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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蔽日旌麾云外来

犹记清欢 有事冷宫找朕 4914 2024-07-11 19:44

  洛依尘并没有立刻下旨处置段世宁,不是因为她心存不忍,而是因为她有了更重要的事情。世宇此刻坐在慈宁宫,李昱欣竟也难得上门。

  “段世宁的事情且先放一放,姐姐,你说宁王诱敌深入,可有证据?”洛依尘坐在桌案后面,已经封好的家书就在手边儿。

  李昱欣叹了口气,道:“我若是有确凿证据,此刻直接便赶赴南疆了,这就是没证据,才想着让世宇来提醒你,总好过我随口一句,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洛依尘皱着眉,道:“自子离往南疆去,宁王节节败退是真,夺回了边寨,宁国边关重镇,也是真。虽说我也觉得,按照宁王的脑子,不至于输的这么惨,但是这场仗,打的实在是毫无破绽。”

  “母妃,儿臣起先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经太后一说,倒是醍醐灌顶。母妃细想,也许宁王,下了好大的一盘棋,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引君入瓮,他的目标不在煊国,不在土地,而在十八叔。”世宇说着,看向洛依尘。

  “为什么?宁王同子离,不过几面之缘,就算忌惮,也犯不上下如此大的一盘棋,搭上宁国军力,民力,就为了请君入瓮?一个陈子离,值得吗?”洛依尘一脸难以置信得看向世宇。

  李昱欣也随着往世宇那边儿看去,却见世宇摇了摇头,道:“值不值得,母妃心里清楚。若没了十八叔,煊国军政,便是儿子和阮欢,到时候,儿子上马提枪拖了将军后腿,将军智谋亦是不足以抗衡宁王。至于母妃,若是没了十八叔,你还要这煊国吗?”

  “放肆!”李昱欣听到世宇最后一句,忙制止他,道:“你如何说话的?”

  “姐姐,让他接着说。”洛依尘盯着世宇,示意他接着说下去,这话,她就算觉得冒犯,但却是分毫不掺假的实话。

  世宇看了李昱欣一眼,道:“皇上年幼,十八叔如今大权在握,儿子说不嫉妒是假的。但是儿子明白,这朝廷上,总要有个大权在握的人。不是十八叔,也是母妃。若是两方分庭抗礼,内耗过多,宁王兴兵,便是再无阻隔了。”他顿了顿,又道:“如今朝廷众臣皆知,母妃与十八叔是为一体,儿臣是聪明人,自然也不会网罗朋党,至于阮欢,他是母妃的亲兵出身,于情于理,他一个带兵的将军,都该效忠国家,效忠母妃。但是,若没有十八叔呢?”

  “若无子离,本宫不过一个深宫妇人,掌控不住天下局势。若无子离,你要争权,阮欢要若是效忠本宫,自然与你分庭抗礼,若效忠你,那兵变,废立,不过一句话的事情。朝廷经此变乱,必然产生新的朋党。”洛依尘说完这话,叹了口气,才道:“只是,慕容璟,会想到这些吗?”

  “并非儿臣长他人志气,慕容璟的才智,母妃心知肚明。儿臣能想到,母妃也能想到的事情,慕容璟,一早儿便想到了。也许他的这盘棋,已经下到了最后。”世宇苦笑着,他也是听了李昱欣传出来的话才想到这一点。

  洛依尘撕开那封家书,道:“你说慕容璟的才智,一早儿便想到了,那子离呢?他才是那个与宁王对弈之人,他若是今日方醒,我提醒他也是枉然,但他若是一直都知道宁王摆开了这棋盘,为何还要纵军深入?为了军功,赌上性命的事儿,他会做,但是为了身后名,赔上命,他会算账,这事儿,他做不出。”

  “母妃说对了一半,十八叔赌上性命,未必就只是为了身后名。儿臣相信,他必然一早看透,只是,他兵行险着,留有后手。只是战场上刀枪无眼,此计必然凶险,故而从未与母妃提过。”世宇说到这里,眼见着洛依尘烧毁了写好的东西。

  “兵行险着,他到底要做什么?宁王地寡民稀,他要宁国那块破地儿,犯得上吗?”洛依尘趴在桌上,哭腔已然出来了。

  世宇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李昱欣看着他们,道:“开疆拓土,不世功勋,他要么想篡位,要么,便是想要迎娶太后,形同篡位了。你等了多年,如今终于要等到了。”

  “我宁愿永远等不到这一天,我不要他娶我了,只要他平安活着,便是娶十个八个美貌女子,我也心甘情愿给他置办喜宴。”洛依尘提笔,重新写了一道懿旨,召回,退兵。

  “母妃已经发了八道懿旨,八道上谕了,加上今儿这一道,十七道旨意,若是能召回,七道都用不了。若是召不回,七十道都没有用。”世宇走上前,接过洛依尘写好的懿旨,说道。

  洛依尘听罢,道:“我会提醒他,这是宁王的一局棋,为的不是天下,是他。我也会一日一道旨意,召他回京。我能做的,仅限于此。”

  与此同时,边关,阮欢坐在陈子离帐子里,道:“太后娘娘的懿旨又到了,这已经是第十六道了,王爷还是不准备撤兵?”

  “宁王摆好了这么大的棋局,我若是此刻抽身而退,你以为,他没有留后手吗?”陈子离笑了笑,道:“世宇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没有来信,只是太后一道又一道的上谕罢了。宁王这次引我往他的老巢去,自然是要我的命。若是我此刻撤兵,回程他难道就能放过我?”

  “既然你死我活,还不如平了宁国京城,杀了慕容璟,也好过王爷如今进退两难,进有大军,退有伏兵。”阮欢看着洛依尘发来的懿旨,终究还是卷起来放在了一旁。

  “咱们分了几次兵了?”陈子离忽然抬头看他,问道。

  阮欢怔了一下,道:“从夺回中庆府开始,咱们每夺下一城,便会分兵驻守。只是如今大军比来时少了,若是对阵,咱们比宁国人少太多了。”

  “接着分兵,夺下一城,分足够的兵驻守。”陈子离见阮欢又要反对,忙道:“咱们说好的,此事听我的,这是你比武输给我的。”

  “王爷,臣是输了,但是你这样,别的城都保住了,你拿什么保命?”阮欢做到一旁的凳子上,气呼呼得说着。

  “咱们打到宁国京畿重地,估计还有一个月,你从明日开始,将庆远得兵一步一步召回,扮作逃难的百姓也好,暗夜行军也罢,总之,咱们的人不能少只能多,两城补上,才能派兵驻守新夺下的一座城池。”陈子离说着,见阮欢恍然大悟,又道:“我会派小南传信,此事你不可假手于人。”

  “王爷是要偷着把人调回来,只留人驻守最新打下的城池。此招动作有些大了,臣与小南,再合计一下如何调派人手。”阮欢应下,再一次觉得,陈子离到底还是比他有脑子些的。

  “今日之后,军纪也要抓了。”陈子离见阮欢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来,道:“听说你夫人又给你来信了,小儿子的名儿还没想好?”

  阮欢一听陈子离提起这事儿,便苦着一张脸,道:“头一封信,我忙着攻城,看也没看,直接报了个平安。前一封,我倒是也想了几个名字,只是都觉得不好,便没回这事儿。如今又想了好几个,都觉得不甚好,王爷要不帮着掌掌眼?”

  这点儿小事儿陈子离自然不会不给阮欢面子,当即应了,问他道:“说来听听,都想了哪几个?”

  “文星,我是想着,这天上的文曲星总不用舞刀弄枪的,望他往后从文。文渊,学识渊博。还有,文茵,文茵畅毂,驾我骐馵,这个外柔内刚。王爷觉得呢?我是希望他能从文的,也是因着夫人说他自打出生身体便不好,所以才没敢立时取名的。”阮欢坐在那儿,一脸伤脑筋的表情。

  “从文,又是文字辈,卿云烂兮,纠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取个卿字,文卿,如何?”陈子离说罢,看向阮欢。

  阮欢念了一遍那句诗,点点头,道:“这个好,那就阮文卿,我这就去回夫人的信,要不下此又要提这事儿了,一张纸上全是他,都没我的地儿了。”

  “那你叫她多写几张纸不就好了。”陈子离接口说,笑着看向阮欢。

  “夫人已经写了好几页了,再写多了哪有这么多时辰,还有三个小的要照顾,必是又要熬夜,还不如少写点儿。太后娘娘的信没没不也就几句话,怎得不见王爷说?”阮欢说着,起身抱拳便要往外走。

  陈子离笑了笑,道:“我又没个儿子要取名,能写点儿什么?莫不是太后也同你儿子一样长高了?”

  阮欢知道陈子离私下并不是个一本正经的人,此刻的调侃也没再理他,行过礼便走了。

  一连过了好几日,边关战报一如既往都是捷报,洛依尘压住心里的不安,着手处置段世宁的事情。

  “娘娘,宋丞相又来了。”木槿进了门,也颇有些头疼。段凌肃这三四天,一日来三趟,早朝之后一趟,用了午饭一趟,晚饭过后再来一趟,洛依尘一次都没见他。

  洛依尘吹了吹懿旨上未干的墨迹,笑道:“叫他进来,赵瑞喆,将这旨意明发下去,七月初十处斩,我翻了一早上黄历,这可是最好的日子了。到时候他处斩了,祭祀,修坟,这一天都是好日子。”

  段凌肃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洛依尘说修坟俩字,一个趔趄,险些趴倒在地上。立时跪下就是哀嚎,道:“太后娘娘,万万不可啊!”

  “有话,一次说完,磨磨唧唧的,万万不可的事儿多了,你为了什么来,趁早说清楚,否则我要去用膳了。大中午的,你也不嫌日头大。”洛依尘示意赵瑞喆不必理会,赵瑞喆忙拿着懿旨要走。

  段凌肃看着赵瑞喆拿着懿旨便要出门,一把抱住了赵瑞喆的大腿,面向洛依尘嚷道:“太后万不可杀了八皇子啊!他可是太后亲子啊!”

  “你也说了,他是我的亲儿子,可不是我想杀就杀,难不成,宋丞相要说,我杀了你的亲儿子,你这才来求情?”洛依尘死死地盯着他,咬牙切齿得道:“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此刻便是先帝从坟里跳出来骂我斩杀亲子,也轮不到你。”

  段凌肃愣了一下,手一松,赵瑞喆趁机忙就跑了。因着是在慈宁宫,段凌肃也不敢去追他,只能磕了好几个头,道:“臣不敢指摘太后,只是八皇子,他还小,他才十一岁啊!太后娘娘怎么忍心啊!”

  洛依尘手边儿的砚台顺着段凌肃的脑袋就擦过去了,吼道:“你也知道他才十一岁,他做的是十一岁的事儿吗?射杀皇帝,陷害亲王,本宫不忍心,你忍心吗?他十一岁还小,皇帝才几岁,世宇就不是我的儿子了吗?”

  因着皇帝病重,如今所有政务都在慈宁宫办了,觐见的朝臣因着后宫如今空空如也,便也没了太多忌讳,被太监领着,凡四品以上觐见,都是来慈宁宫。此刻,便有三五个朝臣站在慈宁宫的院子里。

  听着洛依尘怒骂段世宁的声音,朝臣们忙把原本准备好求情的折子收了起来,若是折子软一点儿,怕是直接吞下去的心都有了。

  都怪段凌肃,非要说太后这是抹不开面子,才会秉公处置,哪里知道太后根本就是更疼小儿子和养子,那段世宁在太后眼里,连嫡母眼里的庶子都比不上。

  “八皇子虽说犯了大错,但到底也是先帝的儿子,若是太后就这么斩了他,先帝九泉之下,如何能安啊!”段凌肃说这话的时候,心在滴血,这明明是他的儿子啊!

  “先帝若是知道自己立的太子被射成重伤,最成器的儿子被人诬陷,怕不是不安,是要诈尸了。”洛依尘冷笑着说。

  院里的朝臣们现在真的想把折子舔花了,万一,万一太后一会儿搜身搜出来他们的求情折子,他们是不是也能诈尸喊冤了?

  段凌肃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能宽赦段世宁的话来,只是一味的磕头。洛依尘看着他,一脸淡漠。

  人家是亲父子,血脉相连,求情也好,代他领死也罢,那都是人家自愿。洛依尘只管看着眼前的人,她忽然发觉,自己根本一点儿也不恨段凌肃,甚至连厌恶都有些淡了,段凌肃是死是活,如今皆不在她眼里了。

  以往洛依尘一直以为,她恨段凌肃,恨他懦弱,恨段凌肃嘴上说着爱她仍旧娶了别的女人。但是此刻,看着段凌肃跪在她脚边儿磕头,她一点儿也不恨了。混到这个份儿上,还恨他做什么?

  从段凌肃身边儿走过去,洛依尘站在门口,对院中的大臣们道:“诸位若是来求情的,都回去吧!如今大牢中的,是本宫的儿子,与诸位无恩无义。本宫要杀的,也是自己的儿子,不是你们的娇妻幼子,与诸位无情无份。你们对他,没有教养之责,亦无生养情分。今日诸位来,说是为了他段世宁求情,其实求的,是本宫的人情。心意本宫领了,折子都不必上了,免得来日,本宫想起仇人,鞭尸之际,还要牵连诸位。”

  段凌肃听得这话,瘫软在地上,再无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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