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雨中而来
《述行赋》:“翩翩独征,无俦与兮;言旋言復,我心胥兮。”
近来阴雨连绵,山中雨下得格外大。翠绿的明月山半山腰,三人雨中前行。
雨水如同天边倾倒而下,噼里啪啦打在水榭屋顶。四周升起的水雾一片氤氲,瞧不清前方四五米的距离。
“听说殿下前些日下山了?”水榭台边宽大的木床榻上一方小木桌,桦绱与一眉目清秀的公子相对而坐。好在今日虽雨急却无风,扑面而来的凉爽吹淡了炙热。
桦绱转头瞧望对面青年男子,淡然颔首一笑。男子一身素色便服,清俊的眉眼,侧颜与云公子极为相似,当然不似那般招摇,多了些文人的书卷气。
“杜公子自从去了长安做官,消息越发灵通了。”连翘提着铜水壶进来给茶壶里添了热水,山中清泉水,甘甜清冽。忍不住打趣道,杜公子脾气好,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杜元琛是昔日公主府的门客,后来桦绱推荐他参加乡试,不料一路高中,现下在长安就职。进吏部做主事,吏部掌管三品以下百官升迁大事。这次被选中与林大人一同巡视各地民情,监察百官。
为了不让有的官员有机可乘,提前做好防备。故两人一组分了好几队,暗中去各地事前暗访。临近州郡查完后本应与林大人汇合,但他故意快马加鞭连夜赶路,独自先行来到明月山。
“连翘姑娘莫要取笑。”杜公子面上有丝难为情,浅笑回连翘,又小心看着桦绱,声音因为紧张有些沙哑:“若,是殿下想微臣回来,臣便请旨回袁州。”
持杯的纤手一顿,桦绱垂眸回道:“回来做什么,袁州虽还算得上繁华,但与长安相比是比不得的。你现在又进了吏部,多少人消尖了脑袋都进不去的地方。”
杜元琛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快的不易捕捉。
“你母亲身体可好?”刚入公主府那会,杜元琛母亲病重,幼弟年幼,他自荐草席入府,这些都不是秘密了。
“好多了,谢公主挂怀。”面上浅淡的笑,却带着苦涩。
桦绱无焦距的放空望着前方,雨好像稍小了一些。一道模糊的高大身影恰时出现正前方,一柄黑色油纸伞,踏雨而来。长衫衣摆早被打湿贴在身上,却不显丝毫狼狈,行走间从容不迫,不见轻浮举动,像是享受雨中别样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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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回来,会生病的。”小城子身后苦苦劝着。
“没关系,我喜欢下雨天。”桦绱转身,小脸上的水珠像断了线的珠子蜿蜒而下,却遮挡不住灿烂明媚的笑容。
“公主,小祖宗,饶了奴才吧!这要是生病了,太子妃娘娘还不得要了小的命。”
那时的她不知愁滋味,小手接着雨水,突然头上雨水停了,桦绱诧异的仰头,凭空多出一把伞:“殿下,会着凉的。”寻声而望,少年清俊的脸庞闯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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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近了,亭外停下脚步。黑油伞的前沿缓缓抬起,是一张格外英俊的面容,隔着雨帘,长眸望来,漆黑幽静,透不出丝毫情绪。
“齐大人?”连翘意外的喊出声,提裙走过去。
罗侍卫带着自己未穿过的墨蓝色衣袍给齐大人换上,齐域从书房里间出来,桦绱一晃神,手中的茶差点漾到裙摆上,杜元琛看在眼中,面上一丝黯然。
“微臣参见公主,公主千岁。”
“免礼,坐。”
连翘端着杯热茶水放在齐大人椅子旁边的小桌上。
“微臣叨扰,不想殿下有贵客。”齐大人好像因自己贸然前来而愧疚,但语气不卑不亢,腰板笔直。
桦绱为他二人引荐,两人起身作揖,见完礼,杜公子说先下去休憩梳整一番,毕竟连夜赶路,起身先行离开。
走下台阶的杜元琛回身望向水榭那方,问一旁的罗侍卫:“罗兄,齐大人,何时来的宜春?”
罗廷旭没多想,说:“两个月左右的时日。”
杜元琛点了下头,又看齐大人那通身的气度透着不凡,而且总觉得这人令人看不透。
多日前,桦绱就令王池告诉几位大人,整理一下诸事告诉她。齐大人新官上任,忙的一时抽不开身,这事便被耽搁了拖到今日。齐大人本想将档案、账本给殿下一一过目,不想被雨打湿。这院子管事带着他的两位侍从,正在前堂炉前烤干账册,连带滴着水的衣衫。
无法,现下只能口述,桦绱想像得出齐大人定是亲自询问或巡视袁州诸事,才能对答如流。政务处理的干脆漂亮,不负年轻有为的‘盛名’。
小厮送来烘干的档案,桦绱翻看,有疑问提笔在空白宣纸上标记。
坐于对面的齐大人看后,出声说道:“殿下的字笔势洒脱,极有筋骨。若是微臣没瞧错,是师出泾阳夫人吧!”泾阳夫人是书法大家曹氏嫡女,一手墨宝写的惊世。
“齐大人如何知晓?”顾琰羲曾给她几本泾阳夫人的字帖,十分珍贵罕见,其实拜师的是他。不过桦绱多年苦心临摹,练出今日成就,右手中指明显变形。
“微臣儿时顽劣,七岁那年母亲让我练书法,以练心性。选了几位大家的字帖让微臣选,那时我哪懂,随意一指便选了泾阳夫人的。”
桦绱诧异:“齐大人也师出泾阳夫人?”。
“并不是,殿下不知老师的规矩?泾阳夫人每三载只招一个学生。不巧,那时她已有弟子。”之前听辛婉月说齐大人二十有三比顾琰羲年长一岁。曾经,他跟她说过六岁拜师,那个弟子恐怕就是顾琰羲。
“那齐大人后来拜了何人?”一时提起了好奇心。
长眸望了她一眼,或许因眼瞳太黑,恍若目带情绪。提笔蘸墨,挥毫书写,是行草。写了‘青海居士’四字,原来亦是师出书法大家。青海居士不光字苍劲,还画得一手好丹青,犹数竹子最有名,不过听说已仙逝。
因相对而坐,桦绱一时没反应过神来,可是在放笔的一瞬,她看向那只骨节分明纤长的手,目露诧异,他竟然左手持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