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自前些日那群武林人士走了后,明教大小事宜皆压在了宇文成和陈玉艾的身上。这也怨不得洛依尘懒怠,实在是当日被人刺了一剑,此后便被段凌肃按在床上不许她乱动。倒不是段凌肃大惊小怪,那一剑险些刺中心脏,大夫也千万嘱咐了要静养。
玉艾将药送到房中,只瞧见段凌肃坐在床边儿,阴着脸不说话,偏偏床上那人也睁着眼睛故作无辜。眼见着二人这样,玉艾也不好多说,只是将药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又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把药喝了,你若是再叫玉艾倒了这药,可给我小心着!”段凌肃刻意板起脸,原本挺俊秀的人这会儿却是有意令自己凶神恶煞一般。
看着段凌肃这个样子,洛依尘先是皱了皱眉,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一下,紧接着便扬起了一副笑脸,道:“难不成,你是要因着此事揭了我的皮?”虽说这会儿身上痛的厉害,但好在她惯是个能忍的,并没有让段凌肃看出什么。
“你便是衬度着我拿你无法,如今是越发的不拿身子当事儿了。”越是看到她这样,段凌肃越是来气,只也想着能如此说话,必定是没有大碍了。
“哪有?我也就是倒了那一回药,却还叫你看见重熬了碗。”那次也算是她故意为之,否则也不至于正好叫他瞧见,好歹这些事在宫里也做过不少,哪里能这么容易被他看见?
“你要不说也罢,倒是还好意思说,那日被人伤了后只躺了三日便要下床,再一日竟拉着玉艾去校场助威,昨儿又倒了药,今儿竟嚷着要下山采买。”原本不说也罢,这会儿说起来,只觉这人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但纵算是再怎么生气,他也实在不忍此刻多加苛责,只是嘴上说说,发发牢骚罢了。
“大夫不也说了,虽说是伤口深了些,但好在没伤到心脏,看着吓人罢了。”那大夫也的确是如此说的,只是那日的情形就是她自己想来,也着实有些吓人,这事儿的确是当时不小心了,竟让人钻了空子,活该受罪。
“你便是只听到这话,难不成那大夫说要你好生静养的话你没听到?再说了,我是问过那大夫的,这伤要是养不好,来日是要留下心悸这毛病的。”段凌肃自从她受伤之后便是愈发的爱唠叨,有时连玉艾都受不了他,这会儿说起来更是没完未了。
“你别唬人,我虽是算不得强健,但也并非是经不起风吹雨淋的药罐子。”狠狠地从自己腿上掐了一下,这会儿实在是身上疼的厉害,却又不想让段凌肃知道,只好是强撑着,又怕自己撑不住,只能是用这样的法子来清醒清醒。洛依尘的确是那死要面子的,但也多少不想示弱,否则一而再再而三的反而长了段凌肃的男子气概。
“洛依尘!若不是这事儿还许你讨价还价,非是此事不行。”这也太过胡闹了,竟还好意思说,也不想想后果。段凌肃心里埋怨,自己是不是注定管不住媳妇了?
“好允之,今儿是临淮城里的大集,你就放了我这一次,要不,你与我一起去?”倒并不是特别想去,却又不好这会儿说身子不痛快。心里暗暗骂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还不如来日里再找补回来。
“怎么都是不成的,等你养好身子,怎么闹都由你去。再躺几日,到时候咱们回京去,一路上少不了你玩的。”他难得强势一回,哪里会吃她这一套?虽说不常见她撒娇耍赖的本事,但这样的事情可不是撒娇就行的。
“这么快就回京?不是说好了多住几日的吗?回京之后我少不得要顶着洛清荷的名号过日子,没得心里憋屈。”洛清荷,想起当日她一袭红装被抬进王府就来气。后来又因着巫蛊之事皇帝要平衡朝局,这个正妃也轮不到她。
“光明顶是好,却也有的是打打杀杀的事情,你还是早些与我回去,等回了府你想怎样作威作福还不是关起门来过日子的事情。”他自认为很清楚洛依尘这心里是为了什么别扭,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皇兄虽然不会管他的床笫之私,但他想要赶那群人出府,皇兄断不会同意。
“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又怪我欺负那起子娇小姐。”就算不是自己有意找茬,到时候也少不了被那群人说道。尤其是哭哭啼啼,指不定就觉得是她的不是了。
“还记着这事儿呢?只要不闹出人命来,随你怎样都好。若是为了这事儿吃醋,可是小气了。”顿了顿,看着洛依尘冷下来的脸色,又说道:“好了,又提她们做什么,你先睡会儿,到了下午我给你寻些好书来,省的你无趣。”大约是不想再从这些糟心的事情上说下去,段凌肃只能极其生硬的转了话。
“那赶明儿咱们下山去,我想去看杂耍,好允之,你跟着我,我定不乱来。”原本也没想这会儿跟他闹,只是心里不痛快说起来。既然都不想谈,那就遂了他的心,省的到时候心里拧了,还要费心弥补。
“算是服了你,你好好待着,明儿再歇一天,后日我同你下山。别说了,睡吧。”将被子掖好,走到一旁的小几旁到了杯水,也不说话扰她。
段凌肃并没有立时离去,而是在屋里又坐了好一会儿。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一向最是健康的人如今也会是这般境况。
玉艾再进来时,段凌肃已经去了藏书的地方取书,只洛依尘一人待在屋子里。这会儿段凌肃不在她倒是安静,也不知是真的没了力气还是怎的。
“小姐这些日子强撑着闹腾给王爷看,如今可知道厉害了?亏得小姐素日里身子好,否则就照着这样的闹腾法,岂非要出人命?也不怨王爷挂心,实在是小姐太不让人省心了。”玉艾将药从食盒里拿出来,这还是宇文成瞒着人去别处要来的,她也不好让段凌肃知道。
“我若是不这样,到时候他指不定要怎么说了。你就当我死要面子活受罪好了,莫要管我。如今养好身子要紧,否则我也折腾不了几日,还等着回京呢。”接过玉艾手中的药,不由得皱眉。光闻味儿就知道,宇文成那小子必定是故意的。
“这会儿是知道了,那时逞什么英雄?咱们明教再不济也不至于要小姐去对付他们,偏偏拿着自个儿的命当儿戏。”玉艾本就想让她长点儿教训,便默许了宇文成往药中加了黄连,这会儿看她这样,却有点儿不忍心了。
“这话你一早便想说了吧?我倒不是逞英雄,而是好容易寻着个机会立威,我如何能罢手。”明教教众繁多,有辈分的更是不少,这会儿不抓住机会立威,往后怎能服众?她年纪轻,武功也不高,除了这招,没有别的法子,总不能一辈子靠花千媚撑腰。
“就知道小姐是这样想,立威不急在一时,搭上命去岂不可惜?得了,我是说不过小姐,王爷快回来了,小姐再睡会儿的好。”也不知是谁教了她这样的性子,拗得很不说,对自己下手也丝毫不留情。
玉艾话音才落,帘子便被人掀起来,只见他攥着几本书,头发上还滴着水珠,衣裳也是湿的。
刚刚在屋子外头,他也隐约将二人的话听了大概。心里愈发的不是滋味,却又不好说什么。原本打算后日下山的事情到底是不了了之,洛依尘没提,段凌肃自然不会上赶着去说。只是在房里又待了一日,直到用过晚膳,才听洛依尘提起这事儿来。
这本就是是顺了她的本意,这会儿做戏却还要做全套,说的好像多么可惜似的。索性段凌肃知道了也不戳穿她,只是如往常一般,权当那日的话一个字都不曾听到。宫里的女人习惯了装病争宠,小病也说成是大病,偏偏到了这会儿,却又装的如同没事儿一般。
“咱们后日回京吧,光明顶是好,但我总是想着有日子没回京,怕皇兄猜忌。”一来是怕皇上猜忌,二来是府中的那些事情没人料理。那几个不省心的女人断然是不能用的,否则指不定惹出什么乱子。
“我也是如此想的,不说旁的,只是为了皇上那边儿也该回去了。”洛依尘不是傻子,端王府里的事情她好歹知道些,但此时却不想装大度,将府中的分毫权力分给那群女人。
“玉棠,对不起。”很多事情,他心里明白,说到底也是他无能,给不了玉棠无忧无虑的生活,甚至连寻常百姓家的日子都要好过的多。
“其实,有的时候我觉得,也许这是最好的方法。”顶着洛清荷的名字有什么不好?还不是一样过日子,名字又不能当饭吃。
“我知道你心里别扭,可是我不能和皇兄斗,他是皇上,君臣纲纪,我斗不过他的。就是这心,我也是不能有的。”也不能怨怪他不作为,而是真的不能做。有君臣兄弟的礼教压着,他就是想想都要被人口诛笔伐的。
“所以,咱们就关起门自己过日子,管他做什么,随他去当那劳什子皇帝,他过他的,与我们并不相干。”宫门隔着,又不是成天见面,何苦为了个不相干的人吃气?
说到这里,二人竟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每每一提到皇帝,无论旁的,大约心里都是别扭。尤其是这几年在宫里,多少委屈了些。皇帝一到饮宴,必定有十六在旁,家宴上也缺不得妃嫔,二人见面,虽不难得,但都是隔着这许多的人,断不能说上什么。
几日后,洛依尘与段凌肃从临淮启程,预备着回京。玉艾留在了明教,与宇文成一起打理教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