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沧大陆,云国最北,蛮荒之地。
天色阴沉沉的,乌云压在上空,使得整块大地暗沉一片。
空中的袭来的大风卷起地上到处都是的沙子,仿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困笼,将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流放之人牢牢的困在其中,不得自由。
一处残垣破壁之下,一个满身鲜血看不出一处完整肌肤的女子正背靠在残壁奄奄一息。
残壁外围三丈外站着一排十个身着黑衣面带黑巾的男子,一身肃杀之气,他们手中的刀上依稀可见,正淌着血滴。
他们身后款款走出一个身着艳丽的女子,妩媚妖艳,杨柳细腰,眉宇间与地上躺着的女子有几分相似。
地上的女子仰头看着面前的人,声音含着嘶哑,像是用尽一身力气,眼中满是悲凉和不可置信,“为什么要这么做?”
“嗯?为什么?”衣着艳丽的女子朱唇轻启,像是呢喃,又像是在讥笑。“我的好妹妹,当初若不是有皇帝陛下的圣旨赐婚,你以为你会有机会回到父亲母亲身边?你以为就你这山野村姑就能当得了丞相府的嫡小姐?”
“你认为在你我之间谁才是父亲母亲心中最属意的丞相府嫡小姐,是你这个自小生在山野的丫头?还是我这个自小被养在身边,精心教养的女儿?大家都心如明镜。再者,作为五皇子的亲姨娘,母亲可是一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给五皇子做正妃,如此全身心的支持五殿下称帝的,而父亲作为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百官之首,你认为父亲会看不清谁才是最有实力称帝的?至于你...不过是他们用来敷衍陛下旨意的一个弃子而已。”
江灵筱听罢,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呵,她真是天真,原以为这些是她血脉亲人,会如她一般珍视这段亲情,却原来他们是这样看待自己的,自己不过是他们眼中的一个傻子,弃子啊,真是可悲!
“好妹妹,你知道吗,”江灵珊掩唇轻笑,“父亲母亲瞒着世人处置了陆姨娘,对外只说你我是双胞姐妹,闭口不提你我被调包的事,是为何?...不过是我这位大小姐与五殿下自小青梅竹马,深得五殿下的喜爱,他们弃不了到手的荣华富贵,要做这从龙之功之臣罢了。”
江灵筱睁大眼睛,她真没想到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她原以为是真如父母所讲是府中妾侍心思歹毒,因嫉妒之心才将她这嫡二小姐抱出府,没想到事实真相竟是如此,难怪了,无论她如何乖巧都得不来自己亲生父母的关爱,亏她还以为是因为她自小离家的缘故,她真是想的太简单了。
“好妹妹,战王本就名声在外,你以为区区一个残废了的王爷能成得了气候?告诉你,父亲从来没有把战王放在眼里,又怎么会真心实意的跟战王结亲?再者,你可知战王为什么会谋反失败吗?”
在江灵珊说话间,一名全身包裹严实的人从黑衣人身后走出来,在江灵筱面前缓缓打开披风,露出她十分熟悉的面庞。
“二小姐。”
“玉竹?你们......”一个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出现在她面前,灵筱脑中电光石火间一闪似是明白了一些自己从未想清楚的事情。
原来自己的身边一直都埋着一群豺狼虎豹啊,而她竟将他们当作自己的亲近之人,对他们竟无一丝防备。
是她连累了战王,是她害了战王啊!
“哈哈哈,我真是眼瞎。”江灵筱悲怆的声音嘶喊着,“玉竹,我待你不薄啊。”
“二小姐,玉竹从来都不是您的人。”被唤作玉竹的女子定定地站在江灵珊身后半步处,轻声的向灵筱回道。
“可叹我真心错待,却原来在你们眼中我不过是一个傻子,任你们半步而不自知,我真是愧对战王啊。”
“二小姐,成者为王败者寇,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五殿下是众望所归,玉竹不过是比您看的清而已。”
灵筱喘着粗气,像是费尽自己力气般怒吼,“一群畜生,你们不会好过的。”
“哼,妹妹,莫要乘口舌之快了。”江灵珊冷笑一声,“母亲与皇后姨母早就有结亲之意。原意在我及笄之年,皇后姨母感念五殿与我下青梅竹马,想向皇帝陛下求来赐婚圣旨,好成就秦晋之好,让五殿下与丞相府亲上加亲。”
“若不是陛下生性多疑,总担心诸位皇子结党营私,予以谋夺帝位,再者母亲与皇后姨母本是亲姐妹,陛下虽亲近丞相府,但也忌惮这层关系,故而为了牵制丞相与皇后之间的关系,这才会下旨为丞相府嫡女和本就名声不好的战王赐婚,如此既能打破丞相府与皇后结盟的可能,又能让丞相府和战王府相互牵制,何况战王与父亲本就嫌隙颇多,哪怕有了姻亲也不会和平相处,这是陛下可以预见的,只是你一直没看清罢了。”
灵筱:“......”
“世间传闻战王年少从军,战功赫赫,可惜素来帝王最怕的就是功高盖主之人,何况还是资质卓越的亲儿子,陛下容不下战王之事朝野皆知,只是从不放到明面上罢了。不然你觉得父亲为何一定要让你代嫁,这亲疏远近,我与你,显而易见。”
“而战王自双腿残废之后,性情暴虐凶残,多次打杀府中下人,陆姨娘怕我会在战王府受苦,这才道出你我被调包的事由,就算如此,父亲母亲还是打杀了府中知晓此事的下人,对外只说你我是双胞姐妹,可如此还是改变不了我实则是姨娘生的庶女身份。此事皇后姨母知道后颇有微词,若非如此何故我只能屈居侧妃之位,五皇子妃的位置本该是我的,是你的原因才让我只能做一个妾,而非正妻,你说我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江灵筱看着眼前正陷入魔障的江灵珊,心中莫名的冷静了下来,“姐姐,你们真以为没了战王,五殿下就可以隆登帝位,安枕无忧了吗?”
“哼,五殿下是陛下和皇后的嫡子,理应由五殿下继承大统。”
江灵珊面容有些扭曲的冷哼道:“如今战王已被斩首,那些个扶不起的阿斗皇子根本不是五殿下的对手,帝位终将是五殿下的囊肿之物。而我将会是云国最尊贵的皇后,可惜妹妹你是看不到了。”
啊哈哈哈——江灵珊在灵筱面前狂笑,仿佛此刻她已是站在皇权的顶端那般,整个人有点癫狂。
灵筱感觉到自己生命正在流逝,这一刻她发现不怕死了,这条命就当是还了江家的生恩,从此她不欠他们了,她与他们再无瓜葛。
灵筱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脑中不停的想着战王战败之后发生的,一幕一幕,犹如昨日之事。
世人只知战王死于断头台。可又有谁知道,其实那日断头台上真正被斩杀的是不是战王,当日她不过是耍了手段用死囚换了战王一命,而后她更是与义父二人共同协力将战王双腿治好,她本意是以此换来一纸休书,从此恢复自由身。只是没想到这其中原来战王是受她所累,是她亏欠了战王,也罢,如今战王已完好,自己也算是将功抵过,且以战王的雄韬武略,他吃的亏又怎会就此罢休,在未来的某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只可惜她是看不到了。
江灵筱冷冷的看着眼前癫狂魔愣的江灵珊,心里不禁觉得可笑。
只是她不会告诉他们,让他们这群利益熏心的畜生做美梦去吧,他们超早会遭报应的。
江灵筱慢慢闭上眼眸,悲怆的留下了血泪:“义父,筱儿错了,筱儿好想你。”
她真傻啊,曾经跟义父生活在山野多快乐幸福呀,偏偏她为了这些薄凉的亲缘,离开真心疼爱她的义父,甚至还要义父为她奔波,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来助她,她心里有愧。只是再无今生...她前义父的怕是只能来生再还了。
若有来世,她一定要擦亮眼睛,心明如镜,远离那群豺狼虎豹。
若有来世,她只想摒弃前尘往事,重新开始一段只有爱自己的人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的生活。
......
狂风吹起地上的沙子,轻轻掠过女子的身体,她静静地躺在残壁之下,紧闭双眼,面相很平静,不悲不喜。
一道身影从风沙中跌跌撞撞的向此处跑来,脚步凌乱不堪。
不——
乌云压顶的残壁旁,身着天青色布衣的男子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满身伤痕累累的女子,嘶声力竭,哭的悲凉不已。
仿若时间静止一般,男子维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
他们的身边跪着几个玄衣男子,神情面色无一不忿恨悲怆。
良久,直到有人匆匆而来,不知来人在男子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男子才起身将女子轻轻抱起,似是抱着世间珍宝一般,缓缓的走向远处。
蛮荒某处,燃起熊熊火焰,空气中响起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很久很久。
一把火,焚灭凡胎肉体,一把火,带走一颗跳动的心。
从此,世间多了一个无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