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岚话音未落，嬷嬷显然是急了，“世子夫人，你莫要咄咄逼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方紫岚冷哼一声，“想来傅夫人也不想我总是登府，或者走出这道门，便去对旁人说些什么吧？”

　　嬷嬷忍不住怒斥道：“世子夫人，你这是欺人太甚！”

　　“我是否咄咄逼人，欺人太甚，你家夫人说了才算。”方紫岚依然坐得稳，“你说了不算。”

　　“你……”嬷嬷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身后傅夫人道：“退下。”

　　“夫人！”嬷嬷回过头，只见傅夫人理了理衣袖，虽仍红着眼眶，但神情明显与之前不同了。

　　嬷嬷没有再作声，很快退了下去，一时屋内只剩方紫岚与傅夫人两人。

　　“适才夫人提及欧阳卫氏……”方紫岚甫一开口，就被傅夫人打断了，“世子夫人果然沉不住气。你这般好奇，难道与欧阳卫氏并非一面之缘，而是交情不浅？”

　　方紫岚并未着恼，“家姐方紫桐与欧阳卫氏之女欧阳梓柔是手帕交。”

　　“既然如此，世子夫人为何同我一般，称其为欧阳卫氏？”傅夫人神色泛冷，“方家的女儿各个知书达理，总不至于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我与两位姐姐不同，惯是个无礼莽撞的。”方紫岚微微一笑，“更何况，我无须对夫人有问必答。”

　　傅夫人面色愈寒，“那世子夫人该知道，我也无须对你有问必答。”

　　“傅夫人，我希望你搞清楚，如今是你有求于我。”方紫岚敛了笑，“我之前所言，要整个傅家上下去死，从不是一句玩笑话。”

　　“我人微言轻，说不动卫昴大人，也不是一句玩笑话。”傅夫人沉声道：“这个答案，世子夫人满意了吗？”

　　“满意。”方紫岚站起身，“有傅夫人这句话，我便不必看谁的面子，只管动手便是了。”

　　她说罢转身便要走，身后传来傅夫人的声音，“那我拭目以待，只盼世子夫人莫要让我失望才好。”

　　方紫岚停下了脚步，却并未回头。若要与傅夫人比狠，她便该径自走出这道门。

　　可不知为何，心里有一道声音叫嚣着，不能就这么离开，至少要把背后的隐情弄清楚。

　　“傅夫人此言，有几分真心？”方紫岚听到自己的声音，她终究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这天下间不会有人比她更适合比狠，但此时此刻，她能感觉到，傅夫人并非在与她比狠，而只是陈述事实。

　　若是在傅夫人心中，傅家上下的生死毫不相干，那她今日这步棋，便算是白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方紫岚听到身后传来傅夫人的声音，“世子夫人觉得，我此言有几分真心？”

　　方紫岚回过头，定定地看着傅夫人，仿佛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然而她的神情好似无波古井，只有沉寂。

　　“至少五分。”方紫岚的声音没什么犹豫，傅夫人没有答话，站起身走了过来，然后抬手打开了房门。

　　“世子夫人请看。”傅夫人说着，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方紫岚看向一侧的那间厢房。

　　方紫岚看了过去，听傅夫人道：“傅家的小公子，便住在那里。年前我嫌芬儿不会照顾，便把那孩子要了过来。”

　　她顿了顿，“那孩子不过两岁，尚未见过世道险恶，若是就此随傅家一起去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方紫岚愣了愣，随即猛地看向傅夫人，“傅家的小公子，也是夫人的孙子……”

　　“名义上的罢了。”傅夫人打断了方紫岚的话，“我无儿无女，又远离故土，孤身一人在这深宅大院中，实在没什么意思。”

　　方紫岚抿了抿唇，不待开口，就听傅夫人道：“现下，世子夫人觉得，有几分真心？”

　　“五分。”方紫岚仍没什么犹豫，“倘若夫人当真如自己所言这般凉薄，为何适才提起欧阳卫氏之时，却红了眼？”

　　闻言傅夫人兀自笑出了声，好一会儿才哽咽道：“我是替姐姐觉得不值。”

　　她说着仰头望天，像是呓语般喃喃道：“姐姐，你看到了吗？害你豁出性命的人，最终落得个什么下场？报应……都是报应……”

　　方紫岚只觉后脊发寒，“夫人说什么？”

　　“你可知欧阳卫氏为何谨小慎微了一辈子？”傅夫人突然转过头，紧紧盯着方紫岚道：“那是因为她还未出阁，家中便有姊妹流言缠身，被活活打死了。”

　　方紫岚皱了眉，隐约间记了起来，卫氏之中确有这么一桩旧事，据说有一卫氏女背弃婚约，与军中之人私会，被抓回去以后，为正门风便被活活打死了。

　　时隔太久，她从未当回事，只当是卫氏众多捕风捉影的传闻之一。但如今看来，只怕不止是真的，而且当事人的妹妹，就近在眼前。

　　“究竟是流言，还是真的……”方紫岚甫一开口，就被傅夫人截住了话头，“若非欧阳卫氏告发，姐姐她……”

　　傅夫人话未说完，忽然停了片刻，才又道：“欧阳卫氏仗着自己是最受宠的嫡女，便以为能随意插手我们这些姐妹的婚事了。”

　　方紫岚听到此处，已猜出了大半，“欧阳卫氏告发，原是想成全令姐，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欧阳卫氏以为有卫氏撑腰，便是毁一桩婚又能如何？”傅夫人咬牙切齿道：“可她却没有想过，卫氏纵然不羁，也绝不容许家中有一个失了名节的女儿。”

　　方紫岚欲言又止，伸出的手终是又收了回来，“斯人已逝，还请夫人节哀顺变。”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傅夫人看着方紫岚，勾了勾唇，眼眶却红得愈发厉害，“我姐姐赔上了性命，也还是未能毁了婚约。”

　　方紫岚眼中闪过一抹错愕，脱口而出道：“当初与傅家有婚约的，可是夫人的姐姐？”

　　傅夫人别过头，半晌方紫岚才听到她的声音，“世子夫人，我们这些困于后宅的女人，原是身不由己的同道人。你可以让傅家上下去死，只不过于我而言又有何用？”