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之后的事情倒是简单了,不过就是论功行赏罢了。洛依尘和李昱欣都是女人,也得不着什么,只能是封赏家里。
只是一想到封赏外戚皇帝就犯难了,李氏那边儿也还好说,尽数给李将军赏了金子银子,禁中的各类赏玩之物,再加个名号就是。偏偏洛依尘这边儿,怎么也没处封赏。
皇帝心里当然明白洛家与洛依尘不过就是有血缘的仇人,若是把洛依尘一身功劳都算在洛华安头上,还不是要跟他闹腾个鸡犬不宁。
思来想去,皇帝终于想到了陈子离和阮欢,一个是洛依尘的亲兵,一个是同生共死了几次的弟弟,想来封赏了他们,也算是给洛依尘脸上贴金了。
也因着早就应了阮欢,等回了京城便将他调进大内,皇帝也不含糊,直接给了一个正三品昭毅将军,算作大内侍卫的副统领,无战时便在宫内值守巡查。至于陈子离更是简单了,既然已是亲王,便只把兵权给了他一些,虽说不多,但有兵在手总是好的。
这所有被封赏的将官中,最诧异的莫过于阮欢了。皇帝不只是给了他一个官位,还亲自给他赐婚,倒还是他的未婚妻姜明华,只多了这赐婚的名头,偏偏叫人眼红的紧。只是阮欢这傻小子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投了皇帝的眼缘,竟是天上掉馅饼不成?
木槿将药端过来递到洛依尘手上,道:“娘娘好计算,阮欢这枚棋子儿,算是稳当的攥在手里了。如今他可是明堂正道的和娘娘绑在一条线上了,容不得他不忠心。”
“我倒不只想着拿捏他,毕竟是战场上拼下来的亲兵,总是亲厚些的。再者说,我在那些大内侍卫里还真没有个能拿得住的,如今有了阮欢,就算不指望他做什么,图个心安罢了。”洛依尘此时再不敢耍性子不喝药,只是提到阮欢,不知不觉中一碗药便灌下去了。
自从回京之后,承乾宫便没少了请医问药。太医院如今战战兢兢,哪个都不愿往承乾宫去。但又怕皇帝降罪,这群原本花白头发的老太医,没几日连胡子都白了个干净。
殷正提着药箱走在回太医院的路上,不由得又想到了他刚刚发现的脉象。可保十年无虞,这话若是说给七八十岁的老人,他今儿能搬一箱金子回去,但偏偏,他这话是说给皇贵妃听的,二十一岁,在他们这群医家眼里,尚算是少年人啊!
王逸卓走在殷正旁边,皇帝虽说日日流连荣妃处,对洛依尘也并非不管不问,每日平安脉都让他带着殷正亲自去,但是王逸卓总觉得,承乾宫的平安脉不该叫这个名字。
知道宫里的日子不好过,但是王逸卓和殷正都没想过,洛依尘在听到十年无虞的时候会来一句,十年,可怎么熬呢?
王逸卓真的不知道,尚算盛宠的洛依尘如何说得出口。她的日子若算是煎熬,那后宫干脆变成蒸笼算了,哪个人又能比她过得更好呢?即便是如今的荣妃,那也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皇帝,使小性子是一回事,总不会失了分寸。但是回宫之后立时撤掉牌子,两个月闭门不出的洛依尘,何时有过分寸?分寸这两个字,她脑子里就没有过。
“大总管,皇贵妃的脉案,如实写吗?”殷正在与王逸卓走到分叉口的时候,皱着眉,一脸苦色的开了口。
王逸卓一愣,随即道:“照实写吧,只别说还有几时,脉象孱弱本就是真的,能保几时,咱们都不知道。”
殷正得了王逸卓的话,走回太医院的脚步都轻快了些。
阮欢成亲是在初夏的时候,他们开春班师,至今已有三个多月了。皇帝的赐婚旨意一下,礼部便开始准备。就算不看在阮欢这个正三品昭毅将军的份儿上,承乾宫皇贵妃重病之下也时常派人过问,凤鸾宫的贵妃更是打点了不少,就连瑞王府也派了管事来知会。且不说礼部本来就要看阮欢的面子,如今各处都来传话,礼部哪里敢又半分不尽心?
阮欢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姐妹,远方亲戚早些年便断了联系。姜家小姐倒是父母健在,总归在阮欢微末之时瞧不起他,做出退婚的事情,虽说因着姜小姐坚持终究未成,但谁又能说阮欢愿意叩拜这样的父母呢?
礼部拿捏不准,便着人亲自去了昭毅将军府。阮欢起先并未想到此事,如今听礼部的人一提,也犹豫了一下。虽说他父母去的早,但孝道不可废。但是,姜家父母虽说不怎么待见他,到底因着姜明华的缘故,年少之时接济过他。若不是当年的一饭之恩,也没有他的今天。
阮欢派人走了趟姜府,成亲之前他不能亲自见姜明华,但是派管事仆妇去还是不犯忌讳的。礼部的人今儿也没别的差事,巴不得同阮欢套套近乎,也乐的等。
“回将军,大人,姜小姐说,既然嫁进阮家,便是阮家的媳妇儿,岂有拉着自家夫君跪拜外人的道理?将军父母虽不在世,但牌位尚在,理当跪拜。在天有灵,将军的父母也希望看到儿子今时风光。姜家父母往后好生对待,事其如亲生,便已问心无愧。”那仆妇说完,便退到一旁。
阮欢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便听华儿的。若礼仪有什么不妥,大人尽管知会,我是个行伍之人,不太懂里头的规矩,有劳大人费心了。”
那礼部官员见阮欢如此好说话,也拱手道:“姜家小姐如此明事理,真是令人羡慕。将军的事情,礼部都刻在心上了,圣旨赐婚,规矩是大,但事前必然有人两方商讨,不会出错,将军放心。”
纳采的时候,阮欢亲手去郊外射了一对雁,虽说是射下来的,但陈子离同他一并去,二人忙活了一日,竟带回来两只活雁。一来取顺乎阴阳之意,二来,雁失配偶,终生不再成双,取其忠贞。
而后是问名,纳吉和纳征,把问名后占卜合婚的好消息再通知女方的仪礼,又叫“订盟”。过后便要送聘礼了,阮欢是新贵,并没有多少旧产,但皇帝和礼部都上着心,岂能让他落了面子。一应御赐的东西并着陈子离和段凌肃给他添置的一些铺子田产,送进了姜府。
请期和亲迎都是钦天监定的日子了,请期之后,亲迎之前,姜明华进了一趟宫。虽说只见了洛依尘和李氏,但这也是皇帝的意思,谁都不敢说什么。
李氏给的添妆最是朴实,整块翡翠打的头面一套,螺子黛一斛,东海珍珠一斛。洛依尘给的就好看多了,姜明华拿到手里的时候只觉得是个沉甸甸的妆奁,打开之后却是呆了。
“本宫总不能小气到只给你一个妆奁盒子做添妆,这里头的东西,虽不是多珍贵的御赐之物,但都是多子多福的意思,你瞧瞧。”洛依尘笑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很少看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这么顺眼了。
姜明华谢过,看着眼前盒子里一层层满满的东西,不由得感叹承乾宫的盛宠。赤金合和如意簪一对,翡翠荷花小提头坠一对,嵌宝蝙蝠簪一对,荷花莲子镂金手串一对。还有各式成对的耳环,璎珞,坠子,珞索。一个看似不怎么大的紫檀帛画镜妆匛,满满当当的,抱在怀里有些坠手。
“娘娘这赏赐太过贵重了,民女,民女受之有愧。”姜明华小声说着,抬眼看洛依尘,却只见洛依尘笑着摇头。
“一来是昭毅将军救过本宫性命,二来,本宫今日见你,甚是投缘。不过就是些首饰,女孩子成亲,又是圣旨赐婚,一辈子就一次,若是亏待了你,本宫自个儿心里都过意不去。”洛依尘话说的真心,笑起来也格外好看。
姜明华见她的确是真心实意的,便不再推辞。二人又说了几句,便说起落霞谷一战上。洛依尘亲身经历,自然记忆犹新。姜明华也听阮欢派来的人说起,其间惊险她心知肚明,二人此刻说起来倒是分外投缘。
回府的时候,洛依尘身边儿的绿竹亲自跟着她送了趟东西。李氏给的添妆,洛依尘给的添妆,还有遇到的温轻红顺手赏赐添妆的金珐琅九桃小薰炉。装了一个小箱子,绿竹亲自带人送到了姜府。
“娘娘跟姜小姐很投缘呢?”文佳收拾东西的时候随口一问,她很久没有看到自家教主看女人这么顺眼了。
洛依尘手里拿着书,头也不抬的说道:“我挺喜欢姜氏的,她之前跟昭毅将军的事情,我也听人说了,能有今日,算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文佳一听,忙放下手里的东西,问道:“什么事情?莫不是两人私奔过?还是昭毅将军为了姜小姐才从军的?就为了立军功,凤冠霞帔迎娶美人儿?”
见文佳一脸好事儿的样子,洛依尘也不恼,文佳自小便这个性子,什么故事都想听,什么人都想认识。但是说过的故事,好的她能记得,不好的转脸就忘。
“姜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还能让两个女儿认字,少不得是个小富之家。阮家却在昭毅将军父母双亡之时家道中落。说是家道中落,其实就是覆灭了。”见文佳不解,洛依尘放下书,接着道:“远方的亲戚欺负阮欢年纪小,把家产全瓜分了。打小儿,阮欢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可娘娘不是说,昭毅将军是个读书人吗?哪有这么穷的读书人,穷秀才好歹也能吃上饭。”文佳递过水去,坐在地上,抬头等着洛依尘讲故事。
“他能读书,便是因着姜小姐从姜家给他带出去的,认字开蒙是在他爹娘尚在的时候。后来,就靠着姜小姐偷偷给他拿书出去了。”顿了顿,洛依尘接着道:“姜家怕姜小姐嫁过去受苦,当年便想退了这门亲事。但也不想做的太绝,到底接济了阮欢几年的饭。”
后来,阮欢从军,姜明华以死相逼,不肯背信弃义的退婚。姜家给他找了好些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也不乏有品行端正的,但姜明华眼里心里只有一个阮欢,哪里肯答应。姜家父母也不忍看着女儿寻思,只能缓和态度,慢慢同她说,直到阮欢此次出征。
阮欢从军之时还是个身量不高的小孩子,混了六七年,竟因着一场琻国的战事封了正三品昭毅将军,大内副统领。姜家见此,全做以往没发生过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
“你只道我瞧她顺眼,却不知我为何喜欢她。”洛依尘看着文佳,缓缓说道:“我其实只是佩服她,她骨子里那份儿认定了就死也不改,无论天下人如何说,如何看,无论前路如何迷茫无望都要追求认定的事情的心性。她能有今日,不是靠着运气,而是靠着自己骨子里的坚韧。这一点,我做不到。”
文佳从没想过这些,此刻骤然听得,支着脑袋开始想。洛依尘复又拿起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姜明华是有那认定了就去追的勇气,可那也是阮欢给她的底气。可说起来,又有谁给过洛依尘这样的底气呢?段凌肃说到做不到,陈子离冷心冷情的,说都不会说,此刻偏殿里的皇帝,又能给她怎样的底气?令人敬佩的是姜明华骨子里的不服输,但令人羡慕的,是阮欢从始至终的承诺和点点滴滴。
洛依尘不是不知道,阮欢凯旋之后,不缺想跟他套近乎给他送女人的人,但阮欢仿佛是个没听说过女色的毛头小子一般,要么不收,要么收了转手就送人。但谁不知道,军中人开起玩笑来,什么荤话不会说?
成亲这日,姜明华坐在里屋里,她的母亲刘氏坐在她旁边,看着喜娘给她拿着五彩棉线给她绞面。虽说如今的姜家是实在配不上昭毅将军府,但姜明华是唯一的嫡出女儿,姜家替她准备嫁妆还是尽心尽力的。一百二十抬的嫁妆是凑不齐,六十四抬却是满满当当的。
另有皇帝赐下的‘兰桂世昌’牌匾,陈子离私下里给阮欢的‘丝萝春秋’牌匾。皇帝赐下的今日才随着嫁妆一并抬过去。洛依尘和李昱欣也知道姜家的境况,怕太过失了脸面,禀明皇帝,特意给她又备了一些,总算凑齐了六十四抬。
刘氏一边看着她一边说些成亲之后夫妻的相处之道,实在让姜明华有些汗颜。她跟阮欢算是青梅竹马,但刘氏说的那些,她却从未细想过。什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不能耍小性子,姜明华想想就觉得不过嘴上说的容易。
姜明华的几个玩得好的姐妹也递上了自己的添妆,有一个送了一副珍珠头面,珠子虽然不大,也不是很圆,但寻常人家能拿出这般的好东西已经难得了。还有人给了几本古籍,姜明华都一一谢过。即便她在宫里见识了各样的好东西,但这些,却是寻常人家小姐从自己本就不多的好物件里头挑出来的。论心意,即便是宫里再赏赐珍珠翡翠也比不了。
喜娘绞完面便开始给姜明华上妆,一边上一边道:“小姐本就长得好,便不用颜色重的脂粉了,喜娘我化过这么多的新娘,从没见过这么白的。”
几个丫鬟仆妇站在姜明华身后笑作一团,待喜娘收拾好后,才笑着冲刘氏道:“眼下好了,快来看新娘子美不美?”
姜明华站起身来,虽说谈不上什么国色天香,比起她自己在宫里见过的荣妃更是不值一提,哪怕是跟皇贵妃比,那也是不够精致的。但她如今被喜娘描了眉,点了胭脂,肤光胜雪,唇若樱瓣,那嫁衣似火,显得格外温婉端庄。是了,就是温婉端庄,荣妃惊艳,却显得有些轻浮,皇贵妃精致,但到底眉眼间有些凌厉。
众人说着话,待天再亮一些,迎亲的队伍便到了。喜娘忙道:“小姐请起身。”说罢便将那盏小巧的凤冠戴到她头上,将喜帕掩上,刘氏也过来搀扶她出门。
昭毅将军府迎亲的队伍到了姜府门口,洛依尘和李昱欣都没有出面观礼,但派了木槿和翡翠带来喜礼,也算是撑足了场面。
花轿临门,姜明华跟着一行人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外头放炮仗的声音,打开虚掩的大门拦轿门,翡翠便起身端着一盏红烛一手拿着镜子走到轿门口往里照一下,驱逐藏匿在轿中的冤鬼,称搜轿。姜家人丁稀少,又不好在嫡女出嫁的时候让小妾出来,只能求了翡翠和木槿做这些搜轿的事情。
外头的八抬大轿正候着,那轿子上头绣着百子千孙图,虽说不是金线银线,但是足可见阮欢的用心了。抬脚的八人皆是青衣皂靴,高大英俊,通身又气派非常,显得十分器宇轩昂。从没见过抬脚的小厮引得女眷们观看,可就有人群中的民间少女看着轿夫红了脸。
这些轿夫都是陈子离从自己的亲兵里头挑出来的,阮欢在见到的时候还开玩笑说,今日自己成亲,莫要让新娘子瞧上轿夫。
接着便是“哭上轿”,姜明华坐在刘氏腿上,由亲娘喂上轿饭。姜明华坐在她腿上,刘氏刚刚舀了一勺饭递到姜明华嘴边,眼圈顿时就红了。如今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上花轿,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样子。刘氏心中一酸,叮咛的话更是一片真心。
“哭上轿”后是“抱上轿”,由新娘的兄长抱新娘入轿,可惜姜明华没有兄长,堂哥也没有,叫表哥来也实在不像话,便由小南同阮欢拜了把子,今日亲自送姜明华上轿。
待姜明华坐进轿子后,那迎亲队伍最前面的人才出现在众人面前。阮欢身居枣红色高头骏马之上,大约又是从陈子离那里借来的宝马良驹,油光顺滑,便是站在那处也有骄傲之感。而他手持缰绳,一身喜服簇新,实在是惹眼的很,几乎立刻便夺了众人的目光。
正在人群中分发喜糖的阿北摇了摇头,道:“谁成亲都没这个阵仗,十八爷还真是看重昭毅将军。”
小南此刻站在了他身边儿,听到他说这话,立刻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脚:“说的什么话,昭毅将军救过皇贵妃的命,就算是皇上都看重他,何况王爷?”
姜明华并不知道外头是个什么情况,只是听那响动便也知道必然是十分张扬的。这样张扬的举动倒不像是阮欢的手笔。
但其实,这还真是阮欢的手笔,虽说礼部也是如此打算,但到底还是阮欢自己的意思。人这辈子,不就这一次吗?这话他说给了陈子离,没被嘲笑,反而陈子离帮着他搜罗了不少东西。
此刻姜明华坐在较中,轿子走的十分平稳,几乎让人感觉不到走动。里头的甚至做了一个矮几,匣子里全是一些精致的糕点,免得在路途中饿了肚子。
花轿到了昭毅将军府,门口早已候着一大波人,阮欢没有亲人,昭毅将军府也没有别的宗族。来的人都是阮欢自个儿的友人,大约是一些朝廷的官僚和阮欢军中的友人。
董辉一撩袍角开始放炮仗奏乐迎轿,停轿后卸轿们,一名五六岁的出轿小娘迎新娘出轿。姜明华出门,在喜娘的搀扶下跨过马鞍子,步红毡,喜娘扶着新娘到了喜堂的右侧。
喜堂里观礼的人早已站到了一边,便是行庙见礼,姜明华和阮欢站到一边,手持香烛开始上香。
姜明华和阮欢已经完成了三跪九叩首,六升拜,正逢最后夫妻对拜。阮欢转过身来,姜明华也侧过身子,两人面对面。姜明华盖着盖头什么也看不清,动作便有些迟疑,突然就觉得自己手被人握住了。阮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住她的手,他的手修长冰凉,却含着某种让人安心的力量,稳稳的托住她的。
“夫妻对拜——”唱礼者高声唱到。
两人一同拜将下去,姜明华隔着盖头只能看见自己绯红的裙裾,她心中说不出的滋味,这似乎是一个告别,又似乎是另一个开始。无论如何,眼前这个人,便是之后要与她一起生活的人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在身边的都是这个人。
拜堂礼成之后,两个粉雕玉琢的女童手持龙凤烛将姜明华引着进入洞房,这繁复的花样几乎让她差点手忙脚乱。待姜明华和阮欢被人簇拥着分别坐到了左右两边,人便悄然退去。
姜明华心中微微不安,头上蒙着盖头也不好去揭,想了想便道:“你快出去吧,外头喜宴还等着你喝喜酒。”
说完这句,便听到屋中传来一声轻笑,似是阮欢笑了一下,然后姜明华便感觉自己的手心被握了住,阮欢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别紧张。”
“我不紧张。”姜明华打断他的话,语气稍稍急促倒显得像是有些心事被揭穿的懊恼:“你快出去。”
阮欢便直起身,吩咐下人好好伺候姜明华,这才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姜明华坐了一会儿,实在疲乏,终是撑不住,寻了个凤冠不会弄坏的姿势伏在床榻上小憩了起来。
外头的席酒上,一众军中人俨然已经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阮欢便是一身红衣,站在宾客中敬酒,他本就是军中难得读过书的人,又生的白净。此刻觥筹交错间,很是显眼。
随着皇帝和王逸卓到来的通报声,宴席上仿佛到了高潮一般。见过礼后,皇帝吃了杯酒,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便回宫了,只留了王逸卓在此处吃酒。
即便皇帝来了又走不过几刻钟,但这已然是天大的面子。阮欢在皇帝走后,径自走到陈子离席前,那是一众宗亲权贵的酒席,来的人不多,大多宗亲只是让下人送了贺礼,并不显眼。陈子离那一席不过是他跟段凌肃两个人,外加小南和王逸卓。
“多谢王爷,末将成亲,王爷费心了。”阮欢端着酒杯对陈子离说着,他成亲,陈子离的确没少帮忙,从一开始去射雁,到今日迎亲,无一不帮衬。
陈子离为的不过是同阮欢存些好交情,不成想阮欢真的对他如此感激,他回京之后太医过府几次,便一直不曾饮酒,到今日也算是调养好了。见阮欢如此,也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道:“该是我多谢你的,若不是你在落霞谷救了皇贵妃,咱们都没有今日。”
他这话说的真心实意,阮欢是洛依尘的救命恩人,洛依尘那声谢,他总要正正经经的说出来。
前方的酒席到了酒过三巡,也差不多席开人散了,厅中到底是一片杯盘狼藉。有些远道的早已乘了马车离开,便是关系好些的,此刻也打算打道回府。那头的新房却是分外安静闹洞房的都是些军汉,但他们怕惊扰了阮欢那个娇滴滴的媳妇儿,只是在门口闹了一圈,便自顾自的乐去了。阮欢走到门口,下人本想叫醒姜明华,但阮欢止住了她,她便什么话也没说退了出去。
阮欢一进去瞧见的便是姜明华睡在床榻上,掀开盖头,阮欢发觉她大约怕是弄歪了凤冠,睡得姿势有些小心。发丝微微有些凌乱。
阮欢瞧姜明华睡得香甜,看着一边的花烛还有些时候才得燃尽,干脆便令人打了水来,先去洗净身子了。
那外头守着的丫鬟们也没料到阮欢这么早早的就要了水,一时间还有些奇怪,不过主子的命令自是不能违抗,所以很快就打来热水。阮欢绕到屏风后,换下衣裳,兀自沉在巨大的木桶中,垂眸不知道想些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姜明华觉得屋里似乎变凉了些,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方醒过来便瞧见屋里的丫鬟不知什么时候尽数退去了,她还稍有些混沌,下意识的朝发出响声的屏风后看去。
姜明华看着那屏风兀自发愣,却也没有注意到屏风后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哗啦一声,下一刻便出现在她眼前。
阮欢显得比她镇定的多,只是随手将外裳搭在那屏风上。他方沐浴过,此刻只穿了一件中衣,耳后微微有些泛红。
姜明华登时觉得脸烫的非常,罪魁祸首却是施施然上了床榻,合欢被就在眼前,宽大而华丽,上头撒着细细的熏香,全都不及眼前青年身上清冽的味道来的入骨。阮欢将被子分给她一半,长长的睫毛垂下,却掩不住眸底的愉悦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