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是齐域,也只能是齐域
那时小妹因陆家公子订婚而潸然落泪,独自伤心。带着丫鬟去了茶楼解闷,坐在窗边睹景伤情。一抬头遇到风姿翩翩的公子,正在对面桌泡茶,动作优雅,不疾不徐,神情专注。
她望的出神,不料想那公子突然抬眼直直的向她看来,一怔后满脸羞红,是她孟浪失了礼数,哪有好姑娘敢那样灼热的望着人家郎君的。正在小妹羞赧想离开,那公子差小厮送来一杯茶,说是雨后新茶。
他到茶楼的时候,就见这小姐闷闷不乐的望着窗外出神,许是姑娘长得合眼缘,他上了心。这位公子是顾太傅的嫡子顾鸿雁,西京望族的世家公子,与妹妹饮茶结缘,最终喜结连理。再后来妹妹远嫁,他被逐出家门。改了名,换了俞这个姓氏,如今江湖只知龙吟山庄的庄主应征,不识俞家四爷俞行书。步入江湖,遥远的便不再是距离。
一别经年,直到妹妹随妹婿回京上任,才又有了联系。在长安他与小妹见了次面,他这人逍遥自在惯了,婉拒小妹的邀请入顾府小住几日,而是寻了间客栈住了两日,期间与妹夫、小妹一起用过午膳,也见了两位男外甥。
当然他们娘舅、外甥的这层关系,除了齐家老太爷与他家管家再没有人知晓了。
“你回来,你师母肯定要摆宴席的,你一会寻个理由说吃坏肚子在这吧!”祭奠仪式俨然不可声张,但是吃斋烧柱香还是可以的。九年大祭,却只能简单地祭拜了。
应征拇指与中指转着竹节紫砂方茶盏,说:“申州通判廖正之狎童致死,有人将其罪证绑在箭上,射在了御史中丞林大人下榻的宅院房檐上。”不曾抬眼问:“你做的?”
茶壶的水倾泻而出倒入茶杯,因这句话飞溅出两滴,落在一旁的紫檀木桌面上。齐域停下斟茶,拿一旁的帕子擦拭水泽,回了声:“是。”
叹了长长一口气,应征拧眉深知相劝也无用,便不再劝说。又想起一事:“永州命案你如何看?”
“不是一人所为,不过无论是廖忠显还是国舅俨然不会就此罢休。”储君薨了,朝中将要大震,欲起风雨。廖敏之被人肢解,死前受了番罪,行凶之人是个用刀高手,会是谁?又是什么仇?会不会与当年的事有关,难道真如公主所想,有人侥幸活了下来。
“万事小心,不可贸然行事,你务必谨记。笙歌与烟罗我已查到,在太原府的并州地界,安泰大长公主府。”查了多年才有的消息。
“安泰公主?”辈分高,以前有所耳闻还是听八皇子说的,为人端正明事理,很是得小辈敬重,颇有娴名的。为何会在那?不过平安就好。
“可想过要如何处理。”笙歌与烟罗虽没有沦落市井,但不知过得可好,终究不放心的。
“先等等。”他如今官职在身,不能贸然行事。
还有齐家,老爷子对他恩重如山,有救命之恩,决不能惹出祸端牵扯到他。不知笙歌与烟罗过得是否富足无忧,不过既然是她周密安排,俨然不会亏待她们,以她对顾琰羲的感情执念来看。
“你的身后还有龙吟山庄。”应征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行起身,让他换洗收拾一番稍作休息。这孩子韬光养晦,厚积薄发,且城府深沉,是他多虑了。若是真能冤案昭雪,再把笙歌与烟罗找回来,重振顾家,那也算对妹妹妹婿有了交代,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齐域送走师傅,重新回到桌前,望着那盏茶出神。
当年他被侍卫追击,一路行到郊外山中,暗卫杀气腾腾,紧追不舍。他只得奋力挥鞭乘马疾驰,直到前方再无路可走,勒停骏马,转身望向紧追而来的黑衣暗卫。从他们的眼中他知晓,是不会让他活着离开的。
他在他们缓缓逼近的最后关头,飞身跃下悬崖,是他命大,一棵干枯的松竹横斜在崖底,他被挡了一下,勾断了大带,侥幸活了下来。正巧齐家商队路过,救起了陷入昏迷的他。
齐域,原是齐老太爷次子的私生子。齐二公子英年早殇,年轻时跟着兄长进京料理家族营生,与一位姑娘夜市相遇,相互爱慕。
可是齐二公子已有婚约,不可毁约又不能让心爱的姑娘以妾室入门,委屈了她,便要断了感情,不想酒后初尝禁果,姑娘有了身孕。
这姑娘知晓自个儿怀有身孕的时候齐二公子早已回鄂州,也是个性格刚烈的,不愿做妾室也再未嫁人,与娘家决裂,独自领着儿子长居庵中多年。因病重才写了书信告知齐家,想将孩子交于齐二公子照顾。可齐二郎早在多年前便病故,亲都未成。
等到齐老太爷亲自来接孙儿回家时,见到的却是尸骨未寒的尸首,原来孩子因一场痢疾而骤然离世。
念这女子痴情,与齐二郎也是一对苦命鸳鸯,现在孩子又夭折,齐老太爷想将这女子带回鄂州。若是死去也不能将她葬在荒野,不知晓便罢,既已知情,如何能让她再做孤魂野鬼。他做主让她入祠堂,进齐家门,做二郎的正头夫人,也给这无缘的孙子一个身份。
盛夏尸首易腐烂,所以要连夜赶回鄂州寻吉日下葬。便连夜赶路,没想到途中遇到了坠崖的少年,与孙儿一般大,连孙儿的娘都说身量像。齐老太爷想,来接孙子,孙子病故。没想到回去的路上,老天给他一个孙子。既然上天赐的,他便收下,以后二郎坟前也好有个给供奉烧纸钱的。
于是他变成了——齐域,齐家四少爷。
那正牌四少爷葬在齐家坟地,名为齐召。
齐家下人都知去接小少爷,自然没有起疑,而知晓真相的也被封了口。那女子进了齐家,用的汤药比她之前的贵重许多,郎中时常瞧看把脉,病情竟然大有好转,而她许是思念儿子,又许是与他有缘,对他一直极好。
他浑浑噩噩昏迷了十多日之久,等清醒过来后,已经远离西京。他说他是顾家三少爷,齐老太爷一脸严肃的喝退下人,只余他们二人在屋内。
“你是齐域。”不愧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震惊过后迅速冷静下来。
胥门之变即使是鄂州也都在口口相传,无论谁听后都唏嘘不已。这不是小事,一不小心要掉脑袋的,可是如今少年进了齐家,他便认定这是他的孙子,昏迷这么长时日,就如同死过一回,之前过往不必再提。
“我不是。”少年拒绝道。
齐老太爷目露威严的看着床上抗拒的少年,不容置辩的说:“你是!”
“我不是!”严肃的拒绝。
“你想活着,便只能是齐域,不能是旁人。”除非,不想活了。
老爷子说完转身,住着拐杖走出大屋,对门口的心腹吩咐道:“小少爷也累了,叫他好生养着,等想明白了再出来。”
他接受了亲人都已亡故、顾家灭门已是三日后。几日后,鄂州一位颇有威望的老人家举行寿宴,齐老太爷特地带上刚认祖归宗的齐家四少爷前去赴宴,以此向大家介绍他的身份。没想到遇到了同去赴宴的龙吟山庄庄主应征,他的亲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