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宇和陈子离站在慈宁宫里,脸色都不是很好。宁国前日派了大将,正式宣战了。煊国大疫刚过,就算是没损了边关的士兵,国力到底伤了。阮欢也匆匆进宫,他是如今京里官阶最高的武将,宁国出兵的事情,少不得他要过问。
“魏家驻守南疆多年,并未求援,想来是还能支撑。”阮欢说到这里,又接着道:“只是,臣觉得宁国出兵的有些太巧了。咱们大疫刚过,宁王倒是知道得快。”
陈子离眼神变了变,道:“此话正是我今日想说的,只怕这次的大疫,同先帝朝不一样。太后是学过医的,今次的疫病,太医院说是伤寒,但是昨日殷正查验药方,并非伤寒这么简单。”
“鼠疫?”洛依尘皱着眉,虽说仍是问句,但是她眼神里的肯定是丝毫不用质疑的。毕竟,她也是见过病患的。
“儿臣同十八叔查过,京城的鼠患,也是大疫之前才能称为患的。”世宇说着,看向洛依尘,见洛依尘仿佛想到什么,才道:“咱们能查有多少人进京,却查不出有多少老鼠进来,所以,若是有人故意为之,也并非没有可能。”
“你们的意思,合着都是宁王干的了?”洛依尘冷笑了一声,看着世宇他们,道:“宁王再能耐,他养的老鼠能从宁国跑过来?查到谁头上了?有什么不敢说的?”
陈子离见世宇一脸尴尬,阮欢低头看地,只能叹了口气,道:“八皇子,段世宁。并非不敢说,而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八皇子又是宗室,没有证据贸然逮捕,太后的脸面不要了?”
“别扯我的脸面,有这么个儿子,查不查的脸面都没了。”洛依尘翻着白眼,恨不得此刻就把段世宁下了大狱。
“你不要脸,我们得要你的脸。太后的亲子,勾结宁国传大疫入京,死伤数万百姓。往后百官弹劾,谁替你压住?”陈子离笑着问她,倒是难得的好脾气。
洛依尘小生嘟哝着:“难不成纵容他?”
“自然不会,而是要私底下查清楚,盯紧他,若是宁国再有什么动作,咱们也好从他着手,提前一步知晓。”陈子离说着,他一早儿便派人盯住了段世宁。
话音刚落,世宇便道:“十八叔此话有理,况且,这次,我们查到八皇子头上得时候,不知为何,宋丞相一直从中作梗。也不知宋丞相是怎么了,大善人又犯了善心病?”
“不必理会他,八皇子的事情,他知不知道的都无妨,让他知道也好,也能看看清楚,那段世宁是个什么货色!”洛依尘心知肚明段世宁和段凌肃的关系,这关系段凌肃也是心知肚明的,慈母多败儿,有个没脑子的爹也是一样。
“此事不急,到底还没有确凿证据。”陈子离说罢,见洛依尘有话要说,也住了嘴。段世宁的事情不急,盯紧了反正也翻不出什么大的花样。
洛依尘见状,道:“宋丞相也快到了,之前提的,接个朝廷大员的闺女入宫养着,你们可有什么人选?等宋丞相到了,一并议一议。”段凌肃倒是说来就来,洛依尘话音刚落,木槿就通禀说他等在了门口。
“既然都来了,说说,接了谁家的闺女入宫?”洛依尘见人全了,四个人分坐在两边,陈子离旁边是阮欢,二人低声说了几句,便看向段凌肃。
世宇倒是有自己的主意,也看向段凌肃。这话谁先开口都不如段凌肃先开口,他但凡说了什么,洛依尘一定是不同意的,这样,他们往下说也知道该怎么说了。
“太后三思,皇上年幼,此刻选妃,岂非乱了皇上向学的心?”段凌肃急切的声音在殿里格外突兀。
“不选妃他就一心想学了?那干脆让他出家得了,第二年就能考状元。”洛依尘瞪了他一眼,又道:“不过是给他找个玩伴,伴读罢了。怎么就成了选妃,他年纪多大我不知道,选了妃有用吗?不还是陪着他玩儿?”
“既然如此,臣以为,当选德才兼备的女子。朝中上下,如今才丞相的孙女儿,便是极好的。”段凌肃正义凛然的说着,一丝一毫的私心都没有。
洛依尘看向他,不耐烦得道:“丞相府的便是好的?我记得,先帝曾赐给当年的端亲王,亡故的张丞相的幺女。怎么着来着?把个端王府搅得鸡犬不宁。”
“才丞相年纪大了,丞相之位也做不了多少年了。”陈子离默默的说了这么一句,看向洛依尘,希望她能再回想一下选妃的目的。
世宇也担心洛依尘因着跟不着调的宋丞相吵而忘了正事,便道:“十八叔说的极是,选妃选的又不是才德,选的不过是家世。母妃不如瞧瞧朝中的侍郎,武将,把女儿多接几个进来,瞧着哪个可用,便留哪个。”
陈子离见世宇提了建议,也开口道:“相互牵制的确是上策,但若是处置不当,一时偏颇,只怕相互牵制变成党争内斗,反而不好。只接一个,视为肱骨,省事得多。”
“你们二人今儿是没商量好?真是奇了。”洛依尘似笑非笑得说了一句,转头看向阮欢,问道:“将军以为呢?”
“臣只知道,太后若想两方牵制,一来,可扶持一方,以其一人之力抗衡其他;二来可多扶持几人,相互牵制。但看太后如何选了,臣着实以为,二者皆是上策。”阮欢自己也知道这话毫无建树,但是毫无建树总好过得罪人。
段凌肃听罢阮欢这话,不由得道:“不是给皇上选玩伴吗?没有才德怎么行?到时候小小年纪就在宫里相互牵制,岂不是教坏了皇上?”
“皇上迟早是要学坏的,不学坏谁来治理国家?你的圣人来?”洛依尘知道阮欢这话毫无意义,但是显然,她看不惯的是段凌肃的圣人模样。阮欢不敢站队,这是好事,洛依尘也是理解的。只是段凌肃一脑子浆糊,着实令人厌恶。
世宇仿佛没听到段凌肃的话,而是看着陈子离说道:“只是,若以一人为肱骨,只怕任由其做大,到时无计可施,更是不好。”
“一人做大,只要没有兵权,他便只能依附于慈宁宫。而党争内斗则不然,但凡成一党一派,必定牵连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陈子离知道,若是换了他来当皇帝,必然要选世宇的法子。但是此刻,坐在慈宁宫管事的人,根本就理不清党争的问题。
“十八叔这话没错,但若是此肱骨之臣,与武将相牵扯,那如何还能依附于慈宁宫?”世宇笑着看向陈子离,他这话很明白了。只要洛依尘不傻,必然能听出来。
洛依尘也的确听明白了,她看了世宇一眼,又看向那边儿的陈子离。陈子离提出只选一个人,这的确是最简洁的办法。朋党之争,洛依尘自认处理不清楚。而世宇这话的意思,无非就是陈子离想要插手后宫,联络文臣,彻底架空皇帝,甚至谋反。想到这里,洛依尘似笑非笑的问道:“子离以为,这一人,该选谁?”
陈子离冷笑了一声,道:“这是太后该想的事情,我与裕亲王,都不该在人选上多话。太后的肱骨之臣,自然是应当依附慈宁宫,而非王府。”
世宇的话,洛依尘能想明白,陈子离又怎会听不出?只是,他不认为洛依尘应该在这件事情上犯傻。毕竟,若要掌控后宫和朝臣,他此刻手里的兵权,太后偏心的架势,哪里还需要这么麻烦?所谓选妃,不过是想找一个文臣来做靶子,压制其他的文臣罢了。
甚至,陈子离以为,若是洛依尘理智还没有离家出走的话,根本不该怀疑他。毕竟,掌控着一个文臣,到时候太后下嫁,压制众议,可不是需要这么一个人。但若是朋党,一番争夺,只怕另有变数。
“十八叔说的是,人选自然该母妃一人定夺。”世宇虽说已然想好了几个人选,但陈子离刚刚的话,算是证了自身清白。陈子离不插手,那他也没法儿把话说出来了。
看着两个人一脸清白,洛依尘也来了气。合着这是只提建议,一二三条只给写个数字,后面的东西都让她自己填。既然如此,还提建议做什么?冷笑了一声,道:“宋丞相既然说,才丞相家的孙女不错,那干脆就接了她来。老东西做不了几年丞相,他儿子总不会大字不识,父业子承,施恩便是了。”
“太后这话说的妥当,只是,死人再怎么施恩,也没法儿站在朝堂上说话。”陈子离也没好气得说着,看着段凌肃道:“不过才丞相得孙女今年也有十来岁了,比皇上大点儿是无妨,左右也是才丞相亲自教养,才德是没话说的。”
“才如廉就这么一个儿子?”洛依尘被他说愣了,才如廉的儿子她之前在青楼里见过的,好像是叫才正信,虽说流连青楼,但是文采也算是不错。怎么,今儿就成死人了?
世宇看着这两个人,叹了口气,道:“才正信的确是才丞相的独子,只是去年先帝去世不久,患了重病,没几日便死了。才家因着宫中大丧,故而没有大办,母妃自然不知。”
“死了就死了,才如廉不是还没死吗?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能用几年算几年。”洛依尘断然是不肯在这个时候服软的,咬牙切齿的说着。
“洛依尘,你的脑子呢?才如廉多大年纪了?他今年七十了!就算他能再活二十年,给你再当二十年的靶子。但是这二十年,他能尽心尽力吗?没个子嗣继承家业,你给他再多的恩典有用吗?还不如直接给他个好点儿的棺材!”陈子离说着,茶杯便砸在了桌子上。
洛依尘原本就是置气,此刻陈子离骂的话,她心里也是清楚的,故而只是坐在那里,并没说什么。
“这是慈宁宫,瑞亲王放肆了。”段凌肃眼见着洛依尘不说话,原本他的提议都成了最终决定了,哪里能容许陈子离坏了这事儿,况且,他的提议,也是绝无私心的,跟着便道:“选妃要看的,最重要的还是才德。女子入主中宫,空有家世,嫉妒,不慈,怎能母仪天下?”
洛依尘瞪了段凌肃一眼,骂道:“闭嘴!母仪天下?我如今还是太后呢!我有家世吗?我慈祥吗?”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这样的。瑞亲王和裕亲王,未免将后宫与前朝牵扯太过了。深宫之中的女人,既然嫁了人便同母家没什么牵连了,所谓祸不及外嫁女。岂有为皇上选妃,还要想着前朝是不是能相互牵制的?”段凌肃侃侃而谈,全然不顾其余几人的脸色。
阮欢一脸尴尬的坐在那里,不停的以喝茶来掩饰自己听到段凌肃说话时的笑意。驴唇不对马嘴,说的就是这位宋丞相了。
陈子离懒得理会段凌肃,世宇更是充耳不闻。说白了,段凌肃心里觉得他们所说的都是放屁,皆是私心,但是他们何尝不认为段凌肃也是放屁。他今日说的所有话,跟他们要议的事情,都是狗屁不通的。
“此事先定才丞相家的孙女,日后若有好的人选,再议。”洛依尘既不想跟陈子离吵架,又不愿把自己的面子直接撕了,只能如此折中。
陈子离虽说一向不屑顺着女人说话,但是今日的事情,闹到如此地步,既然都是要面子的人,洛依尘如此,世宇必然也不会把自己脸面扔到地上。世宇在此刻是断然不会退让的,不如按洛依尘所说,折中,再议。
很明显,此刻的段世宇心中所想,与陈子离一般无二。都是要脸的人,都不是这位狗屁不通的宋丞相,那搁置些时日也无妨。
阮欢看着他们二人缓和的脸色,知道今儿这是混过去了。他倒是不怕牵扯进去,自家的女儿才刚断奶,又不会有什么机会进宫。只是今儿算是如坐针毡了,慈宁宫的茶再好都喝不出味儿来,生怕洛依尘又忽然问他有什么意见。他能有意见吗?在座的,除了他,谁有意见都行,偏偏他不能有。
洛依尘看着他们从慈宁宫出去,段凌肃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也就罢了,只是陈子离和世宇的脸色,洛依尘还是要看的。她甚少跟陈子离动气,但是今日,她明知陈子离也许并无私心,但是就是想不通,他为何不把话说明白。她有过怀疑,但是她的理智还没走远,她能想明白,陈子离在这件事上私心还不及世宇重。但是陈子离为什么不愿意哄她两句,就两句,只要陈子离开口,她还要什么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