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赵风,阿木耶一路南行,准备先回大夏伺机而动,经过京城十里外的一片杨树林时,等候在那里的赤尾帮迎了上来。
为了证明身份,避免不必要的冲突,赤尾帮的人见阿木耶一行人走进树林,便将怀中的头巾掏出来,系在了头上。
为了很好的隐藏,自己的身份,他们此时都穿着大豊人的衣服,若没有这条头巾,根本看不出是大夏的人。
而之所以这条风靡大豊、大豊平民中几乎每个人头上都会戴上一条的头巾,能清晰地证明他们的身份,是因着头巾上绣着一个黑色的图案——蝎子的尾巴,而且是这世间并不存在的红色的蝎子尾巴,这也是他们“赤尾帮”,这个名称的象征。
而这蝎子图案看上去虽平常,其中却暗藏玄机。正常的蝎子尾巴,包括毒刺在内,共六段,而这个图案上的尾巴却是七段,而且多出的那一段还不是尾骨,而是毒刺,也就是说这个图案上画的,是长有两根连续毒刺的,不合常理的蝎尾,只有大夏人才分辨得出来,因此,这种独一无二的蝎尾图案成了大夏人证明身份,区分敌友、正确联络的标志。
“见过王子,”这群人的头领,上前行了一礼,道,“我是赤尾帮副统领,巴特儿,是总统领吉雅塞音让属下过来,跟王子请示指示。”
“吉雅塞音怎么没来?”
“吉雅塞音正在执行另一个任务,分身乏术,所以没有过来。”巴特尔低眉顺眼地开口。
“什么指示?”勒住马,阿木耶冷冷开口,被大豊人连怼带跟踪的欺负了这么久,总算没离开豊朝国境之前,在自己人这儿找回了一点儿一国王子的面子。
以前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个的阿木耶,此时心里竟涌上了一股不争气的,却情不自禁的暗爽。
见从来没在自己这些下属们面前笑过的王子嘴角突然勾起一丝诡异而魅惑的笑容,这个叫巴特儿的,心里不禁有点儿发毛,话都说不利索了:“回……回回回回禀王子,属下们替刘元嫁嫁嫁嫁祸马吉的计划,失败了,而且,大大大大豊皇上似乎已经盯上刘元了,不仅没相信顾舟的话,还派人设计洗白了马吉。头领让我们请示王子,接下来要要要是怎么做,是暂时置身事外,还是弃车保保保帅?”
听着巴特儿被电击了似的话,本就在赵风那儿受了一肚子气,正愁没处发的阿木耶,劈头便骂:
“保保保保你老母!几句话都说不利索,你是吃牛屎长大的吗?!还问本王子该怎么做?没有本王子,你们就不知道大草原上只有肥沃的水草,才能让牛羊变强壮吗?本王是让你们来煽动内乱的,马吉被除掉,刘元在朝廷上一支独大,这大豊还怎么乱?!就是要让大豊这两个旗鼓相当的权臣内斗,斗到社稷动荡,民怨载道,我们才好趁势出南下,一举拿下汴京!”
“王子教训的是,”抹了把被阿木耶喷了一脸的口水,巴特尔后退一步,半跪行礼,“属下愚钝,请王子责罚!”
见巴特儿如此恭顺,想到他是自己的人,在异国被欺负了半个多月的阿木耶,心生又不由得生出了一股相惜之情。
拍了拍巴特尔的肩,之前还暴跳如雷的阿木耶,瞬间笑得阳光灿烂:
“不过呢,他们两个人斗了那么多年,也没斗出个什么结果,本王已经没耐心等了。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抓住王太妃和皇太后有宿仇这一点,煽动五王爷赵南柯,尽快造反。到时候内战一起,我们就趁乱挺进中原,一举拿下大豊这块肥肉!”
看了看阿木耶灿烂得晃眼的笑容,想起他前一秒还乌云密布的脸色,巴特儿不无凌乱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小王子,也太善变了吧?这是个什么情况啊喂?!摸不着头脑的他好怕怕啊!
对于巴特儿的凌乱和懵逼,正沉醉在自己的幻想里,仿佛正在指挥三军进攻大豊的阿木耶,浑然不觉:
“至于大豊那两个水火不容的丞相,你们就不用管了。刘元那么贪,马吉又那么廉,注定无法共存,不用咱们插手,他们自会斗个你死我活。”
太和殿。
赵风身着龙袍,正襟危坐。
而此时,早朝早已下了,大殿内,除了赵风和随从李秀外,空无一人。
而赵风之所以穿得如此正式,正是为了主持科考中决定考生最终成绩的一关——殿试。
“让那些通过会试的考生进来吧!”干咳了一声,赵风道。
真是风水轮流转,没想到有生之年,他还能当上这世间权威无双、威风八面的监考官,想当年,他身为候考的学子,啊不,应该说是候选的皇子,在结束学业接受太傅考核的时候,那紧张滴呀,把自己的名字都报错了,看着威严摄人的太傅,硬说自己是身边的陪同太监,李秀,于是顺便把李秀也吓了个哆嗦。
在这么庄重而严肃的时刻,他本想摆一下当年考他的太傅的威风,威风八面地发布这个指令,奈何在脑子里搜罗了几圈,发现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官方墨水”,但又怕候在殿外意气风发的考生听到自己不够“威风”的词儿,有损君威,最后只得压低了声音,做贼似地对李秀道。
跟赵风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李秀,见主子这副贼样就知道了他心中的小九九,默默翻了个白眼,冲殿外高声道:
“宣考生入殿——!”
声落,众参考考生在国子监的带领下,鱼贯而入,在殿下整齐肃穆的列成两列。
第一次见皇上,第一次进太和殿,甚至第一次入皇宫的他们,此时比当初被考试的赵风,还要紧张几分。
他们战战兢兢地站在殿下,头往下压着,用力得都快压到自己胸膛上了。
这个降血压的姿势,别说他们自己了,连赵风看着都觉得累,可偏偏他们还连抬都不敢抬一下,虽然只要不把头抬到可以与皇上平视的程度,就不算不敬。
有些怜悯的将目光扫过这些考生,最后,赵风的目光停在了其中的一个考生身上。
这个考生与别人不同,他从容沉稳,并没有显示出其他学子的那种畏缩恐惧来,最值得赵风赞赏的是,他的头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压到胸口,而是恰到好处的低到刚好看不到赵风眼睛的位置,以至于赵风在能看到他的同时,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是他?”赵风心道,又惊又喜。
这个人就是他十天前监察考场时,认为绝非池中之物、气宇轩昂、与自己“有得一拼”的少年考生。
这个学子果然出类拔萃,竟然通过了万里里挑一的会试,他的眼光,果然不错。
思及此,赵风心情大好,立即想出一个了殿试的考题:“宋之风华”。
“这次殿试,就以‘宋之风华’为题,诸位考生可以思考答案了。”赵风道。
殿试和前面两次考试不一样,殿试是考官直接出题,考生口头回答,各抒己见,各展才学,不像之前的会试一样,需要用笔,在纸张上,将自己的想法誊写出来。
赵风给的这个考题可不是一般的大,一个“宋”字就把整个豊朝给囊括进去了,不过能通过层层选拔进入这天子亲自遴选的殿试之中的,也绝非等闲之辈。
题目刚出出来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除了几个因为没见过这森严的皇宫和天子之躯,因太过紧张而思维不畅的,都答出来了。
而天子亲自出题的殿试也不是因为没有了除皇帝以外的考官监堂,便可随意许多,半个时辰后,没有想出答案的,就会直接被候在殿外的侍卫不由分说地拖出去——取消考试资格。
而想出答案的考生也按想出答案时间的先后,在殿前整齐有序地列成一列,逐一向考官,也就是赵风,汇报答案。
从第一名到第十四名,所有考生的答案无一例外是以赞美为出发点,或歌颂大豊的文治武功,或赞扬大豊的风俗传统,或吹捧大豊的国策政治,即使偶有变动,也大同小异,与赵风预期的结果天差地别。
而那个一眼便被他看中的,“与自己有一拼”的考生,宋岩,却迟迟看不到身影。
听到第十个考生的时候,打了N个盹的赵风,终于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催眠曲似的千篇一律的答案了。
“怕!”一声脆响,赵风的手狠狠地拍在了龙椅的扶手上,然后在被他这声音吓了一个哆嗦的考生们惊恐的目光下,威严地抬起方才拍在龙椅上的那只手,威严地把手收到胸口,威严地用另一只手握住这只手,然后极不威严的把脸皱成了包子:妈蛋,疼、死、朕、了!
不待众考生反应过来,某个爱面子如命的皇帝已瞬间由“包子脸”,秒变“威严脸”,君威赫赫地开口:
“若后面考生的答案,都是歌功颂德的,那便先不必说了,朕现在想听个和这个不一样的答案。”
瞥了眼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某人,李秀使劲儿揉了自己的揉眼睛——没想到主子还有这技能,他还以为自己看出现错觉了。
赵风这话一出,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那些绞尽肚中墨水想出的、自以为歌颂大豊风采的“惊才绝艳”的好句子的考生,就像被命运残忍地扼住了喉咙:
不仅气儿上不来了,还憋得慌。
皇上都亲自发话了,不符合这位大佬号召的,谁还敢说?轻了,是惹人家不快,被拖出去打几十大板;重了,是惹人家十分、非常、特别滴不快,会被直接被拖出去斩首的啊!
见殿内没了动静,赵风这心上,不禁涌上了一股失落。
这一个个的,和宫里那些迂腐不堪的老学究是一样,墨守成规、冥顽不化,一个勇于推陈出新的人都没有,亏他们还是狂放不羁的少年郎。
他真是,白对这一代考生寄予重塑山河的厚望了,在心里大义凛然地数落完这些考生之后,赵风立即走心地打了蔫:
丫的,没人帮他分担革弊立新、重振大豊的重担,他一个人不累的吗?一个人不累的吗?!个人不累的吗?不累的吗?累的吗……
思及此,赵风求救似看向队伍最后边那个才华横溢、气宇轩昂、风姿不凡……需要划重点的是,“和当年的自己有的一拼”的考生。
李秀:皇上,都什么时候了,咱能不自恋了不??
然而,就在他的目光落在那个人身上不到片刻的功夫,那个人收到求救信号似的,在赵风受宠若惊的目光下,大步向他走了过来。
看见赵风望向宋岩那如期待梦中情人的痴汉一般,炽热滚烫的目光,李秀忍不住一阵恶心:
呕……
“草民想出的答案,也是歌颂大豊风彩的,只是臣这风彩,与别人的风彩,有所不同。”宋岩一字一句地开口,语气坚定,不卑不亢。
啥咧??
这位兄台,请问您是怕赶不上被刷下去的末班车么?
您是没听明白皇上的话还是怎么着?只要是歌颂豊朝风采的,管你有没有区别,就、不、行、啊!
谁知这位刚放过狠话的天子,闻言,竟然没有生气。
“那请这位考生说说看,你的不同,究竟是不同在哪里?”赵风饶有兴致地开口,宠溺一笑,尽显夫君魅力。
李秀:呕……
皇上,咱不带这么放水的啊?!其它考生一听,悔得肠子不仅青了,而且还有点儿疼:
早知道是这么个“不同”法,他们早自告奋勇了,也不至于丢了这千载难逢的可以引起皇上注意的机会。
“没有哪个朝代是完美的,如今的大豊,虽国力尚可,却有冗官冗兵,国库供给不足,苛捐杂税过多,百姓负担过重,官员横征暴敛,农民申诉无门……等弊病。”宋岩一气呵成,看上去是早有怨言,哦不,是早有准备。
他说的是无所畏惧,身旁的其他考生却被他吓了个够呛:
这哪里是答题呀?分明是斥责新皇昏庸无能啊!这家伙莫非真的不是来考试,而是来投胎的??
有几个机灵点儿的,忙壮着胆子上前,把自己和这个不要命的人撇清关系:“皇上,我等并不认识此人,之前也无任何交集,此人所言皆是他一人所想,与我等无任何关系,请皇上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