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言“以史为鉴”,然历史仍有不准确之处。民国初年,北洋政府设馆编修出记载清朝历史的纪传体历史著作《清史稿》。全书共有五百三十六卷,其中本纪二十五卷,志一百四十二卷,表五十三卷,列传三百一十六卷,以纪传为中心。《清史稿》此书重在“稿”字,因为此书编者还是基本上站在清王朝的立场来写清史的。由于成于众手,彼此照应不够,完稿后又未经仔细核改,刊行时校对也不认真,是以体例不一,繁简失当,以至年月、事实、人名、地名的错误往往可见。
我们可以先谈一谈“二十四史”,这是清乾隆时期颁订的正史,共有《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晋书》、《宋书》、《南齐书》、《梁书》、《陈书》、《魏书》、《北齐书》、《周书》、《隋书》、《南史》、《北史》、《唐书(旧唐书)》、《新唐书》、《五代史(旧五代史)》、《新五代史》、《宋史》、《辽史》、《金史》、《元史》、《明史》。后来又有学者将《清史稿》加入,构成了“二十五史”。我们还是就之前的话题,《清史稿》重在“稿”字。在唐朝和五代之间似乎就是一条隐形的分界线,从大体上来看,前面叫“书”,后面叫“史”。而唐朝和五代,又分别有新旧两个版本,可见古人对于历史的重视以及对准确性的追求。然而清史,或许是因为鞑虏对汉人近三百年的压迫,又或许是因为民国成立之初政局尚不稳定,这些都对史书的准确性带来大大的损失。痛心,实属是痛心!
赵尔巽在《发刊缀言》中指出,本书是“作为史稿披露“的“急就之章“,并非视为成书“,可之后去重新翻越修改此书的又有多少?且当时的各位编者,有汉人,也有很多旗人,而辛亥革命是一场不彻底的革命,虽然传播了资产阶级自由民主思想,但是封建思想仍然根深蒂固。我敢猜测,编者中仍有不少对清王朝留恋之人,就连赵尔巽也曾是清朝的官员,编者们或许会仍然心怀旧主,或是觉得自己有过“背叛”,因此编者们或许带有自己的客观思想,言语上可能就逐渐变味了。
清乾隆末年,英吉利国王乔治三世派遣马戛尔尼出使中国,马戛尔尼怀着十足的信心与憧憬来到中国,想要促进中英贸易,打开中国市场,同时了解中国的实际国情。乔治三世写了国书交给马戛尔尼,我们可以看看里面的内容:
我乔治三世代表大不列颠、爱尔兰和印度,祝中国大皇帝万岁万万岁。只有您才配治理天下万万年。我知道中国的地方太大,管理的百姓也多,皇上您操心天下大事,不但是中国,就连外国,都要您去保护,这些国家都心悦诚服,皇上您太操劳了。如今全球各国都说,世界上只有中国大皇帝统治的地方,制度更加完善,所有人都心服赞美,所以我也越来越神往。皇上,今年是您的八十大寿,我向您进献贡品,盼您能体恤我们。
当时的英国,已经完成了第一次工业革命,成为海上第一霸主,堪称“日不落帝国”。元朝时期意大利的马可波罗来到中国,称中国“遍地黄金”,便引发了欧洲人对中国的向往。那时英国打完七年战争,实力雄厚,又拥有广阔的殖民地,甚至已经到达了印度。当时英国有人提出,不如趁英国有军队在印度,直接北上攻打中国。但是也有谨慎的人,比如英国首相老皮特,便提出对中国还不了解,应该先派使者,就借给乾隆皇帝祝寿为理由来了解当时中国实际情况的建议,于是便有了马戛尔尼使团来到中国。乔治三世毕竟是英国的国王,给对方写国书应该是很严谨的,况且是有一定目的,但是我们不难看出,这份国书语气却十分卑微——难道堂堂日不落帝国的国王会弯下膝盖来求另一个国家的国王?不,我们看到的只是翻译后的内容,只不过是按照中国的封建礼法来翻译,自然而然就变成了一篇歌功颂德和谀意奉承的文章。而在马戛尔尼访华的期间,马戛尔尼对即将送去的“寿礼”充满十足的信心,认为一定可以让乾隆皇帝龙颜大悦,那样他们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提出英国对中国的请求。可是他们哪里知道,乾隆皇帝只对西洋那些上发条可以动的小玩具感兴趣。并且送上去的礼物,很多由于翻译问题让乾隆皇帝提不起兴趣。比如天体运行仪,就是太阳系的大概模型。中国此时仍然属于“天圆地方”的思想,英国人认为这个新鲜玩意儿一定会引起中国人的兴趣。哪知道清朝的人将这天体运行仪翻译成了“计算二十四节气”的东西。毋庸置疑,乾隆皇帝便打心眼儿里看不起这个国家。
因为翻译问题导致当时的中国失去了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当然也因为各种问题,比如礼仪之争。清方要求英国使臣见了皇帝要三跪九叩,而英方却想着,见了自己国家的国王最多也只是单膝跪立,三跪九叩未免太侮辱人了。至于最后英国使臣有没有三跪九叩我们不得而知,可是之后乾隆皇帝又害怕英国使臣不给他下跪,因此英国人献上的各种武器装备乾隆皇帝只用自己的人来试。那时候的中国人哪见过这些高科技的东西,根本不会用,因此每一次“操作失误”,乾隆皇帝便没有了解到英国的具体实力,以至于为后来的鸦片战争埋下了种子。
若是乾隆皇帝追求准确,让英国带来专门的人来表演,或许可以避免之后的鸦片战争。当时《清史稿》的编者,或许是因为类似于乾隆皇帝一样“怕对方不给我下跪”的心理,加上对清王朝的余威仍然有着敬畏,在心理作用上便对史书的准确率起到一定的影响。
过去的清宫剧深受欢迎,而如今可以找到的清宫剧却屈指可数。曾经火爆的《如懿传》和《延禧攻略》如今已经找不到观看的资源,只有些许片段。而位列“清穿三大山”中的《步步惊心》和《梦回大清》在拍成电视剧的时候吸引了观众的眼球,但是其中的历史线又有多少准确呢?像“马尔泰”“雅拉尔塔”这种不存在的姓氏,未免会误导电视前的观众。穿越小说的确可以,但是历史主线不能变,这两本书在某些方面为了加强艺术表达效果有些篡改历史,这一点我并不推崇。若观众有些这方面的知识,恐怕也会更加注重细节。著名作家二月河的“落霞三部曲”堪称经典中的经典,但是一些纰漏仍然会有。就拿《雍正皇帝》这本书来说,后来被拍成电视剧《雍正王朝》。八王爷胤禩死于雍正四年九月初八,皇三子弘时死于雍正五年八月初六,十三王爷胤祥死于雍正八年五月初四。在电视剧最后几集,怡亲王胤祥病逝,雍正皇帝暴怒,派三王爷胤祉和皇三子弘时叫上皇五子弘昼去抄八王爷九王爷的家。看到此处我有些想法了,雍正皇帝宠爱十三弟自然是没得说的,可是十三王爷薨的时候已经是雍正八年,那时候胤禩和弘时不是早就死了吗?而十三王爷最后病倒之前,是因为八王逼宫,虽然很是精彩,但是历史上并无此事。或许是二月河为了剧情的精彩而加入了一段情节,但是二月河的作品毕竟算是比较严谨的历史小说,因此这一点我不作过多说明。
都知道乾隆皇帝有两个非常好的兄弟,他们分别是和亲王弘昼和果郡王弘曕。弘昼与弘历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弘曕是雍正皇帝最小的儿子,乾隆皇帝自然感觉长兄如父,对待这个小弟弟十分宠爱。两个弟弟或许恃宠生娇,弘昼自恃为御弟,活出丧,劫库银,打讷亲,可谓是“无恶不作”,但是毕竟也是他生存的手段。“最是无情帝王家”,他看清楚了自己皇帝哥哥的真实面貌,便韬光养晦,故作荒唐,人称“荒唐王爷”。而弘曕,很早便被过继给十七王爷,后来世袭果亲王。但是他便不懂得皇家生存的智慧,敛财,欺压下属,这一点逐渐引起乾隆皇帝的不满,但是还能忍受。可是后来各种事情逐渐成为弘曕落魄的导火线。有一次乾隆皇帝让弘曕去送玉牒,玉牒是什么,说白了就是皇家的族谱,但是弘曕却声称要先去打猎。乾隆皇帝训斥了他,可是他依旧我行我素,不以为意。再后来,他仗着御弟的身份,欠了商人江起镨的钱,派王府护卫带江起镨到高恒处,托售人参,牟利以偿还欠债。甚至经常以低价购买古董等名贵用品,又朝廷茼振官吏,弘曕以门下私人嘱托军机大臣阿里衮选用,阿里衮未答应。乾隆帝对此事极为恼火,斥责弘曕冥心干预朝政毫无顾忌。弘曕的生母谦太妃寿辰的时候,乾隆皇帝因为没有加赐称祝,弘曕忿激不满,形之于色,向乾隆帝陈词讽刺。可是弘曕自己呢?亲王一年一万两白银,也算是年薪百万,可他却向母亲要钱。再后来,乾隆二十八年五月初五,在圆明园九州清晏起火了,弘昼与弘曕嘻嘻哈哈赶到,到了之后也没有救驾,而是皇五子永琪救出了火场中的乾隆,这已经让乾隆大为寒心。再后来,乾隆皇帝借题发挥,弘昼与弘曕去给崇庆皇太后请安,结果却因为膝盖碰到了乾隆皇帝请安的席子,便被斥责“仪节僭妄”,因此弘曕的地位一落千丈,从高高在上的和硕果亲王降到了多罗贝勒。
在《清史稿•卷二百二十•列传七》有记载:
弘曕善诗词,雅好藏书,与怡府明善堂埒。御下严,晨起披衣巡视,遇不法者立杖之,故无敢为非者。节俭善居积,尝以开煤窑夺民产。从上南巡,嘱两淮盐政高恒鬻人葠牟利,又令织造关差致绣段、玩器,予贱值。二十八年,圆明园九州清宴灾,弘曕后至,与诸皇子谈笑露齿,上不怿。又尝以门下私人嘱阿里衮。上发其罪,并责其奉母妃俭薄,降贝勒,罢一切差使。自是家居闭门,意抑郁不自聊。三十年三月,病笃,上往抚视。弘曕於卧榻间叩首引咎,上执其手,痛曰:“以汝年少,故稍加拂拭,何愧恧若此?”因复封郡王。旋薨,予谥。
通过查阅资料可知,弘曕死于乾隆三十年三月初八,弘曕被革职后,闭门家居,抑郁不欢,一病不起。病危时,乾隆帝亲临视疾,恰好这个时间就是乾隆三十年三月的某一天。但是在这个时间,就是乾隆皇帝的第四次南巡,时间为乾隆三十年正月十六到四月二十五(其中二月为闰月)。可是在这期间,乾隆皇帝不是在南巡吗?难道他会分身术去北京看望兄弟?况且弘曕自从被惩罚之后,便郁郁寡欢,整天闷在王府中,也不可能跟着乾隆一起去南巡。我们再看看下面一段史料,选自《清高宗实录•卷之六百六十八》:
谕曰:果亲王弘曕。以朕幼弟自孩提养育。迄于成人乃不知祇遵朕训。承受朕恩屡蹈諐尤。罔知绳检。如从前开设煤窰。占夺民产。并奉命盛京。恭送玉牒。谩奏先赴行围等候。种种谬戾乖张。难以毛举朕皆以年幼无知。不忍遽治其罪。曲加训饬。冀可就悛。讵意庸妄日增。非法干求。迹更彰著。其所关于家法朝纲人心风纪为甚大。有不得不与内外臣工。恺切宣示者。去年因富德罪案。有于随驾南巡时。私托高恒、售卖人薓一节。因思法度肃清之日。富德以新经任用之人。辄尔恣意横行若此。则凡王大臣中。保无有同蹈此辙者。因召高恒至京。面为询问。御前大臣。军机大臣内。如大学士公傅恒。协办大学士公兆惠等、有无授受情事。高恒力言无有。及再三严词诘责。始奏出弘曕。有责偿员卖人江起鏏夙逋。令护卫引赴高恒家。托其带往扬州卖薓牟利。经伊正言相却其事深骇听闻。恐平日似此行为。不仅止是。当命简亲王。諴亲王。和亲王。会同军机大臣。查讯伊护卫太监等、逐一供出。不相符合。更属罪无可逭。弘曕始据实一一开出。与所讯之供无异竟至于各处织造关差等。俱有略给价值。派办绣缎什器。不一而足。其最可异者。朕特命大臣拣选官员。此何等事。弘曕竟以门下私人。关说挑取。请托阿里衮。虽阿里衮执法力拒。而弘曕冥心干与朝政。毫无顾忌。一至于此。此风一长。将内务府旗员之不已。外而满汉职官。内而部院司寺。势将何所不有。且高恒等于弘曕。尚如此顾忌。则将来诸皇子若效其所为。谁复有奏朕者。朕实为之寒心。我皇考御极之初。阿其那塞思黑等狂悖不法。并经苦心整顿。此王大臣所共知揆厥所由。因皇祖临御六十余年。圣寿崇高。诸王等各为阉仆所播弄。分立门户。肆威渔利入者主而出者奴。彼此交相倾轧。无所不至非大加惩创。国法将不可问。然以当日前事观之。此果宗社之福王公卿尹之幸。天下士民之乐乎。否乎。且如果毅亲王。在皇考时任事最久赏赉亦最优。诸王中较为殷富弘曕既得嗣封租税所入给用以外每岁赢余。不啻钜万。何至交结侵渔。不畏科条不顾颜面竟至此极耶又其最不可解者。本年果亲王母谦妃千秋皇太后谆谕弘曕。令将豫备称祝之仪陈设宫陛为果亲王母妃增辉。乃抗不遵循及蒙懿旨屡询。猥以朕并未加赐称祝。不敢自行铺张。与朕斗富是则复成何语。朕缵承皇祖皇考大统。凡王公及大小臣工之所有。何莫非朕之所赐。即何莫非朕之所有。而弘曕乃以斗富为词。非独其识见鄙悖。抑实缘自知所进菲薄。难掩观瞻是以诡言自文。且复逞其私心愤激而已。殊不知谦妃位分。原非和亲王母裕贵妃可比。裕贵妃年长于皇太后。朕孝奉皇太后其次即应致敬裕贵妃。是以自六旬以来隆礼称祝谊固宜尔。谦妃年甫五旬。朕遵祖宗成训向不相见至各秋分例所有何尝稍缺于供其祝礼之举或俟之六袠以后。则于情理方协弘曕乃转以此自托。微词讽朕。是诚何心且弘曕坐拥厚赀。于侍奉母妃之道。方当竭诚备物以博欢心乃不惟不能自尽孝敬而转时向母妃多所索取。岂为人子者所宜出此耶弘曕素恃口给。恬不为怪。如近日园中不戒于火。诸王并皆进内。弘曕所居最近。而其至转在诸王之后且嬉笑如常。毫不关念。又强引到园曾见諴亲王。巧言争辩及諴亲王以末至相见。无解到迟诘之。不觉语塞。所谓小聪明是大糊涂孰过于此至若和亲王与弘曕。恭诣皇太后宫请安。其仪节僭妄。尤非情理所有。昔皇考时。孝恭仁皇后宫诸叔辈皆例不得见面请安。今朕诸叔咸在谁非身历之事朕于和亲王及弘曕。推恩惇爱。视同一体于此可以自信。顾转恃此不循轨度直于皇太后宝座之旁。滕席而跪坐。按以尺寸即朕请安所跪坐之地也。是尚知有天泽之辨哉。又皇考时。朕诸叔奏对。称圣祖仁皇帝。并不敢称皇考今和亲王与弘曕。于世宗宪皇帝皆得称皇考朕待伊等为厚为薄必有能辨之者。矧和亲王于朕年相若。久与朕典学肩随。至弘曕乃自髫龀提携至今。朕意又何所嫌忌。即使有嫌忌之疑。亦当先自和亲王。而历年体恤矜全毫无芥蒂。众所共悉又何有于弘曕。此虽天下腐儒。以至一介无识者。皆不应拟议及此。然弘曕既如此恣肆失检。朕若不加儆诫将使康熙末年之劣习。自今复萌朕甚惧焉。此即分长如诸叔辈设事干国家政治。朕膺皇祖皇考付托之重。何敢不奉法从事。若朕诸皇子不知所鉴。或尤而效之则朕之立予示惩。固不止如弘曕矣。今王大臣等讯明各款。合词公请削爵。朕核之弘曕。即请安无礼。及不遵慈旨。谩语相诋二节。已应革爵。圈禁治罪朕仍推同气之恩。从宽革去王爵。赏给贝勒永远停俸。以观后效。其兼摄都统。并内廷行走。及管理造办处。圆明园各执掌。概行解退。和亲王于皇太后前跪坐无状。亦著罚王俸三年余俱如议行。并将此通谕中外明示炯戒。
从这段史料中,我们可以看出,上面详细记叙了弘曕所犯下的错误。《清史稿》中记载的比较简略,而《清高宗实录》我们可以理解为“圣旨”,记载非常详细。我们再仔细一看文中的称谓,全篇中称弘曕的名字,除开头外,并没有称爵位,而与弘曕犯同样错误(圆明园事件与请安事件)的弘昼,全篇称的是“和亲王”,并且在这封谕旨中也惩罚了他,但是并不是很严重,我们从中也可以看出,弘昼平常的韬光养晦实际是大智慧,在关键时期救了自己一命。而弘曕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俗话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弘曕平常没有学到五哥看似荒唐的智慧,如今便是苦不堪言。
虽然有众多清史学家在研究清史,比如《清史稿订误》的作者佟佳江。我希望以后能有更多的学者研究清史,最终将《清史稿》的“稿”字去掉,为我国的历史研究作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