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早起来,和小六子对酌,门外飘着毛毛细雨,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味。
客栈老板看我兴致不错说:“出城八十余里,有一处山谷,桃花开得正好。那里隐秘又安静,客官何不去散散心?”
我听了山谷,隐秘几字,内心一动:“难道这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小六子斥候出身,对天气,植物,地形极为精通,他奇道:“这都四月天,怎么会有桃花开放?”
客栈老板笑道:“客官有所不知,那处山谷地势较高,气温较寒,所以比平地桃花要晚开月余。”
我向他详细询问山谷所在,客栈老板怕我迷路,画了一张草图我和小六子研究了一番,如图所示不假,那山谷果然足够隐秘。
常人想要进去,确实有些为难。我把图揣入怀中,筷子一掷对小六子说:“走,看看去。”
当下,我们买了马匹绳索,向城西驰去。约摸半个时辰后,看到一座连绵不断巍峨耸立大山,小六子赞道:“好一座大山大概得有好几百里吧?”
又驰了半个时辰左右,我们才到山脚下,此时,我已经气喘吁吁,不得不下马坐下来休息了半天,接着再上路。
快过响午,山势越来越陡峭,马匹已经不能再骑了。于是,把马拴在树上,徒步前行。
我们循着草图画的路线,一路上走走停停。下午未时登上山顶。
我们被眼前的景像惊呆了,山下似乎有一团粉红的火焰熊熊燃烧,一大片桃花在约摸十里的山谷肆无忌惮地开放。
那团火焰像跳跃的精灵,在嫩绿的树叶上,随时可以挣束缚自由的飞去,美伦美奂,简直人间仙境。
我不由叹道:“若不埋骨沙场,必要埋骨此乡。”竟一时忘了此行的目的。
小六子喃喃道:“是哩,我也这么想。”
我呆立半晌,方才如梦初醒。此山壁立千刃,想要下去颇为不易。幸好我们准备了绳索,把它系在枣树上,顺着绳子慢慢往下滑。到达谷底,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累得无法动弹。小六子负着我,向谷底的桃花林去。
桃花林里花开得正好,偶有花瓣落在草地上,浓妆淡抹无一不美。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让人忘记世俗的烦恼。
小六子说:“也不知此地是不是相思谷。”
我此时心中反而坦然:“不管是与不是反正不虚此行了。”
这时一阵歌声飘来:那年桃花盛开,你的诺言比桃花还美,深深藏在心里,赶也赶不出来,你白衣胜雪深深印在记忆里……声音甜美,让人心醉。
小六子喜道:“有人!”快步迎着歌声走去。
我听那歌词忧怨,歌声忧伤,颇有相思之意,我心跳加快:“此地十有八九必是相思谷无疑!”
只见前面一妙龄少女正在林间漫步。一身绿裙,相貌很美,约摸十五六岁,边走边唱。曲是相思曲,却无相思意。
我心下好笑,真是少女不识愁滋味,欲赋新词强说愁呀。
少女见了我们,吃了一惊:“你们是谁?”一脸警惕。犹如遇到危险的小刺猬。
我让小六子把我放下,深深作揖:“敢问姑娘这里可是相思谷?”
少女脱口而出:“咦,你怎么会知道这名字?”
我心中大喜,多日努力,今天终于有了眉目。
“如此有劳了,我来寻访一位杏林前辈,劳烦通报。”
少女一怔:“杏林前辈?”随即眼光在我身上溜了一圈:“原来你身体有病”接着掩口轻笑:“我们这儿没有杏林前辈,你找错地方了。”
小六子急了:“这里的确住着一位杏林老前辈,我们都知道的,所以大老远赶过这的,求姑娘劳烦通报。”
姑娘撇了撇嘴:“信不信由你,反正这里没有你们说的杏林老前辈。”看姑娘的表情不似有假。
我心想,和一个小姑娘纠缠干嘛,我不会自己去找吗?带着小六子向桃林深处走去。
少女在身后喊:“喂,喂!你们干什么,说过没有啦!”
一道清洌的声音传来:“你找老前辈有何贵干?”那声音仿佛六月清泉,闻者清爽宜人。
一个妙嫚的身影从桃花掩映中冉冉走出。
先是罗袜,一尘不染,后是裙摆,两条修长的美腿在裙内交错,无限柔美。纤腰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轻挽黄色裙带,更显那腰段风姿难掩。欣长白晳的脖颈,在阳光下发出淡淡的光晕。一张白里透红的瓜子脸,令群花颜色尽失。
世间居然有如此美女,让人不敢直视,仿佛多看一眼就是亵渎。
也就正当芳龄吧,我暗自揣测。
她见我不说话,眉头微皱,忽然咦了一声:“你中了黄梁一梦毒蛊?”
我心中大吃一惊,曾听父亲说过,二十多位军中郎中,轮流整整三个昼夜为我观察,把脉,论证,最终得出结果,想不到,谷中一个妙龄女子随意看了几眼,便看出端倪,实在匪夷所思。
少女上下打量我:“你想让我为你治病?”
我忙拱手:“姑娘只需告诉我谷中前辈在哪,不敢劳烦姑娘。”
那少女微微一笑:“谷中就我俩人再无别人,没有什么前辈高人。大概我就是你们所说的高人吧。”微露一排贝齿,细腻若瓷。
我呆若木鸡,一时无言。敢情我的想法一开始就错了,所谓的前辈高人,非但不是仙风道骨的老人,而是美若天仙的少女。我忙深施一礼:“在下有眼无珠,怠慢了姑娘,还望姑娘原谅。”
少女素手轻摇:“不打紧的,走吧,此地不是待客之地,俩位可随我到草堂一叙。”说罢,招呼绿衣少女,柳腰轻摆扭头前行。
绿衣少女追上前,急道:“姐姐,你不是不再救人了吗?何况这俩人一身戾气一看就不是好人,何苦自寻麻烦。”
我和小六子相视苦笑。这少女不通世俗,说话也不知道背人,什么叫一看就不是好人,有这样说人的吗?这话能当面说吗?我们常年战场厮杀,身上难免有淡淡的杀气,一般人察觉不到。这少女赤子之心,居然是一眼便可辩出。
黄衣少女微微叹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说:“这人身上感觉有一股亲切的味道,不救似乎内心难安,就破例这一次吧。”
听这黄衣少女对天下郎中都束手无策的三龙毒蛊视若无物,终于心安。忙道:“多谢姑娘援手,在下他日必有厚报!”
女郎摇头:“走吧。”
女郎把我们让至院中,唤了少女斟了茶来。
茶水清香,沁人心脾。我呷了一口:“好茶!”心想,这女郎倒是会挑地方,隐居这仙境般的幽谷,不问世事,过着神仙一样的生活。反过来想想,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这样的地方。人挑居所,居所又何偿不挑人呢?
女郎一双星眸在我脸上打了个转,似在探寻什么,片刻之后,星眸隐现小小的失落。缓缓道:“我知道你是大有身份之人,所以,救你,可以,但是,在病好之后我希能为我办一件事吗?我知道这件事以你的身份应该不是很难。”
我心中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她是何方神圣,居然在转眸之间看透我的身份?”
我照过镜子,戴上面具之后,自己都看不出任何破绽,一个初次相遇之人,怎能看透?实在匪夷所思!
而且,我一向不以真面目示人,去了面具,认识无双侯的人廖若星晨,即便看透面具下的相貌,不该认出我才对。如此一想内心稍微安定。
可转念又想:“既然认不出,又怎知我是大有身份之人?”
若是暴露,以我现在的实力,恐怕十个无双侯,也是有去无回,不葬身吴国才怪。
我察觉小六子紧张的悄悄把手伸向靴子,那里藏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
女郎显然发现了小六子的那些细微的动作,但她神色如常,没有任何变化。不知道是伪装的,还是有侍无恐。总之是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我的手在背后轻轻的摇,示意小六子不要轻举妄动,强笑道:“姑娘,你也太看得起在下了,在下不过是一个乡野的药材小贩,有何身份可言?”
女郎嘴角微微一翘,语带讥讽:“哦,是吗?”手指轻拈一朵落花,落花娇艳,手指柔美。两者俱都令人赏心悦目。
“你是乡野小贩也罢,还是王侯将相也罢,你不用担心本姑娘会给你治好的。”
我大喜过望,慌忙施礼:“如此在下将感激不尽,没齿难忘!”
“只是,目前尚缺一味药,此药十分珍稀叫火焰草。我这里有几十颗药丸你早晚各服一颗,暂时控制你的毒蛊不再发作,明天我去采药去碰碰运气,少则十天,多则一两个月。”
我略感失望深施一礼:“如此多谢姑娘。”
“不必客气,医者仁心嘛,这是小女子份内之事。”
“敢问姑娘尊姓芳名,施救之恩岂能不报!”
“小女子凤凰,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翌日,我早早起来给凤凰送别,来到凤凰的厢房举手刚要敲门,在院里给花浇水的绿衣姑娘说:“别敲了,姐姐已经走了约摸半个时辰了,她吩咐我你起床之后给你端水服药。”
“如此多谢姑娘。”我怅然若失,和小六子转回了房间。
服下药丸,我调息打坐,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周身血液中似乎有无数只蚂蚁噬咬着,我强忍着不出声。
小六子看见我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吓得大喊:“快来人啦我家东家出事啦!”
绿衣姑娘走进来瞪着小六子说:“喊什么喊姐姐说了头三天会有点疼痛得忍着以后就没事了。”
“早说嘛,吓死人了。”小六子惊魂稍定。
可是这噬骨的疼着实一般常人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