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登州的酒,吴城的栗子糕
延言再无言,牵动缰绳走去。他回身关闭门扉,双手在生了倒刺的门前骤然停了下来。从半闭的门中凝望前方搀扶着一步步回去的倩影。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延言,你且先走两日,登州离吴城比较近,你带两个人去吴城买些当地的土产,嗯……好像那里的栗子糕不错。多买些,本王要带回宫。”
“这……”他诧异着看着前方一身紫衣的人。
“有什么不明白的。本王的王妃,老家便是吴城,带些土产回去也算应当吧。即便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冲冲样子也过得去。”
那时他一直都这样想,他家王爷就是这样的用意吧。
直到后来,回到皇城的那一天。
两车的栗子糕从吴城到皇城长途跋涉坏了大半,余下的以四五块分成了小包。王爷留下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奉给了皇上,皇上赏赐了当时的朝臣,也只够一人一包。
王爷余留下的部分,真正拿回碧水宫给灵巧儿的只有一小包。剩下的,在朝后,王爷“偶遇”户部侍郎江羽,便将余下的部分全送给了江羽。
“本王这里太多,分给江大人一些。江大人近日没少为皇上分忧,为边陲驻军的粮草没少出力,多得些是应该的。”
江羽看着一箩筐分装好的栗子糕,着实有些头疼。
“……这……这也太多……微臣独身一人,实在是吃不完……”
“江大人有亲眷,本王想……也有不少挚友吧。江大人若实在吃不完,大可以送予他人。本王不会怪你借花献佛的。”
那时,他注视着目光深遂,嘴角扬起弧度的人实在难解,为何突然要送给江羽?
就在那晚风轻拂的夜,他“偶然”看到江羽进了醉香轩,手里正拿着两包栗子糕。在那阁窗银铃脆响处,他眺望见了那副花容,也得知了江羽会见的是谁。
那一刻,他心中怔然,所有的疑惑迎刃而解。
偶然、偶遇都是必然出现的。
长途跋涉、转折馈赠的两车栗子糕,都只是为了那人樱红双唇间的一口,为了那人一时的欢颜。
延言从门缝中收回目光,逐渐闭合的门掩住前方的身影。
他长长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一跃上马,向着吴城的方向奔去。
岚尘雪回到屋内,嘴角微微上扬,暗淡的眸子在笑颜上露出几分神色,仿佛那双眸子从来不曾看不见。
“笑什么?”庭芳问。
“突然,觉得有延大人在也挺好。我还能吃到栗子糕。”
“你就这么点期望。”庭芳嗤然一笑。
“能实现,在小又有什么关系。我知足了。庭芳姐,我现在很开心。”
庭芳抿嘴微笑,缄口不言。
是啊,能让她高兴,什么不行,庭芳心中恍然。
亦日,弦月树梢头。
庭芳在酒肆里打了最上好的一壶酒,在院落的空地上铺了草席,摆了大小不一的酒杯与碗。
她还邀请了本家大娘一家,在庭中办起了一场小宴。此时,只差延言返回。
不久,门外传来了马嘶声,庭芳笑迎出门,将风尘仆仆的延言拉了进来。
“大木头,快来啊,就等你了。”
庭芳将延言带回的栗子糕放在了席间,在各个身前的器皿中倒满了酒。
“感谢大木头带回来的栗子糕,我们干了杯中酒。”
延言从被拉进来便一头雾水,直到众人席地而坐此时被庭芳大肆叫酒喝。他瞥眼看向一旁的岚尘雪。她笑了,那是发自内心开心的笑。
他与庭芳对视一眼,目光相触交流的讯息,与内心深处的一点恰巧融合。
他们所做的,都是为了这一抹笑颜。
“干!”延言一饮而尽,畅快淋漓。
众人饮下,岚尘雪迟迟未尝试。空气中栗子糕的香味缓和了烈酒的气味,更添了别样的芬芳。
她的酒杯最小,双唇才凑近杯沿,酒香的浓郁便贯穿鼻翼。一抿间,辛辣的味道从唇间传到舌尖,倒是比其他的酒要烈的多。
她的酒量不好,喝些果酒便可醉。这一杯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便会醉倒。
醉倒了也要喝,在她还能尝出味道之前,她想知道登州的酒到底什么味道。
一口喝下,酒气瞬间沁在嘴里,辛辣烧灼感在喉中跳跃,随即划入食道。她感觉到一股热力的流动,传进了心里,灼热了全身,最后化成了泪。
这就是那个人喜欢的味道——她兀自想着。
“呵,好辣,呵呵。”她立即将栗子糕塞进了嘴里,甘甜的味道化解了辛辣。
岚尘雪只要一小杯便够了,庭芳却不肯服输,兀自跟本家大娘比起酒来。
一时间,席上热闹了起来。有人吟唱有人舞,有人比酒有人醉。
玉横低垂,晚风吹进薄衣宽带,让酒力灼热的身子感到一丝舒爽。
本家大娘一家都回去了,草席上,延言的身旁,左右两边的人各个醉意微醺。
岚尘雪不胜酒力,已匍匐在矮椅上,微弱的声音从口中道出。
同样醉意微醺的庭芳依靠着延言,眉头微皱。“尘雪,在说什么?”
“听不清。”唯一还保持清醒的延言说道。
“大木头……你看……尘雪那时笑得多么开心……”
庭芳倚上延言的左臂,身子酥软好似无骨。
“……我知道你心里……记挂她……没关系……你的怀抱,我不要了!留给尘雪……”庭芳半醉半醒喃喃说着。
“庭芳姑娘,你醉了。”
“可是要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啊……”话音落,庭芳已阖上了双眸,渐渐从延言的左臂滑下去。
延言适时地将庭芳托住,才避免她摔倒在地。庭芳重新睁开眸子,阵阵精神。
“呵……我是醉了……醉生、梦死……”
庭芳勉强起身欲扶起匍匐的尘雪回去。
延言走上前。“你自己勉强,还是我来吧。”
岚尘雪感到一个力量,身子瞬间腾空而起。她好像听到了久违的心跳声,便伸手紧紧抓着手下的衣物,不忍松开。
忽如其来,一些片段涌进本是浑噩的脑中,琐碎却清晰可见。
延言将她的手放好,见她睡去便吹灭了烛火离去。安稳了一个,还有另一个,那个可是说不准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门扉关闭,月光透过窗洒下,照射在床榻上绻缩的身体。
她微微开口,眼角划下一道泪痕,没有意识的喃喃喊着:“……阿……川……阿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