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三儿还是在烟雨阁中过除夕吧,正院儿里头也没怎么准备。”何氏淡淡地说着,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洛依尘,心中更是百转千回,思量着如何不让洛依尘在正院儿里守岁。
“夫人过虑了,我本也没想着在正院儿里守岁。今年王爷来了府上,还是要大姐姐伺候在旁的好。”洛依尘虽然不想去正院儿里守岁,但也不会让洛清晏在这些姨娘面前好看。
众姨娘听得这话,各自低头品茶,虽说心里对于何氏与洛清晏这般作为极是不齿,但面子上也不好说什么。
何氏面色铁青,狠狠地瞪了洛依尘一眼。轻轻地拍了拍洛清晏的手,示意她不必放在心上。不过就是个没娘的东西,顶多也就占着这嘴上的便宜了。想自己一府主母,也不必与她较这一时长短,总有来日方长的时候。
“婢妾身份低微,本就上不得台面。加之今年又有贵客到访,自然是要大小姐伺候的。”周姨娘笑着说道,眼角看向洛依尘。
这话倒是有些讨好的意味了,周姨娘自知刚刚因着洛依尘那几句话已经得罪了何氏。何氏也不是那好相与的,与其费尽心力再去弥补讨好,倒不如就此向洛依尘示好。况且这三小姐也并非无能之人,或许能斗得过何氏也未可知。
“行了,都回去吧。一个个的好生待在院子里,没事儿别生事端。”何氏是越听越气,现下也不愿再维持着面子功夫了,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三三两两地出了正院儿,洛依尘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姨娘一眼。心中自然也有了计较,洛府何氏当家,自己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她去。与其自己一个人得罪着所有人,还得不到管家大权,倒不如借了周姨娘的手,先夺了管家之权,再胁迫一个姨娘也容易些。
段凌肃早早地等在了烟雨阁,见到她进门,便示意众人退出去。到底人家是王爷,这些人虽说是洛府的丫鬟,也不得不听从。
“今日之事,多谢王爷了。”洛依尘即使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自从段凌肃来了洛府,帮了自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今日之事不必言谢,也是你那大姐姐近日总是缠着,我看她不顺眼罢了。”听了这话,洛依尘不由得笑了,若是洛清晏知道自己无事献殷勤反而惹人烦厌,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呢,想想都觉得精彩。
“不管怎样,王爷都是帮了玉棠,道谢也是应该的。”这声谢听着似乎比上一句好听多了,段凌肃也觉得很是高兴,这小丫头素日里头不怎么笑。不成想,今日笑起来竟然如此好看。
这几天,因着快要过年了,阖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的,何氏也命裁缝到烟雨阁给洛依尘裁制新衣。料子虽说不是最好的,但也都透着一股子喜气,都是极艳丽的颜色。
洛依尘也没有推托,照例择了料子,也选了花样,定下了一套新衣。眼看着年关也近了,府中更是一片忙碌。似乎,今年的除夕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也不一定。
离过年还有五六天的时候,按着惯例,洛府上下要在城中搭棚布粥,今年自然也不例外。何氏带着府上的四位姨娘,以及两个小姐一并前去粥棚。
其实这布粥说是行善,不过只是为了洛华安一人的好名声,还有这洛府在云杭的风评。以往何氏都是走走过场也就算了,但因着今年王爷到访,怎么也得好生表现一番,故而准备得极是充分。
布粥的前一晚,何氏与洛清晏亲自煮粥,还做了样子去烟雨阁请人。奈何洛依尘实在不愿为着做这些样子浪费睡眠时间,仅仅是命丫鬟回说自己早已歇了。
何氏本就只为自己和洛清晏的名声,自然不愿洛依尘在段凌肃面前表现,倒也没怎么为难。
“小姐今日该去煮粥的,还能在王爷面前落得个好名声。再说了,这也只是做做样子,何乐而不为呢?”玉艾一边铺着床一边说着,似乎是对洛依尘这种行为很是不解。
洛依尘只是笑了笑,也不怨其多嘴。的确,自己这般行为,说白了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你当何氏真的想让我去做这个样子吗?她巴不得我在段凌肃面前没好名声呢!再说了,段凌肃那样的人,精的跟猴儿似的,还能看不出她们那做作样子?”有的事情,过犹不及。
“小姐的意思是,王爷不仅不会对她们高看一眼,反而会……”玉艾也是明白人,自然不会再执迷不悟。
“现在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了?你要记得,不是什么事情都要做的完美无瑕,有些时候,愈是追寻完美,就会有愈多的缺憾。”洛依尘一向喜欢玉艾的通透,但到底还是个孩子,想法单纯也是常有的事情。
玉艾点了点头,心中也明白多了。只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自家小姐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心性。
“过了年,小姐可就十二岁了,也快到议亲的年纪了。”玉艾想了想,小姐马上就要十二岁了,女子十五及笄,十二三岁就是议亲的好时候,也倒快了。
洛依尘的生日是正月初二,这可是个极好的生辰。曾有传言,说是正月初二出生的女子是大富大贵的命数,也是母仪天下的命格。因着只是谣传,也无人在意,洛华安更是不拿这个三女儿当回事儿。
对于成亲这件事,洛依尘并不像其他穿越女那样抵触。毕竟,女子都是要成亲的,无论怎样的能干,成亲之后都是要冠以夫姓的。
如今乍然说起,洛依尘也禁不住怔了一下,怎么说也还有几年,也不怎么急的。若是能在这几年间寻到师兄倒也罢了,若是寻不到,嫁人也算是个归宿。
月上中天,烟雨阁中一片静默,玉艾收拾完东西便出了房门。洛依尘一个人坐在床上,怔怔的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若是,真的找不到师兄,自己真的要嫁人吗?那样的话,自己又会有一个怎样的夫婿呢?
布粥这日一早,洛清晏便打扮齐整到了烟雨阁中请人。身后跟着十几个丫鬟婆子,叫门的声音硬是传到了松风苑里头。
洛依尘换上衣裳,走出房门的时候不由得冷冷一笑。洛清晏做的这般声势浩大,还不是为了让段凌肃听见。
一来可以显示自己为了布粥行善起的如此早,二来又显得她姐妹情深,还变相的指自己不拿布粥当回事儿,素日惫懒。好一个玲珑心思,既然这样,自己倒不如成全她。
“玉艾,你去松风苑请段凌肃,就说洛清晏请的,让他同去布粥。”洛清晏,这一次,妹妹我可是帮你至此,若是你没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也就罢了,若是起了什么腌臜心思,休怪妹妹我辣手无情。
布粥这种事情,要面对不少乞丐,中间时常会有意外发生。记得前两年,烟雨阁中的一个小丫鬟便因为布粥之时被乞丐轻薄,直接被逐出洛府,至于后来,听说是嫁给那个年过半百的老乞丐了。
“三妹妹总算是起来了,可叫姐姐我好等呢!今儿是咱们洛府布粥的大日子,若是懒怠了岂非失了规矩?”洛依尘还未走出房门几步,洛清晏便迎了上去,极是亲切地拉着她的手说道。
“既然大姐姐怕失了规矩,何不直接去布粥,妹妹本就是这般没谱儿的性子,大姐姐难道还不清楚吗?”听了这话,洛清晏不由得脸色一僵。说白了,这话就是指她洛清晏假仁假义,那句不解性子,更是说她故作情深。
段凌肃一见到玉艾去请,立刻赶到了烟雨阁门口,正正好听到了姐妹二人的这番话。又看见洛依尘向他扬了扬嘴角,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心中已是明白,自己又是被请来看戏的看客了。
宫中最多的便是戏子,一天恨不得一出一出的演,本以为这江南或许民风更淳朴一些,却不想这大宅院里女人之间的争斗,远不输于那红墙之内。
若说这宫里头的女人最擅长的便是当面一套,背后又一套。但说过来说过去,为的不过就是“皇宠”二字,只要皇兄认为是对的,即使是错的也是对的。那么如今这洛府,不过都是在自己面前做戏罢了,只要自己认为是对的,她就是对的。
看起来,那小丫头也是明白这个理儿的,这才会毫不避讳地在自己面前演戏,还不忘知会自己一声。她倒是不在意这戏是否演的够真,但到底是让自己彻底厌恶了洛清晏,这样来看,这小丫头倒是个合格的戏子。
想了有一会儿,看面前这两人戏也演完了,段凌肃便先她们一步出了洛府,上了洛依尘的马车。
几人陆陆续续地上了马车,洛依尘哪里会想到段凌肃真的会去布粥。她不过是打谱儿让他看了那场戏就算了,哪里想到自己一上马车就看到一张放大的俊俏面孔,直直的看向她,笑的还那般灿烂。
看到洛依尘无奈的表情,段凌肃不由得升起一股无名火。自己一见她的丫鬟去请,就巴巴儿的赶去给她捧场,如今竟然还被嫌弃,这也太让人火大了吧?!
“怎么,刚刚不是玉棠你请我一同前去布粥的吗?这会儿子又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实在有些不妥当吧。”段凌肃虽然心中气恼,但说出的话却是极温柔的。
“王爷怕是误会了,刚刚去请王爷的是洛清晏,并非我洛依尘。再说了,王爷难道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被请去看戏,还是被邀去布粥吗?”洛依尘丝毫不被这人的温雅表象所迷惑,不请自来还有理了。
段凌肃“哼”了一声,并不回答她,却仍旧坐在马车里头不肯下去。洛依尘见他这样,也不与他计较,就当是给他的劳务费好了。
到底是有些别扭,洛依尘十分不愿与段凌肃同乘一车。一个与师兄如此相像的人,自己怎能与他以一般的心态相处下去?总是这样纠缠下去,没准儿哪日就惹出祸事来。人家是王爷,哪里又是自己高攀得起的人。
“想什么呢?莫不是生气了?”段凌肃虽说已经习惯了洛依尘随时变脸的性子,但看到她自打上了马车便不发一语,仍旧有些不适应。
“没什么,就是在想,一个故人罢了。”谁料,听到她说一个故人的时候,段凌肃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听到她说那个故人的时候会生气。
看了洛依尘一眼,见她仍是出神地在想些什么,心中一阵不舒服,态度极其恶劣得道:“不许想那个人!不管是谁,都不许想!”
洛依尘有些不明就里,自己又是哪里招惹这小王爷了,难不成自己想人也得罪他了?真真儿是没道理,白了段凌肃一眼,并不准备回答他。
“哼!反正就是不许想!”段凌肃见她如此神情,心中愈发不忿,那个劳什子故人当真有这样重要?!就这样,两个人别别扭扭地到了粥棚。
因着时候还早,来排队的乞丐并不是特别多。洛清晏与何氏二人站在棚子前面,一个端碗,一个盛粥。
之间洛清晏一身桃色襦裙,纤纤玉手端着乞丐递过来的破碗,面上挂着仁善的笑意。段凌肃才下马车,见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但他又不是傻子,哪里会看不出洛清晏眼神中的厌恶。倒是难为了她,为着做戏,竟能忍耐至此。
段凌肃伸出手,准备扶洛依尘下马车。却被那人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自己跳了下来。到底今日当着这么多人,拉拉扯扯的也有碍风评,段凌肃便没有坚持。
洛依尘到了粥棚前面,命人抬下一桶粥来,接过乞丐递上的碗,十分熟练地盛起粥来。她并非什么善人,可以做到不分贵贱,一视同仁,但对于老弱妇孺的乞丐,她还是不会有厌恶之心的。
段凌肃看了看,也走了过去,径自接过乞丐手中的碗,做起了这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