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人要有良知
当年嫁到刘府她其实不情愿,可是女子的姻缘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胆子小性子也软,父亲让她做什么她也不敢反抗。
进刘府许多年才生下儿子,遭受婆婆轻视白眼,冷嘲热讽,心中有委屈也不敢言。青儿出生了她也卸下传宗接代的重担,百般呵护这珍贵独子,公婆更是宠溺,从小养在他们房中。可溺爱的多了,就养成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的脾性,等到反应过来想亲自教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且老爷对儿子不大上心,整日忙于拉帮结派,围着陆大人、王国舅转。
青儿到了说亲的年纪,她有意想与徐太傅家、辛家、薄家为首的世家交好,这些士族家风严谨,夫人们都是名门出身,通情达理之人,做成儿女亲家是福分。以青儿的资质刘家的地位,万不敢求取他们家的嫡女,就是庶出的姑娘也是莫大的荣光。
陆太后一直有意想让徐家嫡女做泾王正妃,以此拉拢徐家,可徐家的态度不温不火,多年也没个准话。泾王更是见不着人,在外多年身下有了长子,徐家以此婉拒这门亲事。
对太后都如此,对他们可想而知,礼数周全但疏离冷淡。她知晓他们瞧不上刘府,背地里都对当年之事颇有微词。这些年,每每宫宴,婆婆都千方百计想进她们的圈子,只是难以融入。回来便大发雷霆,说不识抬举云云,难听的字眼张口就来,她总是沉默不言,最后少不了被骂上一两句泄恨。
人要有自知之明,还要有良心。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所以她怕,太惧怕了。胥门之变死了太多人,牢狱中动用过私刑,每日都有抬不完的尸首。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几家女眷侥幸从牢中出来,迁到城郊村落,又染了瘟疫,竟无一人生还。江家是因西北边境遭敌军进犯,才侥幸躲过一劫。坊间百姓都瞧出的蹊跷,她在刘府又怎会不知。
只是她不懂,是为了什么,以至于赶尽杀绝,做的那样绝!
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懂那么多朝堂政局之事,但确是能感觉出事情的不简单。
遇刺、劫囚、一身血衣朝堂请旨。。。这些不必她打听,房中丫鬟都在议论。那时她就震惊不已,比儿子都年少的小姑娘一下要经历这么多危难,心中不忍又良心难安,怕有朝一日终将清算这笔账。此后,她常常到庙里求神拜佛以求宽恕。
终究没有躲过,这一日还是来了。公主少时便有那份劫狱、请旨的魄力和胆量,自然更有与他们对立的勇气。
前段时日,小叔刘咏的案子,听老爷说是长乐公主举报的。她听后与愤恨、骂骂咧咧的刘家人态度不同,那一刻起她便开始惶恐担忧。
长乐公主与陆大人几个月前在长安起了冲突,可是一点颜面都没给,罚陆家仆从跪了两个时辰。跪多久,谣言做不得数,但总归是起了争执,陆家被罚了一顿,落了下风。陆大人什么身份背景?那是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正经的皇亲国戚。而他刘家,远不能相比的。
他家夫君与陆国舅、外戚王氏,昔日上封刑部尚书廖大人都走得颇近,还曾参与胥门之变的犯人看押审问,在西市刑场上做过监斩官。。。
这些,都将成为公主与刘家为敌的原由。
一听说青儿出事,她险些晕了过去,怎会与命案牵扯上!她的儿子不可能做下那样可怕的事,定有什么误会!老爷未回,她心里无底,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案件进度都不知晓。谁主审?老爷可去打点了,记得说过与此地刺史颇相熟的,那刺史可给周旋了?
命小厮前去打听,回来说在县府衙公堂上审理,主审竟然是大理寺的人!还有御史台的官员做旁听,而长乐公主出现在公堂之上,一番别有深意的提问令她听后难安。
带回来的消息让她的心一次次往下沉,不单单是命案,万州刺史与一众官员遭罢免问罪。老爷一夜未归,她也一夜未眠,天还未亮就守在府衙门口。人生地不熟,想寻个熟人打听打听也寻不着。急的上了火,太阳穴、头顶一抽一抽的疼,好像针扎。
刘夫人端看面前的妙龄女郎安静美好,一手支着额角,姣好的面容上不喜不怒,静静的看着自己不言不语。一份骨子里透出的优雅,一份举手投足间的从容,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灰蓝丝裙垂地,月白大衫上用蓝绿丝线绣绽放花卉,色泽清雅,衬得人越发白皙。发髻上没有过多饰物,只有一支纯金长步摇,简约大气。
美则美矣,只是她实在太过消瘦了。那支着额头的手腕,纤细的不可思议,险些要挂不住碧绿水亮的玉镯一样。公主早已过了婚龄,却一直长居山中,有一瞬看着她黑亮静谧的眼睛,她其实说不出祈求宽恕的话来。
桦绱挑了下羽眉,秀面上终于有了丝表情。手肘倚靠着桌角,左手将茶杯盖上,低头看着满脸泪痕,情绪失控哭得不能自已的刘夫人,记忆里她总是穿的妥帖,妆容一丝不苟,是个极讲究的人。
桦绱站起身,长裙曳地,依然注视着刘夫人,须臾走上前,身后大衫擦过地面,飞舞飘荡。蹲下身,伸手将刘夫人凌乱的领子一一整理,刘夫人怔怔的看着桦绱,眼里希冀的目光死而复燃。
桦绱不受影响,专注又仔细的将刘夫人叠起来的领子理整妥当,把凌乱的头发别于耳后,将歪斜的玉簪重新插好。
尔后后倾身躯,细细端详,徐徐说道:“刘夫人,吾即使通天的本事,也是无法抹去消除令郎杀人和违纪,再说御史台与大理寺并不是吾能左右的。”
人的性情是不一样的,千人千貌,用好与坏来区分太过笼统。比如刘夫人,你说她坏,其实她有良知。你说她好,她又是自私的,明明知道儿子的过错,却还是做不到公正,千方百计想为儿子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