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长情调
入夜,燕然在闺房中来回走动,一脸心事重重。
那把剑,剑柄绑着掉色的红色布条,剑鞘上面布满古老的纹路,拔剑出鞘,精光内敛,青光明亮,青冥的剑就是这把。她以为她忘了,忘了少年的模样,忘了他们相遇的情形,可是,如今只是看了剑,她便一眼认出那是谁的,原来,她从来都没有忘记。
胥王的事她都是道听途说,那时她还未出生,只是隐约知晓父亲曾是胥王麾下的将领。不过父亲从来不提,她一个女孩子对朝堂局势也没那么大的好奇心,自然也没过问过。
父亲在犹豫,她看得出。
若是父亲将青冥供出,虽不敢说如今新皇会要了青冥的命,可是当年参与此事的众臣不会放过他,定会以绝后患。比如姚贵妃,近日频频示好的姚公子父亲,便是当年促成这场惨案,至关重要的人物。
她想救他,不知为何,为了年少一场遇见,还是因为他悲惨又沉重的身世。
她想起变得有些模糊的少年容貌,难怪他总是孤独又冷漠,她想看到他的笑容。所以一直乖巧的燕然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偷偷去书房取走了父亲的令牌,抱起那把名剑,沉甸甸的犹如此刻的心情。
青冥被关的地方与普通牢房不大一样,稍微干净一些,也更隐蔽。看守的侍卫得了银锭子欢心的离开,不忘提醒小姐,时辰不能太久。
燕然往里走,一个个仔细看过,关押的人深夜大多睡去,鼾声如雷,在这都能睡着不得不说,心还真的大。最里面倒数第二间,一个英挺的青年坐在石床上,倚靠冰冷的墙壁,支着右腿,左腿平放,仰头看着小窗照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得出神。他的容貌变了,变得更为俊美,神情却一如既往的孤寂,长眸漆黑瞧不出情绪。
燕然的脚步声青冥一早就觉察了,少间,缓缓转过头看向她站的地方,四目相视。
燕然抱着沉重的剑走上前,走到牢门处,隔着铁框看他。
“青冥,我们又见面了。”言罢,一个浅浅的笑。
少女的笑容,恬静美好如同这道月光,青冥很多年都不曾忘却。
青冥走了,带着他的剑。燕然闯了祸,被送到山里庵中,沉敛心性。
沈大人矛盾纠葛的心情终于平静,这样也好,燕然替他做了决定。只不过二人如何相识,真如燕然所言,多年前的偶遇?如果真是这样,那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十六年前
那时年轻的沈大人在胥王麾下任八品宣节校尉,夫人才怀有五个月的身孕,有了一个嫡子的他们都期望这次能是个女孩。
某一日一场战事,沈校尉随胥王出征应敌,战场流箭甚多,防不胜防。沈校尉为救胥王,奋不顾身挡了一箭,摔下战马险些送命。等到战事平稳,敌军节节败退,沈校尉才苏醒过来。
胥王设私宴,邀沈校尉与夫人为座上宾。王妃与夫人一旁相聊甚欢,饮酒正酣之际,胥王兴致正浓停杯看着沈校尉说:“本王喜得麟儿不久,如今见沈夫人怀有身孕,若是能诞下千金,本王便与盛庭做儿女亲家。”盛庭是沈校尉的字。
喝的昏昏沉沉的沈大人高声言好,沈夫人一旁听着惊出一身冷汗。转头瞧王妃也是一脸吃惊,心中更是惊疑不定。胥王酒后戏言,若是明日清醒,后悔不已,对于夫君的仕途可绝对不是件好事。亲事嘛!讲究个门当户对的。
可没想到第三日,胥王议事过后,留下沈校尉,问起身体恢复,又笑言此事。沈校尉诚惶诚恐,说酒席间的玩笑话,做不得数。给胥王殿下摆好台阶,就等他顺着往下走,可是没想到胥王却认下此事,说等夫人生产后再说,总之先预定好沈家的长女做世子妃了。
虽然沈夫人生产后,奶娘抱着小公子出来,令沈大人松了口气。可是三年后沈大人还是多了位千金,便是沈燕然。不过那时胥王早已因谋逆而被斩首,王妃抱着世子跳江了。
。。。
讲述故事的人始终没有露面,只是嗓音熟悉,好似很久之前听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磁性低沉,悦耳动听。
桦绱起身,迟疑了下,提着裙向幕布后面走去。可是烛光一灭,幕布暗了下去,声音戛然而止。桦绱加快步伐,心中紧张又好奇,然而幕布后面只有一盏烛灯飘着一缕青烟,和小桌上摆放的皮影人物。
桦绱醒来,立于窗前,将窗户开到最大,晨风吹了进来,带着潮湿的水汽,凉爽极了。
手中攥着一本彩色封皮的书籍,封面几个字:《长情调》多情公子著。
翻开书籍,最后一页一行字——未完待续。
——
承荥气色大好,桦绱便与他们道别离开客栈北行,承荥有人照顾,她便不用担心了,因为昌荣大长公主来了。
她要去河东北路太原府的安泰大长公主府,去看笙歌与烟罗。桦绱一路安静,总是瞧着帘子外的远方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马车进了城前行,因道路前方有人家在卸行李,又受兰芗的感染,也想徒步见识见识这里的别样人情风貌,便带着围帽沿路观光。其实离着公主府不远了,听带路的侍卫说,不用一刻钟就到了。
走走停停,什么都新奇,时辰自然超出预期许久。可总算到了,公主府与旁边的府邸中间一条小胡同,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着橘黄秀裙、浅蓝色半壁衫,与一个稍大些的少年背对着身蹲在地上不知找什么?昨日这里下了场急雨,今日一早便雨过天晴,不过土地还松软的。
“这里,县主、少爷你们顺着小孔往里挖,这个不是,这个已经出来了。”好像是在找蝉若虫,桦绱在山中居住许多年,这些东西自然再熟悉不过了。兰芗最喜欢挖这些东西,雨后傍晚,泥土松软之时最好找。每每挖许多,回来用油煎炸,倒是一道特色美食。
桦绱走近,他们的丫鬟书童看着桦绱的衣饰以及身后侍从,猜测出定是府中贵客,所以也没有阻拦,只是静静看着。
“你是,康宁?”看她年纪,便能猜想到。
上次见面时,已是九年前,那时她四岁。很多事她都忘记了,忘记也好,如此才能无忧无虑的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