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銮驾才到京郊,皇帝便领着六宫妃嫔在宫门处等候。其实像洛依尘这些去年选入宫的人,都是没见过太后的,但看着旁人一派紧张,也没有人敢轻视她。
其实最令洛依尘意外的还是德妃,她自入宫之后便没见过这个女人,或者说,都没有从旁人的嘴里听到郑氏这个人。
都说后宫妃位四角齐全,又有贵妃李氏与皇后分庭抗礼,但洛依尘觉得,德妃根本不能算在里面。就连太后回京这样的大事她都可以不出自己的宫门,要么就是被皇帝厌弃,暗中禁了足,要么就是病的七荤八素起不来床。
且不说洛依尘心里惦记的是什么,旁人也是各有各的算计。皇后心里对于江氏小产的事情惴惴不安,虽说皇帝没有证据能证明就是她做的,但明里暗里也斥责了她一番,这半个月更是半步不曾入坤宁宫。
倒是李氏如今站在皇帝身旁,多有几分不耐。早就听闻李氏与太后只是面儿上过得去就行,但却没想到她能把这样的情绪写在脸上。
太后的銮驾到了宫门口,直到看到皇帝的时候才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嬷嬷扶着太后下来。其实很多人是没有见过太后的,但只要一看到那身儿衣裳就能知道,这个看起来并不怎么老态的女人,就是太后。
洛依尘同样在打量着太后,见到这个女人缓缓的向她们走过来,皇帝也往前迎了几步,直到这母子二人距离很近的时候,皇帝便对着太后行了大礼。
太后身后跟着的一个年轻女子见了皇帝便跪下请安,口称臣妾。洛依尘心道这人便是之前听说过的璟贵人了,一看就是有太后撑腰的,只是听说是庶出女儿,故而至今位分也只到贵人。
皇帝都跪下了,他身后的那些女人也不得不跟着跪。太后见此情景倒是满意的很,忙扶起皇帝,又唤了皇后一声,三个人便寒暄起来。
这三个人寒暄的时候,其余的人还是要跪在那里的。毕竟太后没叫起,皇帝也不好先开口,另一边的皇后是巴不得叫这群女人跪在那里晒太阳。
“皇帝去年选秀的时候哀家不在宫中,故而不曾见过这些新入宫的奴才,不如皇后点出来,叫哀家也认认人儿。”太后笑盈盈的说着,便看向后面跪着的一群女人。
太后这话是分毫面子也没给这些人留,就这么一句奴才,便够这群女人憋闷半天的了。不过说来也是,这天下哪个不是皇家的奴才。
皇后一听太后发话,赶忙一个一个用手指着道:“文嫔旁边儿这个,是皇上亲选的长春宫钰嫔洛氏。她后边儿这两个,左边是永寿宫贵人苏氏,右边的是储秀宫贵人江氏。”
太后看了看这三个人,目光在转过洛依尘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而是道:“看着倒都是懂规矩的,不是说还有几个吗?”
“后头那两个是储秀宫的常在许氏和答应陈氏,几位妹妹都是难得的美人儿。”皇后接着又道,她数来数去,心里便也冒了酸水儿。
太后在意的可不是她们长得怎么样,这会儿听皇后数了数,也觉得人并不是太多。又仔细看了看这些人,只不过她的打量大多还是在洛依尘的身上。
等太后仔细看过,才开口叫众人起来,她自己被帝后二人扶着上了肩舆,往慈宁宫去。其他人便只有各自回宫的道理,但被冷落了一个早上,谁的心里也不爽快。
太后回了宫,后宫众人自然要晨昏定省。而在头一次请安的时候,洛依尘就被太后下了排头。
起先是一如往常的行礼问安,宫里除了德妃还有常在答应这样品级太低的都来了。洛依尘位分不高,只是坐在文嫔旁边,尽量躲着太后的眼神。
正当洛依尘出神的时候,那边太后已经跟李氏说完了话。其实太后能把这个极尽宠爱的贵妃怎么样呢?她甚至连架子都没在李氏面前摆过。
“钰嫔,你也是这一届秀女中头一个封嫔的,宫规也该是好的。你那边儿现在有几个奴才伺候着啊?”太后笑意盈盈,她这是在问洛依尘从娘家带来的那些奴才,当然,剩下的就是她可以拿捏当做眼线的了。
洛依尘赶紧回神,洛依尘如实回答道:“回太后娘娘,有一个宫里的嬷嬷,两个家里带来的丫头,还有内务府分派的两个宫女,两个太监。”
太后点了点头,复又开口道:“嬷嬷倒是无妨,年纪大了自然懂规矩。可这小丫头什么的,就说不准了。这宫里规矩大得很,哀家怕你年纪轻,管不住那些个不懂事的丫头,惹了麻烦。不若就先将人送到哀家这里,等哀家派人调教好了,再给你送回去如何?”
都是内务府训导过的,就算送到慈宁宫去又能怎么调教?果然啊,洛依尘心下是一片清明。送回来?恐怕这一去,就是有去无回了,纵然最后能回来,大约也不再是她的人了。
玉艾和玉汐她倒是不怕,太后也不会在她的这两个心腹上下功夫做无用功,只可惜了那宫里的几个宫女太监,她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拿捏住。这明摆着就是要给她的长春宫换水,让她除了陪嫁的丫头再无可用之人。
“太后娘娘说得是,臣妾今儿就将四个奴才送到慈宁宫,倒是劳烦太后娘娘费心了。”明知道是个亏,但是却不能不吃,洛依尘也只能这样回答了。
她没有李氏的资本,敢跟太后叫板。别说她娘家无势,单说皇帝都够她受的。只要太后稍稍在皇帝那里,给她说上几句不好的话,她就要倒大霉了。
太后非常满意这个结果,虽说洛依尘长得实在不和她意,但却是个胆小怕事的明白人。这样的人最好拿捏,若是再找个机会好好敲打敲打,一定再也翻不起风浪来。
“只是这样一来,你那边就没有什么伺候的人了,不过说来也是皇后想的不周到,这长春宫伺候的人可不够,怎么都是比照贵人的例来的?”太后将头扭向了一旁的皇后,她真是不明白,上官家怎么就出了这么蠢的女儿。
如果说洛依尘一入宫就有这些人伺候,那无可厚非,但如今已经晋了嫔位,皇后还是不说分派人手的事情,这说小了是健忘,说大了就是善妒。
太后心想幸亏皇帝没发现,否则加上她刚刚知道的江氏的事情,就算是她的面子也保不住皇后这每个月少的可怜的宠爱了。
见皇后悻悻的不说话,太后便笑着对一旁的嬷嬷说道:“秦嬷嬷,赶紧帮哀家挑几个勤快妥贴的宫人,等会就给钰嫔送过去。”
“是,老奴醒得。”秦嬷嬷快手快脚的下去办事了,很显然,太后做这样的事儿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也算是得心应手。
“谢太后娘娘恩典,太后娘娘如此为臣妾考虑,日后臣妾定当尽心服侍。”洛依尘还能说什么呢?难道要拿起茶杯往太后头上摔?虽然她心里这么想,但却不敢干。
恭维话是大家都爱听的,太后也不例外。甭管这话是实心还是假意,但见洛依尘如此知情识趣,太后脸上也开始有了一点满意的笑容。
李昱欣侧过眼帘,打量了一下那个满脸堆笑的洛依尘。呵,挺能忍的嘛,嘴也够甜。太后这招都玩儿老了,她刚进府的时侯,入宫请安那日也是如此。不过她当时有反抗的资本,所以太后那回是在她手里吃瘪了。
且不论李氏和太后心里头想什么,洛依尘这厢是损兵又折将,还不能露出半点不情愿,更有甚者她还得恭维着,真是憋屈死了。就这样,在洛依尘的如坐针毡中,这要命的一早上总算是结束了。
太后回京之后,众妃嫔头一天请安,洛依尘就被太后落了面子。不知为什么,洛依尘就是觉得太后对她有莫名的敌意。
至于后来,太后借口长春宫的奴才太少,又赏赐给她不少的太监宫女,这样的赏赐在众人看来根本就不是赏赐,这是光明正大的安插人手。
但是太后的好心不容拒绝,就连皇帝知道了,也会觉得太后这样做是好心,毕竟以往长春宫的人确实太少了。
洛依尘回宫之后摔了一整套冰裂纹的茶具,直到内务府送来那些宫人才作罢。装模作样的训了几句话,见这些人也没往脑子里进,洛依尘也懒得再多说什么,直接打发下去做事了。
当天晚上,陈子离便到了长春宫,还是一身太监的服饰,玉汐也是熟门熟路的领了他进去。幸而这些新来的宫女太监都已睡下,并没有人看到宫里多出来一个太监。
“这是名单,太后赏给你的人里面不止有她自己的眼线,各宫都有,你自己注意。”陈子离将手中的名单放在桌上,推到洛依尘面前。
洛依尘并没有拿,而是开口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在此时过来?如今的长春宫不比以往,早已不是铁桶一只了。”
“这你不用管,我来的了就走的了。再说,你这长春宫从来都不是铜墙铁壁,遑论如今。太后不会轻易放过你,这些人,你尽早处置。这是,是王爷的话。”陈子离嘲讽了她几句,最后却还是加上了段凌肃的名头,当然了,这样的话并不是段凌肃会说的。
“我明白,只是这些人都是有主的,我一个一个收拾,少不得给了太后把柄。”洛依尘心里也恨得可以,她就算一个一个收拾,也不是一朝一夕的。
陈子离一听她这话就笑了,又见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便道:“处置一两个奴才,用得着你亲自出手吗?难道大小奴才下葬,还要皇上亲自挖坑?”
“多谢公公提醒了,这份名单,替我谢过王爷。他的心意我知道,往后还是少跑这一趟,总有见面的日子。”洛依尘到底也是领了段凌肃的情,但看到陈子离衣角的露水,还是不由嘱咐他不必冒险跑一趟了。
陈子离本是想要跟她多说几句,但看洛依尘对太后不甚在意的样子,心里便是打定主意要让她吃个亏。
这人不吃亏便不长记性,陈子离知道他这一次若是给了洛依尘提醒,她反而不会太把后宫的阴私放在心上,但若是让她自己在太后手里吃了亏,便大不同了。
陈子离看了她一眼,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长春宫的门儿。自从江氏出事,皇帝大多时候都是让洛依尘去养心殿伴驾,晚间也时常留宿长春宫,就连李氏的风头都比不过她钰嫔这个新宠。
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但皇帝对皇后的冷落也是众人看在眼里的。若这两件事情没有发生在同一时间,那太后也犯不着来找一个小女孩的麻烦。但很不巧,如今的情势看起来,便是洛依尘得宠,故而进了谗言,才让皇帝冷落了皇后。
哪怕太后心里明知不是如此,但却不得不往这方面想。只要太后这样想了,那洛依尘还能得了好吗?这些话陈子离都是明白的,但洛依尘却没有想这么多。
当然,等到她被太后狠狠的收拾一顿之后,便不得不想明白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