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宫宴,皇帝到的时候,左手边跟着皇贵妃,右手边走着荣贵人。远远看去,仿佛地主老财,娇妻美妾,左拥右抱。
毕竟是除夕,一年里最大的节庆,朝臣坐在台阶下,摆了好些桌。再往上坐的便是宗室,离皇上越近,身份便越尊贵。
皇帝身边儿坐的却都是宫妃,皇后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抬头看了看皇帝,还有他身边儿那两个承乾宫的女人。堂堂正宫皇后,却只能跟贵妃李氏平起平坐,换了谁心里都憋屈。
陈子离是头一次参加如此大的宫宴,他坐在一众亲王之中,离皇帝并不远。觥筹交错只见看过去,便瞧见皇帝握着洛依尘的手,那手中还握着酒,就这么拿着洛依尘的手往自己的嘴里倒酒。一旁的洛依尘倒是也笑的像极了一个宠妃。
温轻红在另一边,不知说着什么,逗着乐子。如果不看其他人的表情,也许这跟地主老财家里一妻一妾俩宅子的生活并无二致。如果看不见李氏颇有几分落寞的表情,皇后脸上掩盖不住的巴掌印,太后阴沉的脸色,还有一众妃嫔各怀鬼胎的表情,也许所有人都会觉得六宫和睦。
洛依尘放下手里的杯子,趁着皇帝与温轻红说话的功夫,往下看去。
陈子离也在看她,见她看过来,便遥遥举杯,笑着看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二人放下杯盏,便又各自应付身边儿的人。
“啪”的一声将皇帝与一众后妃吓了一跳,原来是一个呈菜的宫女不小心打翻了盘子,弄得一地狼藉,洛依尘愠怒道:“怎的如此不小心!”
温轻红忙劝道:“许是新进宫的宫人,有些毛手毛脚的罢了,姐姐不必在意。”温轻红柔柔一握皇帝的右手,转首温和吩咐道:“没关系,收拾一下便下去吧。”
那名宫女慌忙叩首谢恩,洛依尘眸光微转,却见一旁的文佳的睫毛微微颤着,心下狐疑,正泛着思索,却听元琹惊叫道:“有刺客!护驾!护驾!”
洛依尘眼见着那刺客的匕首已经贴近皇帝胸口,忽然往旁边闪了一下。说她是多年习武的下意识也好,说她就是见死不救也罢,总归是躲开了。
而皇帝右手边的温轻红则不然,不待众人反应过来,立时挡在了皇帝身前。匕首刺破皮肉的声音在众人的惊呼之下显得微不足道,就连温轻红的叫声和紧接着皇帝被刺时的声音都埋没在了众人的惊叫下。
皇帝骤然遇刺,昏迷不醒,李昱欣跟洛依尘商议之后,当即下令紫禁城戒严,传唤太医局一众太医、医女入宫,又命令李老将军亲自入宫戍守,六宫妃嫔无诏皆不得擅出,陈子离也匆匆入养心殿,商讨处理、应对事宜。
星辉璀璨之夜,月亏,紫禁城点起明亮的铜雀路灯和如意海兽路灯,照得几如白昼一般,然而,随着皇帝昏厥,那种苍凉悲哀的气息却是无可避遁。
养心殿,陈子离带着风声进入,却见洛依尘正悄悄掩了内殿的朱门出来,虽是面色微带疲倦,但她骨子里难得的沉稳却未曾有半分的消殆。
陈子离微一行礼:“皇贵妃安好,皇兄身子如何?”
洛依尘挥了手让一旁伺候的宫人下去,道:“皇上是没什么事儿,一早儿就醒了,这会儿用了药便又睡了。只是那温轻红,恐怕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瞥他一眼,又淡淡道:“那刺客是段凌昊心腹部将之女葛敏龄,此人如何能混入宫中,我也不知道,王爷难道不想给我解个惑?”
迎上她朗朗的目光,陈子离似笑非笑得道:“这句话,应当由我来问皇贵妃才是,当年段凌昊乱党肃清一事,又不是我主理的。更何况,除夕宫宴,就算你不曾插手,协理六宫的权力在你手里,你也该知道得多些。”
洛依尘伸手挽过泛着幽蓝光泽鲛绡帷幕,走出养心殿的大门。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轻声笑道:“王爷,你就干看着本宫担这么大的责任,也不肯出手相救?里头躺着的那个可是你兄长,你这般做,岂不是不把他的生死放在心上?这可不好。”
陈子离未置可否,眉心却逐渐积聚起浓烈的恨意,似暴雨来前阴云密布的天幕:“兄长?你知道当年小的时候,他是如何对我的?生死?我的生死,当年在他的眼里还不如一条狗。”陈子离嗤的一笑,似在玩味这个词语,他有过父皇,有过兄长吗?
洛依尘只怔怔地望着他,不知道这次的行刺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月华流淌,陈子离的身上有浅浅的光晕流转。怔忪了许久,洛依尘的面庞上终有两行清泪划过,眸光里倒映着殿中的透雕鸾凤和鸣十五连枝灯,她极力遏制住喉头的哽咽,喃喃道:“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陈子离转了眸子不再看她,只是道:“你当年想要的良辰美景我给不了你,你也不必再多想了。做好你的皇贵妃,千古骂名我来背,旧日的仇我自己报,这都与你无关。我利用你,利用你的儿子,但我也会给你们报酬,保你们的平安。其余的,我给不了,也不想给。”陈子离顿了顿,又道:“这次的事情,我只是知道一部分,并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既然皇上醒了,你便不必再多管了。朝廷上的事情,你插手与不插手,并无二致。”
洛依尘沉默片刻,陈子离的话如浪潮拍岸,在耳边久久不能平静,一时间,这些年的时光在脑海里不断盘桓,如极力扩张的藤蔓,直欲将自己的心生生束缚。良宵美景,自己真正拥有过的,怕是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
她如今明白得很,一味的软弱,便会被敌人践踏于足底,一味的好强,又会引来树大招风之祸,唯有左右逢源,揣度人心,方能得一丝生机。这些道理她早就明白了,但她从来没放在心上,总觉得身后有人会无条件的护着她。直到昨日,除夕,随着她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刻,她便明白了,陈子离不会无条件的保护她一辈子。除非,她有价值,有足够的价值,才能换来她想要的保护。
于是,一颗心,稳稳的沉淀下去,如煮沸了的茶汤,那茶叶被滚水一番冲烫,浮浮沉沉,最终是安静了,映着细碎的金色日光,缓缓观望着周遭的一切。本是长至十几岁的女儿家心肠,却仿佛已经砥砺了几十年,远交近攻,伐道攻守,每一个清晨,甫一睁开眼睛,就担心着被人算计、又不得不去算计人。
良久的沉默,仿佛这十来年的时光一般。当年的陈子离与洛府三小姐,如今,一个是掌了刑部之权的王爷,一个是贵倾六宫的皇贵妃,摄六宫之事。然而,唯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这十年,是如何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并非是步步生莲,也不是步步为营,而是真正的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洛依尘猛地一把抱住陈子离,静默着,贪恋这一刻怀抱的温暖,前尘往事,似乎在这一刻都做云雾散开,飘渺无踪。这一刻,所有的勾心斗角、权争利欲都抛诸脑后,仿佛又是两小无猜、无忧无虑的青春韶光。
静一静心神,便听洛依尘低声道:“我做好我的皇贵妃,做好皇太后,做好你手里的傀儡。你愿不愿意,将来,肃清道路之时,做太后的入幕之宾?”她放开手,浅笑着看陈子离。
陈子离没有答复她,看着眼前的承乾宫,待洛依尘转身走后,方道:“如果,我们能走到肃清道路那一日。”
半个月后,温轻红的伤势基本愈合,也有了气力,能稍稍起床走动,早已好了的皇帝便与洛依尘一同去承乾宫偏殿看望。
温轻红疲倦的脸上有一丝温弱的笑意,握着洛依尘的手恳切道:“皇贵妃摄六宫之事,这几日又要照顾皇上,还来探望臣妾,嫔妾真的是万分感激。”
洛依尘在一旁坐下,看着皇帝抚了抚温轻红柔软的发鬓,抿去心头的冷笑,只化为唇边的绵软笑意:“无妨,本宫摄六宫之事,自是应该来看望贵人。”洛依尘为温轻红掖一掖被子,抚一抚她瘦弱的肩胛,似是唏嘘得道:“妹妹当初真当是英勇,舍身护驾,本宫颇为感叹。这般作为,便也只有凤鸾宫的李贵妃了。”
皇帝看了看洛依尘,笑道:“不若晋为嫔位吧。”见洛依尘思索着,皇帝还当她又生气了。却想着昨日同她说的时候并不见她有什么不快,便伸手握住了洛依尘的手,以作安抚。
洛依尘浅浅一笑,目光漫过温轻红身侧的雨过天青色软罗帐帷,在温轻红清丽出尘的面庞上一扫:“妹妹这般,晋为妃都是不打紧的,只是祖制有关晋封之事立了规矩,太过突兀也是招人非议,妹妹福大命大,来日的恩宠必是不会少的。”
温轻红颇为惶恐,俯身道:“嫔妾无才无德,不敢居于嫔位,更遑论妃位了!皇贵妃还是莫要折煞嫔妾了。”
洛依尘忙扶起她,皇帝见状,也觉得洛依尘是真的没生气。故而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之前为着温轻红的事情,闹了这么一场,好不容易除夕服了软,若是再来一次,皇帝想了想,还是算了。虽然看洛依尘服软心里是舒坦,但洛依尘的脾气,也不是那么轻易服软的,何必为了心里舒坦,搞得上上下下鸡飞狗跳,连王逸卓前几日都伺候的如履薄冰。
从承乾宫出来,洛依尘又同皇帝回了养心殿。除夕之后,因着要照顾皇帝的缘故,洛依尘留宿了几日养心殿。这会儿她原是不想再跟回去,但奈何皇帝说有后宫之事同她商议,便不得不跟着去了。
三日后,温轻红封妃的旨意便下来了,封妃的典礼定在了三月。但随着下来的,还有耿瑶封嫔的旨意。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耿瑶可以白得这个便宜,但是她得不得便宜,又有谁会在意?
温轻红晋封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没人想得到她会直接封妃。洛依尘知道内情,倒也不生气。她能生什么气呢?为了替皇帝挡刀,温轻红失了个孩子,她倒是有魄力。那孩子都快三个月了,也是她好手段,没封贵人就爬上来皇帝的床。
皇帝怕洛依尘生气,不等她说,便一个劲的讨好,恨不得跟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一样,生怕主子生气,不给饭吃。
封妃旨意下来之后,六宫哗然。但更令人意想不到的,却是对刺客的审讯。
慎刑司,众宫嫔坐在阴暗狭小的刑室里,一个个都显得局促,不安。
“今儿叫大家来,也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着除夕宫宴的事情。正好儿今儿是十五,过了今儿年也算过完了。事儿呢,今儿也得了,拖到年后,一年都过不利索。”李氏看着众人,冷冷的说着。
洛依尘看了眼李氏,和缓得说着:“刺客原就是御膳房做事的,故而皇上将此事交给了后宫处置。那日刺客行刺,本宫也甚是惊惶,故而没来得及安抚众姐妹,是本宫的不是。今儿也不是为了吓唬大家,不过是牵扯后宫之人,本宫与姐姐,想让大家从旁做个见证。”
皇后坐在两人旁边,却是什么都不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都这会儿了,看戏不把脏水引到自己身上已然是难得了。
李氏冷着脸道:“皇贵妃仁慈,本宫的眼里却揉不得沙子,那葛敏龄从前是御膳房里做事的,自然要问一问御膳房的掌事为好。本宫问了,但是死人嘴里吐不出东西,便让翡翠去查了葛敏龄的东西。”李氏说罢,扫视了一圈坐在慎刑司的众人,又看向翡翠。
翡翠见李氏看过来,便对着众人道:“奴婢五日前在整理葛敏龄的衣物时,发现了一封书信。”翡翠微微一顿,从袖中掏出了一块苏锦方帕,层层掀开,正是一封信纸,又道:“这封信本来已被撕成碎片,藏掖在床榻下方,奴婢偶然得见,不敢丢弃,便一片一片黏贴好,最后发现信上有七个字,且字迹与禧嫔一般无二。”翡翠觑一眼穆丰禧不敢置信的神色,一字一顿道:“除夕宫宴,可行事。”
文佳接过了那封信,呈给洛依尘细看,翡翠又奉了穆丰禧的字迹上来供洛依尘对比,一旁的李氏却是面色越发暗沉下去,似有浓密的阴云涌起。穆丰禧眼见颓势不可挽回,面色灰败,慌得手脚发颤。但是这事儿真的不是她做的,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耿瑶察言观色,瞥了一眼侍立一旁,穆丰禧那瑟瑟发抖的丫鬟,扬声道:“既然禧嫔选择缄口不言,那么,就先从身边儿的宫人开始审问,再如何,禧嫔也是正经的宫妃,不可轻易加诸刑罚。”
那叫露儿的小丫鬟一时慌得手足无措,又见穆丰禧咬着下唇不出声制止,为求自保,忙叩首不止,哭泣道:“皇贵妃,奴婢毫不知情啊!禧嫔的所作所为,与奴婢,真的并无关联啊!”
她的一句“所作所为”,几乎是印证了耿瑶的说法,穆丰禧气得发怔,一把抓住一旁的茶杯狠狠掼了下去,口中犹自怒骂不止:“贱婢!贱婢!”
茶杯撞在地砖上,啪的一声便是粉碎,碎片崩裂四溅,文佳忙挡在洛依尘身前:“娘娘小心!”
洛依尘推开她,豁地站起,面露怒容,似发现了猎物一般:“她必定知晓些什么!玉艾,褪去她的首饰,立刻拖去行刑!”
小丫鬟慌得满面泪痕,只不停地叩首谢罪,抱着皇后的双腿不愿撒开,皇后无奈道:“先等一等……”
锦嫔此刻忽然扬声道:“何必再等?看禧嫔方才的情形,想必也是招了!”玉汐说罢,一脚踹到露儿身上,顿时便松开了抱着皇后的手。
“本宫何时招过!分明是洛依尘串通了露儿来害我!贵妃娘娘明鉴!是洛依尘害我!”穆丰禧说着,便冲着李氏磕头。
李氏微一迟疑,只道:“人证物证皆在,你让本宫如何信你!况且,这物证还是本宫身边儿的人发现的,你这话是说本宫陷害你吗?”
穆丰禧恨恨回首:“人证物证皆可能是假的,臣妾可以向贵妃娘娘证明,洛依尘一早图谋不轨,安插了细作在臣妾旁边!”
穆丰禧口角利落,不像是蓄意污蔑,李昱欣不免有些踌躇,口中却道:“不许胡说!”她不想同洛依尘过不去,但事关皇帝,还是要上点儿心。
洛依尘坦然迎上穆丰禧微见得意的目光,毫不避让:“那你说,那人是谁?”只听穆丰禧冷笑一声,那笑声如月亏之夜穿堂而过的阵阵阴风,叫人不寒而栗。
她逼视着洛依尘镇静的目光,眸光一闪,迸出幽蓝色的光芒,一字一顿,面色鄙夷而厌弃,似看到了极污秽之物:“露儿!”
皇后故作一惊,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穆丰禧忙道:“怎么不可能!娘娘细想!臣妾入宫之后,是谁安排了宫人进来,还不是那位皇贵妃!”温轻红微微一顿,继而道,“娘娘若不信,可再唤过露儿,嫔妾必能揭穿她!”
李昱欣觑一眼洛依尘,似在沉思,却是玉艾匆匆进来,满面苍白:“娘娘!不好了!露儿咬舌自尽了!”
李昱欣大骇,遽然站起,大呼道:“怎么回事!”露儿自尽,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但时机如此凑巧,李氏不免怀疑此事是洛依尘一手炮制。
穆丰禧仿佛失了魂魄般瘫坐在地上,死无对证,好一个死无对证!洛依尘要逼死她倒也罢了,此刻露儿死了,等待酷刑的,岂不就是她了?愣了半响,忽然,‘砰’得一声,穆丰禧竟直直的撞向慎刑司的墙壁。
众人都怔住了,谁曾想前儿还敢跟皇贵妃叫板的女人今儿就满头鲜血死在面前。倒是李氏,看了眼波澜不惊的洛依尘,便颓然的坐下,道:“禧嫔畏罪自尽,本宫自会禀明皇上。既然犯人都以伏法,咱们后宫便不必再插手此事了。”
洛依尘待李氏说完,也没说话,先行离去。李氏摆摆手,也让众人退下了。她到此刻仍旧不认为行刺一事出自洛依尘之手,但可以肯定,穆丰禧的冤屈,却实打实是洛依尘做的。
傍晚时分,承乾宫,洛依尘曼步至窗前,缓缓推开窗子,却见几只寒鸦“哗”地从树梢上飞起,聒噪着飞向如血的斜阳,流霞万里的背景下,只余几片乌黑的翅羽缓缓坠地。
玉艾端了一盏雪顶含翠过来,柔声道:“小姐,木槿来了。正在外头候着,想来是为了白日里的事情。”
“让她进来,此时也该让十八爷心里有点儿数。”洛依尘掀了盖,却没喝,不知是嫌烫还是怎样。
木槿走进内室,行过礼,便也不说话,等洛依尘瞧她时才道:“十八爷让奴婢来,是特意感谢娘娘的。户部尚书之位如今已空出来了,三皇子同十八爷共领户部差事。刑部的差事如今却是不领了,但人早已安插好,叫娘娘不必担心,徐徐图之为上。”
“不敢当十八爷的谢,户部是个肥差,之前便宜了穆家,如今因着穆丰禧也算是毁于一旦,既然是个肥差,朝中上下可有不少眼睛盯着,叫你家王爷小心行事。宫中的事情,徐徐图之也好,锋芒毕露也罢,本宫这皇贵妃的分例不是白领的。”洛依尘不见半分的脸上看不吃喜怒,只是平平淡淡的叙述着。
“王爷的意思,能领户部的差事倒不是为了银子,那些蝇头小利,瑞王府还看不上眼,只是掌着天下钱粮,人手,党羽,都要容易安插。行刺的事情,皇上私底下也在调查,穆丰光原本是李老将军手底下的参将,手里还有些兵权,如今都夺了回来,仿佛是之前跟段凌昊有些牵扯。王爷的意思,既然娘娘做了初一,十五他自会做好,穆丰光就算是根本没听说过段凌昊,也必然与他是拜把子的兄弟。”木槿说罢,看着洛依尘,仿佛在等着什么。
洛依尘倒也不看她,轻声道:“这些便不是本宫该管的了,王爷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三皇子过会儿会来请安,你先回去吧。”
玉艾听得此话,便带了木槿出门,玉艾刚送了人出去,便瞧见世宇进门。那十六七岁的少年已然是一身皇家气度,进门之后恭恭敬敬的行礼,叫了声母妃。玉艾知道世宇无缘无故不会晚饭点儿来请安,承乾宫的饭出了名的寡淡,就连皇帝都不怎么肯在这儿吃,更何况世宇。玉艾瞧了瞧母子二人的神色,转身又出去了,顺手便将门关好,拉着文佳在门口做起针线来。
“母妃,到底还是选择了十八叔。”世宇端起茶杯,不再说话,低头静静地看着里面飘着的茶叶。
洛依尘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二人之间只隔了一个小茶几,笑道:“我没得选,除了你十八叔,我还能选谁?你的父皇?”
世宇听得这话,忽然转头看向她,敛了神色,道:“儿臣自知斗不过十八叔,今次来见母妃,便是希望与十八叔联手。母妃没得选,儿臣也没得选。”
这话说的清楚,半点儿余地都不留。
洛依尘没得选,她的感情,她的理智都告诉她,陈子离是唯一的选择。她的儿子太过年幼,皇帝的宠爱又靠不住,她若是不选陈子离,难不成去跟洛华安谈生意?就算洛华安肯答应,他也出不起这个筹码。有多大的本事揽多大的事儿,洛依尘自认没本事,她只能找个有本事揽事儿的人来保她平安。
世宇也没得选,他的身份,他的理智也告诉他,洛依尘是唯一的选择。李氏是生母,李家是外戚,但是李氏不只有他一个儿子,过继出去的儿子还算儿子吗?且不说李氏本就不喜欢她,就算喜欢,李家为何不扶持他的三个弟弟,为何就要扶持一个已经过继出去的皇子?李家不傻。没了李家,他一个皇子,所能仰仗的便只有得宠的继母,即便没有皇位,至少,能保他平安富贵。
静默良久,洛依尘终于开口道:“你自去找他,利害关系,你们自己权衡。他是我唯一的选择,而我是你唯一的选择。这句话你明白,他也不是傻子。此事能否促成,并不在我,而在利益。”
世宇看了她一眼,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不等洛依尘留饭,便趁着早上替陈子离说话的热乎劲往瑞王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