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百花园内,一身宽松绸装的皇后此刻手里抓着一点鱼食,十分悠闲的点点洒落,看着那些鱼儿为了抢食拥挤在一起,大张着鱼吻扑腾在脚下,她脸上浮现着得意的笑。
此时身边的丫鬟引了宜嫔到跟前,在宜嫔行礼的时候,其他的宫女都十分有眼色的退去了,除了五妞儿。她站在皇后的身后,小心的捧着一盘子鱼食,压根就没退走的意思。
“宜嫔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皇后伸手摆了下,示意苏宜兰起身,挂着笑的说到:“我正逗弄鱼儿呢,要不你也来喂喂?”
苏宜兰忙是推诿:“皇后娘娘您逗弄的正开心,臣妾可不去接手。”她可不是来喂鱼的,她是来钓鱼的。
皇后淡淡的笑着,将手里的鱼食慢慢的丢几颗下水,看着鱼儿们抢,她却丝毫不急不躁的看着,再不问苏宜兰所来何事。
苏宜兰心里装着事,等皇后问,皇后今儿却学精了,怎么也不出声。看五妞儿使眼色叫她退下,可五妞儿直接装没看见,这番耗了会儿时间,苏宜兰终于耗不下去了,又看了眼五妞儿,小声说到:“皇后娘娘,臣妾刚刚听到一个信儿,特地来向皇后娘娘您禀报的。这事,臣妾觉得还是单独和您说的好。”
“不用,你说就是,什么信儿?”皇后头都没转,依旧玩着她的。太后说了,若是人有求于她,就不要太过急切,要等对方焦急。
苏宜兰见状也不扭捏了,人家不当事,自己何必那般小心呢,当下也就说到:“许贵人有身孕了。”
皇后正往水里扔鱼食呢,听见这话,手便是顿了一下,继而却又抛了鱼食出去:“本宫没听错吧?许贵人入宫之后见皇上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怎么会有了信儿了?她请了太医?”
“那倒不是,是我赶巧听来的。”苏宜兰赶紧把如何听到的,听了些什么统统学了一遍给皇后。
“许贵人如此有了身孕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既然她不打算说,那我们也就装作不知道吧,倒时还能看到许贵人给皇上一个惊喜呢!”皇后淡淡笑着说完冲五妞儿道:“五妞儿,回头去选个礼物,等什么时候许贵人说了,本宫也好向她道个喜。”
“是。”五妞儿恭敬的应了,依旧冷眼的立在皇后的身后捧着那盘子,好似刚才的事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苏宜兰本以为会看到皇后发怒的模样,只要她再挑拨一二总能借了皇后的手要许贵人难堪,可是却不想皇后倒是一番无所谓的样子,当下只觉得自己是自讨没趣的,也就不再多话,看着皇后逗弄了两下鱼,也就赶紧的告辞了。
皇后此时伸手从五妞儿手里拿过了盘子,看了她一眼。五妞儿话都不说的就追了苏宜兰的身影而去,而皇后却把盘子里的食物统统倒进了水池里,这下,那些鱼儿立刻拥挤在一起,连水花都溅起了些许。
皇后瞧着它们口中轻喃着太后前日告诉她的话:“君前君后水中游,忽左忽右群里斗,我自高处投食戏,观尔出水抢破头。”
她不是不激动,更不是不生气,但是她的姑姑,如今的太后却一直对她说,她现在的身份,绝不能有丝毫不满的表现,她要做最贤惠端庄的皇后,就算她容不下这事,但也没道理要她亲自出手。何况太后相信鱼饵一出,自有人会为她们去抢破头。
“宜嫔娘娘请留步!”五妞儿待苏宜兰都走到院口了才出口喊了她,苏宜兰微微蹙眉不知道该说什么。
五妞儿却已经挂着笑的说到:“宜嫔知道把信儿报来这是好事,但您报给娘娘之余却似等着娘娘的意思,这可不应该。娘娘常在奴婢面前夸您是个明白人,但您这么个聪明人今儿怎么糊涂了呢?难道还想要娘娘给你示下不成?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可想靠着大树的人多了去了,宜嫔拿什么做孝敬礼呢?”
“你的话我不懂!”苏宜兰沉了脸,这话难不成是想让她下手除去许佳莹?这可是谋害皇嗣的大罪,她说什么也不能亲自动手。
五妞儿再一笑,看了苏宜兰一眼,道:“皇后娘娘要奴婢找礼物给许贵人道喜,这礼物可不好找,宜嫔最懂得体恤咱们,自然会找着合适的礼物不是?哦,对了,娘娘今日还念叨来着,说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皇上未必就常召幸,还想找个不错的人好好伺候皇上呢!”
话说到这里,是个人也明白什么意思了,苏宜兰这种削尖了脑袋都想往上钻到人,更是心领神会,当下便是朝着自己的脸上作势打了一下:“哎呀!还好姑姑您提醒了我,瞧我怎么糊涂起来了呢?您放心,今次的礼我一准儿备好,保证叫皇后娘娘开心。”
“宜嫔多虑了,背靠上了大树,有的是凉爽可以乘,您说是不?”五妞儿说着也笑起来,与苏宜兰的笑称在一起,还真是无比的会心。
“那如此,臣妾就告辞了。”苏宜兰说着,就往坤宁宫宫门处走去,皇后这是打算应下她了。到时候有了这么个靠山,不怕爬不上妃位。
“奴婢送宜嫔娘娘。”五妞儿摆手相送,在她出宫门的时候才贴着她的耳说了一句:“想靠上皇后,那就要多替皇后想想,别再如此冒失了。”苏宜兰嘴角一抽,赶紧谢着去了。
五妞儿站在门口借看着苏宜兰远去的背影扫了下远处的储秀宫,眼里闪着一丝笑:穆丰禧,许贵人的消息能露出来,八成就是你授意的,看来皇后这边你也是盘算好了的。
穆丰禧与许佳莹同住一宫,这消息能弄到也不稀奇,之前听苏宜兰跟皇后学话,五妞儿便知道,这事儿八成出自穆丰禧之手。
皇后如今虽说也长了些记性,懂得玩弄心思了,但到底不是这群女人的对手。五妞儿心道皇后傻也就算了,她可不能犯傻。这事儿看起来只是苏宜兰得了消息,但若无储秀宫里的人透露,又哪里来的消息。
自从穆丰禧入宫之后,并不是特别得宠,为了能有个靠山,便也打起了皇后的主意。这些日子来来往往的,出入坤宁宫的次数都快赶上去茅厕了。
“说清楚了?”皇后坐在池边的石凳上看着池子里的鱼儿依旧端的是云淡风清,五妞儿颔首而答:“说清楚了,想那苏宜兰雷厉风行的性子,弄不好今夜她就会想法子了。”
“想归想,平日里竟看她闹腾了。这事还不知道她能不能做的干净,再说了,没几日就除夕了,本宫可不想后日的宴会上吃许贵人这么大的礼。五妞儿,咱们还是留一手的好,万一苏宜兰那边不成,就叫禧贵人补上,反正她不是着急着求机会吗?成了本宫就求姑母让她再熬上两年,晋了妃位。商家女,就算是贵妃又能翻出什么风浪?”
“是。”五妞儿答着匆匆出来院落,而皇后却面露不虞,跟这些一句话转八个弯的女人说话,真是费劲。但是太后不止一次的说了,若要皇后之位稳固,就要动脑子。
皇后如今也在学,学着如何用手段。若不是太后明言,上官家有的是适龄的女儿,大不了再培养一个皇后,上官云莺也不见得这么快就上道。逼到了绝路上,连太后都要放弃她,皇后此刻也着实是慌了,开始学了。
长春宫内,书桌上铺着画卷。洛依尘左手扯着衣袂右手小心执笔,以墨的轻重浓淡层叠出菊花。玉汐不曾见识过别人落墨成画,在一旁看得有些大惊小怪。
玉汐大气不出,只看的一双眼里亮晶晶的,终当洛依尘落了款这才出了声:“墨菊图?”洛依尘笑着放了笔,长出了一口气,这幅画可费了她不少心血。小心的吹干墨迹,她看着也觉得满意。
“好看,真好看,若是这些花小姐用了彩粉或是金砂,恐怕就和真的一样了呢!”玉汐恨不得这就把画拿出去显摆,但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洛依尘坚持只用墨染,在她眼里,这花若是色彩更近不是更加贴切逼真吗?
洛依尘笑笑,也没打算瞒着玉汐,便道:“花房到处都是金菊,偶有多彩的,也总是金黄占了多数,我若画菊,别人就不会吗?”
“原来小姐想的是这个啊!”玉汐噘了噘嘴,又吐了下舌头,她于画可没什么见识,听见洛依尘这么说,只觉得自己没什么眼色,又觉得洛依尘算计太多。
洛依尘淡淡笑着退后几步坐在椅子上看着画似乎想着什么,玉汐则站在一旁依旧看着画。洛依尘忽然开口道:“以前我听过一首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京都,满城尽带黄金甲。你听到懂说的是什么吗?”
她吓了玉汐一跳,继而只是笑看着她。玉汐歪歪脑袋,又念了一遍诗,才道:“好似说的是菊花?”
“对,菊花,金菊,秋日里到处都是菊花,别的花还算什么呢?”洛依尘说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说着话,人就自己回来屏风后休息,留下玉汐也不敢进去伺候,她已经感觉出来洛依尘似乎很不开心。
她曾经很喜欢金菊,但是自从那年,因着洛清晏喜欢,便将她烟雨阁中所有的金菊都连根拔了,种到了她的月琳阁,从此,洛依尘再不画菊。
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玉汐早就不记得了,但洛依尘还记的清清楚楚,从那之后,烟雨阁中就只有海棠了。那种没有香味,还要费力种树移栽的花。
“我花开后百花杀,这次该我了吧?”洛依尘在心中轻轻的念着,仿佛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却又尽在掌握。
不久,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便有小太监来报,说是皇上今日是要在长春宫用膳。玉汐跑出去一听到皇帝的銮驾起了就跑回来对洛依尘禀报,洛依尘慢悠悠的起身,妆才梳了一半,玉艾又跑过来报信,说皇上就要到了。
洛依尘出声应了,却一点也不着急,依旧慢悠悠的,看得玉汐心里上火忍不住的小声埋怨:“小姐,你这么慢吞吞的,等弄完了,只怕皇上都踏进咱长春宫的大门了!”
“踏什么呀,皇上一时半会儿到不了,没准儿压根儿不用我出门。我那么着急的过去踏枝门那里,干站着多难看,慢慢的过去,最后卡着时候。”洛依尘不当事似的说着,她倒是巴不得等皇帝踏进长春宫的大门再出去。
“什么?皇上到不了?”玉汐眨巴眼睛不大明白,可洛依尘就是不说,玉汐不笨,就是习惯了什么都等她和玉艾来说然后照着做,她现在只希望玉汐能学会自己先想,那么将来她能省下多少力气就省下多少力气。
果然玉汐想了会子,脸上浮现担忧之色:“难道有人不让皇上来?还是说,根本就是有人要跟小姐争宠?”
“才儿元琹姑姑来说,许贵人请了太医,又去请皇上,皇上要是去了,难保许贵人一个激动可能就说了有孕的事,就算她不想露,万一正好哪里不对,呕上一下,也总是会露馅的。她露馅了不打紧,有些人只怕满肚子打算就落了空。”洛依尘说着手指敲着梳妆台,仿佛在考虑许佳莹为什么要这么做。
按理说,照着这几日许佳莹的作法,是想要等着除夕的时候,给后宫来一份大礼,但这会儿请了太医又请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要么是许佳莹打算装病争宠,但这么些天了,也不见许佳莹用这个法子来跟长春宫争宠,不会忽然选在今日。要么,就只能是许佳莹要图稳,今日皇后身边儿的人放出风来,不少人都知道许佳莹怀孕的事情,若是许佳莹也知道了,那此举就是要求稳了。
先告诉皇帝怀孕的事情,这么一来,若出了事情,皇帝第一个就不饶幕后之人。但又没有对后宫说,那就是要钓鱼了。难为许氏这么会做打算,但照她的脑子,一定是有了军师了。
玉汐眼一转,立刻变脸道:“打算?难道有人等不及要害许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又没人知道,咱们不也是偶然听到的吗?”
“你怎么就知道没人知道?各宫的眼线只怕不少,能瞒的住多久?偶然?别做梦了,这宫里就没有偶然的事情。今日的事情,就是有人放出消息咱们才能知道的。”洛依尘说着将下午那副墨菊图动手卷了,放在一旁的画桶里。
玉汐正想着,此时王大总管却被下人引进了殿,当下洛依尘起身便迎,可王逸卓却对着洛依尘行礼,一脸歉意的道:“钰嫔娘娘恕罪,皇上今儿不过来用膳了,让奴才来同娘娘说一声。许贵人先前转园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说有些腹痛,太医已经过去了,皇上本是过来的。听到信儿,说是许贵人那边儿出了点事儿,便也转过去了。”
“摔了一跤?那许贵人现在如何?既然皇上不过来了,公公也快回去伺候吧,玉艾,把昨儿得的金叶子给公公抓点儿,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了。”洛依尘笑着要送客,还不忘了赏东西。
王逸卓这会儿真是拿不准了,之前每每来报,说皇帝要临幸,这个主儿可是恨不得把他一脚踹出去,那脸色从来就没好过。如今这是说皇帝不来了,反而有赏,当真是奇了怪了。
一想到这里,王大总管就决定,这往后说是皇帝要往长春宫去的旨意,都让旁人去传,得罪人的旨意他自个儿揽下。这样,既有好人缘儿,又能多得赏钱,何乐而不为。
“许贵人现在无事,太医说贵人身子骨结实,没什么大碍,就是心惊了需要好生安抚,太后娘娘倒是在跟前数落了她一番,这会儿叫皇上好好陪下贵人,所以皇上今明两天怕是都过不来了。”王大总管说的清清楚楚,洛依尘的脸色却是愈发好了。玉艾瞧着,也不吝啬的抓了一把金叶子塞给王逸卓。
王逸卓一走,洛依尘就回了内室,让玉艾和玉汐好好休息,等着不出几日就有好戏可以看了。
玉汐虽不明白,但缠着玉艾问了半响,还是打听出来。这会儿太后也在许佳莹那里,必定就是知道了她怀孕的事情,这事儿也就算不得秘密了。
但许佳莹家世很好,人也年轻,皇后想要把她的孩子抱过去养,只怕要费很大周折。所以洛依尘算到,许佳莹这个孩子未必就能生得出来,至于是在除夕之后出事,还是这几日就小产,那就说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