釜底抽薪。
嘴角扬起一模冰冷的弧度,太后将接下来的计划付之诡谲一笑。
“这长寿草,长得愈发茂盛了。”闲来无事,太后拿着剪刀,认真修剪过寿那天,琉璃送她的那棵长寿草。
当然茂盛了,这可野火都烧不尽的,野草啊!那生命力,必须底杠杠滴。
“小刘子,你说这是不是有什么好兆头?”
“那是自然。”善于察言观色的刘福,那可是最懂太后心思的了,闻言,立马道,“这长寿草是璃妃送给太后的寿礼,既送给了太后,那自然是与太后的气运相连。这长寿草越发繁茂,自然是预示着太后福运绵长,万寿无疆啊。”
闻言,太后受用地开心一笑,用戴着玉扳指的手指,不无宠溺的戳了一下刘福的脑门,“就你嘴甜~~”
“回太后,沈姨娘求见。”门口的内侍进来回禀道。
“又来了?”太后道,放下手中的剪刀,无奈开口,“亏她这么百折不挠的性子——吃了那么多闭门羹,倒是还敢来,也不怕哀家一个不高兴,要了她的脑袋。”
哪个人,都有几家穷亲戚,饶是天皇贵胄,也避免不了。
太后这个,虽然算不上穷,但也着实是个拿不上台面的龌龊家伙。这个沈姨娘,是太后表姑家的姨娘,虽然关系很远,但也沾点儿亲。
这个沈姨娘呢,龌龊就龌龊在,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也不脚踏实地的做事,整天竟想着不劳而获,靠巴结讨好别人上位。
太后哪敢让她上位啊,这没官职名份,还凭着这个本来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身份,拿着她这个太后的名头,四处惹事,这要是给了她官职,岂不是要上天?
上天不说,这皇亲国戚的脸,都得连带着让她丢个干净。
不过,毕竟名份上也算她的姨娘,何况之前给人家吃了那么多闭门羹,也不能一直拒绝。况且,今天她的心情还不错,见见也无妨,于是太后就对进来回禀的太监道:“传吧。”
片刻后,一个妇人走了进来。
她穿着正儿八经的丝绸锦衣,妆容也画得极得体,可谁想到,一张嘴,竟然是满口的东北大碴子味儿:
“民福坚果台后(民妇见过太后),给台后情囡(给太后请安),猪台后晚福今囡(祝太厚万福金安)!”
一旁的刘福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行了,免礼吧。”太后无奈开口,冲一旁的宫女挥了挥手,“给姨娘看座。”
坐在椅子上,见太后一言不发,从未见成功见过太后的沈姨娘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没话找话。
她扫视了一下四周,碰巧看见了琉璃送给太后的那盆“长寿草”。
长在山野的她,怎么会不认识那草,见这草竟然出现在皇宫里,而且还用那么精致的花盆养着,不进诧异道:“太后竟然养,这种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